第16章 第16章

大慈大悲的菩萨啊，一定要饶恕她的口不择言。

        她家阿鄢是要长命百岁的！

        段念鱼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虔诚地祈愿，她也没有想到居然会什么都没问出，还咒了傅鄢。

        说来，还是得怪顾卿浼。

        刚刚想到顾卿浼，顾卿浼就登门造访了。

        她穿着睡裙，顶着熬得通红的一双眼睛，眼周下满是黑青色，憔悴的同时还有些狼狈，段念鱼一直是个精致女人，看着这样不精致的顾卿浼，只觉得眼睛受到了伤害，她嘀嘀咕咕好多话，顾卿浼一句也没有听清，她脑袋都还是昏的，她又熬了一整夜。

        江若在她家休息不好，她比江若休息的还差。

        昨晚看着江若的留言久久不能安眠，所以这才一大清早来摁门铃。

        江若在渴望她喜欢的人活过来告诉她去相信美好，她分明知道这些人原本就可以活过来，却不救江若，这便是份罪恶。

        顾卿浼并不能接受她的罪恶，她甚至想好了，固然是穿帮，固然江若现在就掐死她，她也要实现江若的愿望。

        傅鄢不在，眼下只有段念鱼适合去干这种事。

        固然，段念鱼不太靠得住。

        “段老师，帮我一个忙。”

        她将来意说明，段念鱼用看白痴的目光将她上下看了遍，“我要是现在莫名其妙去跟她说生活有多好多好，她不仅不会信，还会觉得我是个白痴，跟她想象中的人完全不一样。”

        那就不是顾卿浼暴露的事了，而是江若迎来二次塌房的事。

        顾卿浼大多数时候都是清醒冷静的，但面对江若她常常会乱了分寸，连空气都在凝结，“段老师，帮个忙。”

        “卿浼，你既然关心她，为什么不去坚定地牵她手，带她走出来？其实她不一定需要的书里人，她只是对生活缺乏信任，所以去信书里的人，我是段念鱼，不是沈依晚。”

        “段老师，她像个刺猬一碰就用浑身刺将人逼走，这是我能想到唯一靠近她的办法了。”

        段念鱼鼓起腮帮子，“你们年轻人谈恋爱真麻烦。”

        感情嘛，分明是两个人的事，搞得这么复杂。

        她看上去也不是当媒婆的材料呀。

        可顾卿浼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帮还是要帮的。

        段念鱼笑了笑，有点勉强地露出洁白细小的牙，“好啦好啦，我想想我该怎么帮你。”

        ——

        江若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她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想着昨晚那个奇怪的梦，在梦里段念鱼和她度过千遍的梦重合，十分认真地告诉她，她就是沈依晚，沈依晚就是她。

        怎么会呢，年纪是对不上的，而且段念鱼还有个那么大的女儿。

        她说她的丈夫过世了，那她是单亲妈妈，就像她的妈妈一样。

        那她会不会哪天也抛弃傅瑞锦呢，就像她妈妈抛弃她那样。

        不，不会的，那可是沈依晚啊，沈依晚是那样好的人。

        不，不对的。

        她是段念鱼，不是沈依晚。

        就算再像，她也是段念鱼，不是沈依晚。

        江若提醒着自己清醒，握紧的拳头开始发力，指尖陷进了软肉里，是刺痛感让大脑彻底清醒，江若将拳头松开，那掌心已经有了很深的印记，再深一点就要出血了。

        有点疼。

        江若自怜自艾地摸了摸掌心的印。

        “小若。”她的房门被敲了敲，经过昨晚的事，江若是收拾好才拉开门，果然，顾卿浼身后还跟着段念鱼，她还在想要怎么接触段念鱼，段念鱼就频繁送上门来，她们母女似乎都挺自来熟的。

        段念鱼今天穿了身短裙，裙子大概只到了大腿根，皙白的肌肤被窗外照进来的光衬得反光，脸上有淡淡的妆容，不浓但精修了一张脸更娇媚。

        眼尾下有颗痣，细细小小的但又能看的十分清楚。

        昨天还是没有的。

        “段老师，你这有颗痣。”她指着眼尾下的位置，“是画的吗？我昨天还没看到。”

        段念鱼也没想到江若上来注意力就落在了她脸上，她指着那颗痣，“天生的，昨个妆画的比较浓，看不太出也很正常。”

        “哦哦。”

        江若的注意力被那颗痣吸引了过去，不是不好看，相反有了那颗痣，更多了几分妩媚，这个应该叫泪痣吧，沈依晚没有的，但段念鱼有。

        果然没有完全的相似。

        段念鱼不明白她为什么跟这颗痣较劲，但顾卿浼是知道的，段念鱼就算是不出门都是愿意化妆点缀一下自己的，她那颗痣曾经被粉底遮的没有那般明显，她写书的时候就没有写进去，江若的心里大概在介怀，可正如段念鱼所说，她从来都不是沈依晚，那个沈依晚只是她理解中的段念鱼罢了。

