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白轻羽吃饭的时候，忽的说，“其实你妈妈不走的话，这个团长的位置应该是她的。”

        罗阮盈在白轻羽口中是个极其优秀的人，她是剧团培养的演员，算是鄢萍手把手教出来的，台上连一个眉眼的挑动都像极了鄢萍，在学生心目中像老师自然是好的。

        白轻羽不是很像鄢萍，她是学校系统□□起来的演员，而且是后面才来的宁县，跟着鄢萍之前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程式化表演，江若觉得白轻羽对罗阮盈的夸赞更多的是因为她很像在白轻羽心中万分优秀的老师。

        不，或许罗阮盈真的是优秀的。

        找遍过往的记忆，罗阮盈的确是拥有许多观众的，她现在的丈夫也是她曾经的戏迷之一，一个县剧团的演员拥有个繁华城市的老总做戏迷，应该算的上了不起的事吧。

        应该。

        江若胡乱想想，心口又开始疼了起来，如果不是清醒地知道痛苦的根源，江若应该会觉得她是病入膏肓了。

        来到宁县她寻找了零碎的关于过去的记忆，这些记忆虽然美好居多，但涉及罗阮盈就会变得苦涩，说来最开心的似乎还是遇上傅鄢，她真的很像她心中的瑾琇，尤其是在顾卿浼说书中的世界和现实偏差二十来年后，她们连年纪都对的上了，包括过于优越的一手厨艺。

        傅鄢做饭很好吃，江若很少有机会品尝别人的手艺，最好吃的便是傅鄢的，比她尝试过的许多大厨手艺都好。

        一样的稳重，一样的清雅。

        她就是瑾琇吧。

        如果，如果她不是段念鱼表妹，她一定要介绍她给段念鱼做女朋友的。

        江若被自己脑海中七拐八拐的想法吓到，两只手连忙举到了胸前祈求着，段念鱼可千万别听到她的心声，不然肯定是要被拉黑了，江若没有忘记段念鱼说她有个深爱但死去的爱人。

        活人可争不过死人，更不能冒犯死人。

        她是无心的，最多的是嗑cp上了头，解释成入戏太深也可以的。

        “若若，你这是在做什么？”鄢萍的头发是花白的，但她的声音还是很年轻的状态，精神状态也很好，是个精神的老太太。

        江若也知道自己的动作是有些奇怪的，她默默放下手，冲着鄢萍傻乐，“没，没做什么。”

        她有很长时间没有跟长辈接触过了，连基本的相处都觉得不自在。

        这大概也是她遇见现实向的瑾琇和沈依晚，会更喜欢像沈依晚的段念鱼一些的原因吧，

        段念鱼虽然年长她许多岁，但在她跟前也没有长辈的架子，段念鱼她自己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们之间相处没有那么压抑，换着顾卿浼的说辞就是段念鱼这个人有些不靠谱在身上的。

        鄢萍是个温和的老太太，虽然长相并不相似，但傅鄢和鄢萍的性情是有几分相似的，当然鄢萍更温柔一些，她说，“我听小鄢说过你和阮盈的事了，若若这些年很孤单吧。”

        江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当那温和柔顺的长辈目光关切地看着她时，江若没能憋住眼泪，“还好。”

        她虽然说着还好，但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地往下坠。

        鄢萍将她搂在了怀里，拍着她的后背，“以后要是一个人太孤单了就来找外婆，你该叫我外婆的，你以前就是这样叫我的。”

        江若并不是情绪波动很大的人，但鄢萍的声音就像是催泪的音符，这眼泪越控制越多，她靠着那温暖的怀抱喊出了那久违的字眼，“外婆。”

        对于一个好演员来说，舞台是重要的，传承也是重要的，鄢萍便是这样一个具有责任心的演员。

        她并不缺孩子，她有一儿两女都是很好的孩子，但罗阮盈对她始终是不一样的，她是下乡演出的时候遇见罗阮盈的，那时候的罗阮盈穿着破破烂烂的鞋子，那个时候养不活的孩子放任不管是再正常不过的，罗阮盈不算是养不活，只是孩子多了，也就没办法每个都好好养着，她才八岁就要被送去别人家做童养媳，老封建糟粕的事，团里的人都在劝鄢萍别管，但鄢萍看到了罗阮盈的眼睛，一个干瘪瘦小的丫头眼睛明又亮，那里面是不认命的坚韧，是浓浓的不甘心。

        鄢萍那时还不是团长，是跟当时的团长商量过后达成的统一，团里出一份钱鄢萍再补一份把孩子带回了剧团，剧团并不是个养闲人的地方，罗阮盈跟着团三个月就开始跑龙套，在台上给她演女儿演儿子，等着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挑梁唱戏了，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永远跟着她身后一口一个老师叫着，开始赚钱后的所有工资几乎都给了鄢萍，鄢萍不要她也非要给。

