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息怒

许棠玉一怔，脑海中浮现了陆修明清冷的模样，面上不留痕迹地点了点头：“正是他让父亲陷入困境，玉儿自然听过。”

        许太妃点了点头：“他是制造困境之人，也是解困之人。”

        许棠玉不解：“请姑姑明示。”

        许太妃站起身来，神情严肃：“今日，我之所以在太后那里逗留了半天，是因为皇后与贵妃都去了。我听她们提起，太史馆要招募新人，皇后提议要重新招募少史令。”

        “少史令？”许棠玉一惊，这少史令原是先祖皇后所设立的女史之位。

        先祖皇后有少将之才，曾陪着先祖打下了赫赫江山，与先祖并称“二圣”。因此在开国之初，皇后亦参与了前朝政务，她还设立女史之位，专门负责记录皇后言行。

        可惜后来，宫妃一心争宠，连少史令也成了女子进入后宫的踏脚石。此职位便不复存在。

        许棠玉有些奇怪：“怎么忽然要设立少史令？”

        许太妃笑了一声：“如今皇后与贵妃斗得厉害。贵妃又是太后的外甥女，宫中妃嫔多以她马首是瞻。所以皇后有意效仿先祖皇后，重新设立少史令一职，整顿后宫风气。”

        许棠玉大概了解了皇后的想法，但却觉得有些天真：“后宫中一直有掌史负责规范宫妃言行，再设少史令又有什么用？”

        许太妃道：“单凭掌史固然不行，但少史令属于太史馆，是陆修明的人。”

        许棠玉微怔，片刻后才懂。

        掌史不敢记录的东西，陆修明敢。他不仅敢记，他还敢骂。

        这是个连皇帝都敢骂的人。若后宫龌龊被陆修明看见，他绝不会做坐视不理。若他还顺藤摸瓜，从后妃中抓到了前朝官员的把柄，那就更危险了。

        许棠玉皱起眉头，心中有些担忧：“若陆修明不愿插手后宫之事呢？”

        许太妃摇了摇头：“从前或许不会管，但现在绝对会。否则，皇后也不会挑这个时间将陆修明拉下水。”

        “什么叫拉下水？”许棠玉面露疑惑。

        “因为……”许太妃的话咽回了嗓子里，没有说出口，“这个你不用管，少史令就是我给你指的明路。但能否考上，就看你自己了。”

        许太妃常在后宫，却也听过陆修明这个名字。她知道这个人油盐不进，只有真才实学才能入了他的眼。

        “只要进入太史馆，你便有了随时与皇上接触的机会，即便旁人想害你，也会有所顾忌。”

        最重要的是，陆修明尚未娶妻。只要踏进太史馆，即便后宫之路不好走，她还可以有陆修明这条退路……

        许太妃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许棠玉未解其中深意，只道这个方法实在绝妙。太史馆的主人是陆修明，没人能动他手下的人。

        许棠玉有些心动了，可心动之余又有些苦涩。再绝妙的方法，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许太妃看出她的犹豫，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姑说一句话，你不要觉得难听。凭你这般容貌，随意嫁人实在可惜。”

        她的容貌，是一种资源。即便这一次不参与选秀，下一次还有高官、权臣、皇亲国戚要娶妻……

        正如姑姑所言，随意嫁人，实在可惜。

        许棠玉沉默不言。许太妃见状，也不再提及此事，她温柔笑道：“你难得来一次，咱们不说这些了。”

        眼见到了正午，许太妃吩咐张嬷嬷准备午膳，许棠玉在宫中用了膳，又陪着姑姑聊了许久的家常，离开时已是傍晚。跟着小太监走了近一个时辰，到宫门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许棠玉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残月和漫天繁星，长长叹了口气，她心中像堵着一块巨石，砸不碎、扔不掉。

        露荷一直在宫门口等候，看见她出来，急忙招手：“小姐！”

        许棠玉循声望去，伸手回应。这一伸手，忽然瞧见马车的不远处，有一匹马停下了。马上坐着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官服，面如冠玉，眉目如画。

        “陆大人？”许棠玉轻唤了一声。

        陆修明坐在马上，回头看她，亦有些惊讶：“许姑娘？”

        许棠玉解释道：“我来向许太妃请安。”

        陆修明点了点头，他猜到了这个原因，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

        “我刚下朝。”

        “大人刚下朝吗？”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陆修明轻笑了一声，英俊的眉眼缓缓舒展，嗓音清澈开口道：“天色已晚，许姑娘早些回吧。”

        许棠玉脸色微红，点了点头，“陆大人也早些回去。”她软软开口，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声音中带着柔柔的妩媚。

        陆修明的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

        许棠玉俯身行礼，刚准备走，忽然想起姑姑所说的太史馆纳新一事。她又转过身来。

        陆修明见她有话要说，伸手指了指一旁，两个人便从宫门口走到了宫墙边：“许姑娘要说什么？”

        许棠玉绞着手帕，有些不好意思，但想着他是最了解情况的人，便不再犹豫：“陆大人，我听说，太史馆有意重新招募少史令？”

        陆修明微怔，看了眼宫墙之内，猜到这个消息应该是后宫那边传出来的。

        他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淡淡道：“皇后有此意向，但皇上还未同意。”

        许棠玉点点头：“是啊，总该皇上同意才是。”

        陆修明眸光微动，看向她，试探性地询问：“许姑娘想考？”

        许棠玉轻咬贝齿，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月光下，陆修明明亮的眼眸忽然暗了暗，他哑声道：“是为了逃避选秀？”

        许棠玉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她并不想瞒他:“是。陆大人，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他。

        一抬头，却看见他愠怒的脸庞。

        陆修明脸色深沉，眼中好像藏着冰霜。这样的眼神，许棠玉见过好几次，可这是第一次对着她。

        许棠玉心中猛地一跳:“大、大人。”

        陆修明的神情异常的严肃，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审问的姿态：“为什么想考？许姑娘对修著史书感兴趣？”

        许棠玉有片刻的慌乱：“不、不是。”在他审视的目光下，她只能如实回答。

        “呵。”陆修明忽地冷笑了一声。他慢慢后退了一步，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连影子都带着清冷，“你将太史馆当做什么？你的逃难所，还是你的垫脚石？”

        “我……”许棠玉瞬间惊慌失措，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待太史馆敷衍的态度，在陆修明的眼中是多么严重的错误。

        陆修明冷声道：“你若真心有修史之意，陆某自然欢迎。但你若有别的心思。有陆某在，你绝对进不去。”

        许棠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牵住他的衣袖:“陆大人息怒，我绝无此意。”

        陆修明垂下眼眸，缓缓拂开她的手臂，残忍的话在口中犹豫了一瞬，才道：“你我之间已经两清。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

        许棠玉看着陆修明转身离去，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力气。

        露荷跑过来，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她，心疼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许棠玉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倒在露荷的怀中，半晌才道：“是啊，我怎么能把他当做救星呢。”

        她怎么会以为，她能“威胁”他一次又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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