        那颗痣算是段念鱼的特点,但不是沈依晚的。

        江若久久才回过神，“小锦呢？”

        “去同学家玩了。”

        江若点点头，额前的碎发被窗外刮进来的风带动，江若抬手去整理那被吹乱遮了视线的碎发，她的掌心在段念鱼和顾卿浼眼前袒露，那深刻充血的痕迹落到了两人眼里，段念鱼猛地回过看向了顾卿浼。

        段念鱼的眼神似乎在说，她怎么还有自残倾向。

        顾卿浼的视线已经被江若的掌心锁定，她微微皱眉，找了药箱过来，“你这怎么弄的？”

        江若便直勾勾地看向了段念鱼，段念鱼退了一步，“这跟我可没有关系。”

        也算有点关系吧，因为想她和沈依晚想的太出神了，如果可以碰瓷的话，段念鱼应该是有连带责任的，江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成功的可能性，最后闭嘴不言。

        她就像是个小哑巴。

        顾卿浼能把一句喜欢憋五年，江若能有什么不说什么。

        段念鱼觉得她们真是合适极了，都能急死个人。

        顾卿浼给江若上药，段念鱼就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走神，她还没有想好要跟江若怎么说，顾卿浼真的不觉得她们认识刚刚两天，她就过来跟江若讲大道理不太合适么。

        段念鱼想着想着，腮帮子就自然而然鼓了起来，这是她的习惯，但江若的眼睛更加是黏在了她的脸上，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段老师，你缺一个风骨绝佳的女朋友！”

        “我不……不缺。”她本来就有。

        江若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刚在那一刻她满脑子都是瑾琇捏沈依晚腮帮子的画面，浑然忘了段念鱼昨晚说的话了。

        江若咬了咬舌尖，逼着自己头脑清醒一点，才回过头跟段念鱼道歉，“不好意思段老师，我忘记您很爱您的亡夫了。”

        “咳咳咳……”段念鱼捂着口，发出轻微的咳嗽。

        救命，小姑娘能不能忘了这个事，她家阿鄢必定要长命百岁的。

        她面如死灰，江若疑惑地眨眨眼，回过头问着顾卿浼，“卿浼姐，我说错话了吗？”

        说错话的应该是段念鱼吧。

        她们是眼睁睁看着段念鱼把自己藏进靠枕里的，她半蜷缩在沙发中，整个脑袋埋进了靠枕中，口里还在碎碎念着大慈大悲的菩萨。

        江若秉着多了解的原则，问着段念鱼，“段老师信佛？”

        “我信，信太阳。”

        她终于将脑袋从靠枕中移了出来，一张玉白的脸已经被闷得变了颜色，那张脸满布红晕，但段念鱼似是找到了宣泄口，瞎话张口就来，“若若，你有看过日出吗？”

        “你该去看看的，很美很美，新生的降临，看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你会觉得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江若困惑地望着段念鱼，这些话她能听得明白，但她不明白段念鱼怎么会将话题绕到这里。

        段念鱼干咳一声，故作憧憬，“一个人她的生命是有限的，太阳会一直东升西落，但人不会一直昼起夜睡，所以才要珍惜，珍惜出现在眼前的一切美好，要勇于尝试，要学会忘记不愉快的，去看看日出吧，真的很美，那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事物。”

        “段老师，你觉得这个世界美好吗？”

        “你对美好的定义是什么呢？”段念鱼侃侃而谈，话不曾落下，“要我说的话，看一出好戏，吃一顿好饭，认识一个聊得来的朋友，或者是演出能完美闭幕，都算的上美好。”

        “你是演员，那对于你来说演一出好戏，接触一位合拍的搭档，有个为你着想的经纪人，那都算得上美好的不是么。”

        她不着痕迹地将话引到了顾卿浼身上。

        江若的视线也果然落到了顾卿浼身上，但她脑子里满是昨晚和顾晏的对话，原来书里的人真会活过来，而后告诉她这个世界有多美好。

        这曾是她的梦想，当梦想实现有片刻的恍惚。

        她早知顾卿浼是好人，正因为她好才会害怕，害怕依赖害怕失去，可如果连靠近都没有了勇气，那岂不是一生都将孤孤单单的。

        “卿浼姐……”她的话永远只有半头，后半句堵死在了咽喉。

        “段老师，谢谢你。”江若站起来，很认真地给段念鱼鞠了个躬，“认识您便是件很美好的事。”

        “那你经纪人呢？”段念鱼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江若犹豫片刻，缓缓说道，“我经纪人也很好啊，卿浼姐对我一直很好。”

        她的声音飘进心口，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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