        那时候大家都说谁都不唱了罗阮盈也不可能不唱的，她的舞台有一半是替鄢萍唱的，报恩的。

        的确，罗阮盈在最当红的时候，追求着数不尽数的时候挑了个团里踏实的琴师，只可惜那个看似踏实的男孩并不踏实，她还是辜负了罗阮盈，鄢萍替罗阮盈报了不平，罗阮盈反而转过头安慰她，她至今都不知道罗阮盈究竟怨恨过那个人没有。

        鄢萍能放心退休也是因为团里有罗阮盈，她下面一任团长都掰着指头数了，数什么时候把这个团长的位置让给罗阮盈，但偏偏除了变故。

        鄢萍原本是没有想离开宁县的，以前罗阮盈总说让她在宁县陪着她，到时候她来给鄢萍养老送终，鄢萍也答应了的，但傅瑞锦那年生了场重病，段念鱼工作忙根本没时间寸步不离的照顾，这才去了沪城，这一去就是三年，然后就得到了罗阮盈为嫁富豪离开剧团的消息，她始终是相信罗阮盈的，罗阮盈年轻时候就不稀罕这些，都这个年纪了自然也不会稀罕的。

        鄢萍找过罗阮盈，但罗阮盈不敢见她，只说了一句她有她的想法。

        她也搞不懂罗阮盈的想法是什么，只是回到宁县，她喜欢宁县，她大半辈子都是在宁县过的，以后也想在宁县过，守着剧团，守着她的戏，守着她徒弟。

        她的心中有个期待，罗阮盈会回来。

        距离罗阮盈离开已经八年了，没想到没有等回来罗阮盈，等回来江若。

        江若生的很像罗阮盈，尤其是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和年轻时候的罗阮盈如出一辙，坚韧明亮，看到江若，鄢萍都有些恍惚，似乎就回到了当初，看到了那个追着她身后学戏的姑娘。

        她也八十的人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罗阮盈回来的一天，如今看到了她的女儿也算是安了一份心，只不过还是难以想象罗阮盈那么爱孩子的人会将江若弃之不理，要知道罗阮盈没有家人，将师父和师妹看得都重如山峰，得了这么个身上掉下来的肉，那是她全部感情的寄托，她怎么舍得不管江若呢，她只有江若这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不管是在白轻羽口中，还是鄢萍口中，罗阮盈都是将她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好母亲，可事实呢，罗阮盈就是不要她了。

        “她有儿子了。”江若垂着视线，落寞的语调听进了鄢萍心中。

        鄢萍微微动容，抚摸她后背的手力道越发轻柔，“那外婆只认若若的。”

        “谢谢外婆。”

        其实，江若知道鄢萍大概是在哄她的，毕竟鄢萍说了她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她们应该都有着各自的孩子，所以鄢萍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长辈，也不会是她一个人的外婆。

        她可真自私啊，自私的想要将温暖都据为己有。

        江若难过着，又庆幸着，难过她并不能将温暖据为己有，庆幸着自己的清醒，她无法将任何人据为己有，就连书里的美好都不属于她一个人。

        江若哑了嗓子，“我去看看卿浼姐她们。”

        顾卿浼傅鄢白轻羽她们一头栽进厨房不晓得在商量什么，说是要谈论些关于晨鸟的事，那她身为女主不也可以参与一二的，江若刚刚起身，就跌坐回去，她忽的想起来一件特别要紧的事情。

        “外婆，你刚刚说你去沪城照顾傅瑞锦了三年？”

        这怎么都是解释不通的。

        在她的认知里，傅瑞锦是段念鱼的女儿，傅鄢是段念鱼的表妹，但傅瑞锦姓傅，傅鄢的妈妈还去照顾了傅瑞锦三年，按着关系来算的话，鄢萍应该只是段念鱼的表姨，沪城宁县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能好到去帮忙照顾女儿？

        而且傅瑞锦之前就频繁提过小姨小姨的，还让她转达傅鄢那样奇奇怪怪的话，就像……就像她们是一家人。

        鄢萍不晓得她的小脑袋瓜里已经转的飞起，只是如实相告，“是啊，原本我是不想去沪城的，但锦锦是早产儿，身体一直不是很好，那年她才四岁，小鱼是那时刚做她们团台柱子，排了两出新戏，演出也多，小鄢人在徽城也脱不开身，刚好我是退了休在家便过去了，那三年阮盈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离开了剧团，我总想着还有轻羽陪着她，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怎么说走就走了一句话都没留下，她们都说阮盈是看上了人钱，但我的徒弟我是了解的，她要是喜欢钱，早些年多少条件更好的任她挑的时候也没走……”

        鄢萍提起来罗阮盈似有说不完的话，但后面的话江若是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都是鄢萍提起来傅瑞锦和段念鱼的语调，还有这话中的含义。

        怎么段念鱼的孩子，她没空照顾，傅鄢就得照顾？怎么傅鄢没有空照顾，鄢萍就得去照顾

        她们不像是表亲，就像是一家人。

        江若摁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问出了口，“外婆，为什么段老师女儿病了，您要去照顾啊？她自己的妈妈呢？她爱人的妈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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