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私奔

一连数日，每夜醒来都是忧心忡忡。

        许棠玉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出门，圆圆的明月照亮了整个院子。树影在秋风中摇动，像极了她梦中鬼鬼祟祟的窃贼。

        许棠玉叹了口气。她并不怀疑陆大人会在外面养外室，只担心他会不会遇到危险。倘若他真的受伤了，路途遥遥，她连消息都不能第一时间得知。

        许棠玉托着腮，坐在庭院中唉声叹气。

        露荷听见动静，出门瞧见了她，忙拿了件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小姐，屋外风大，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许棠玉摇了摇头：“明日陆大人就要离京了，我睡不着。”

        露荷知道她的心思，陪着她坐在一旁：“都怪这调令太仓促，若先成了亲，小姐也可顺理成章地同陆大人一起去邵阳了。”

        许棠玉托着腮望着明月，呆了半晌后忽然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

        露荷怔了怔：“我说这调令太仓促了。”

        许棠玉眼睛却亮了起来：“仓促又怎样？赐婚的圣旨已经定了，我注定是他的妻子。”

        露荷不解，不知她想做什么。

        许棠玉站起身来，看着漆黑的树影，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要跟他一起走。”

        露荷张着嘴，惊讶了半天：“小姐说什么胡话，您与陆大人还未成亲，哪能一起去呀。”

        许棠玉看向露荷：“以未婚妻的身份又有何不可？”片刻间，她已下定了决心。

        许棠玉转身走进屋子里，这辈子第一次这样坚定果断。

        她走到书桌前，给父亲留下一封信。

        露荷站在一旁，面露担忧：“要不还是当面跟老爷商量一下吧。”

        许棠玉沉默着，摇了摇头：“露荷，不要再劝我了，我怕你们一劝我就会放弃。”

        夜晚总是容易冲动的时候。许棠玉深知自己现在是“一时兴起”，也许冷静下来她就会放弃，可是这种冲动令她很兴奋。

        和他一起走，一定要比呆在家中等他回来，更令她心动。

        许棠玉看向露荷：“你跟我一起走吗？”

        露荷面上满是焦急，可看着她眼中的坚决，又放弃了劝说的想法。她微笑道：“小姐去哪，露荷自然就去哪。”

        说着，露荷打开了衣柜：“陆大人明早就走了，邵阳在西南边，如今是深秋，衣服一定要带足了。”

        露荷的动作很利索，很快就打包好了一摞的衣裳。许棠玉心中动容，跟上她的脚步一起将日常所需的东西收拾好。

        天边开始发亮，露荷没有惊动家里人，出门租了辆马车，两个人带着行李趁着夜色，悄悄地前往陆家。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陆修明已准备启程。

        陆老夫人站在门前，看着儿子，眼中露出不舍：“就带这么点东西够吗？”

        陆修明笑道：“轻装上阵，最是方便。”

        他看了眼天边的太阳，又看见母亲眼角的皱纹，心中不禁愧疚，他跪在地上向母亲行了大礼：“恕孩儿不孝。”

        陆老夫人忙搀他起身：“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既任了一方太守，就一定要护一方百姓平安。你不必担心我，就是委屈了许家姑娘。”

        陆老夫人想起这件事便有些愧疚，刚下了聘礼就要离京，委实说不过去，可圣旨已下，实在没有办法。

        陆老夫人道：“你走之后，我会多让许姑娘入府陪陪我，不会让旁人说闲话的。”

        陆修明垂眸，眼底闪过一丝歉疚。他再次向母亲道谢，转身上了马车。

        他看了眼天边的太阳，初初升起，灿烂夺目。陆修明的心跳了跳，想起了许棠玉。

        终是抵不住心中的思念，他拦住了正准备启程的车夫：“绕个路吧，从许府门前经过。”

        在离开之前，他想见她一面。

        车夫应声，扬鞭策马。刚转了个弯，却见正前方一道马车迎面而来。

        马车内的陆修明听见声音，撩开了帘子，吩咐车夫：“等一下。”这条路只通向陆家，此时来的人也只会是找他。

        对面的马车也匆忙停下，紧着着传来高呼之声：“前方可是陆大人的马车？”

        陆修明伸头看去，一张焦急的小脸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就像从他的心上走了出来。

        陆修明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许棠玉脚步匆忙，直接跳下了马车，直奔他而来。

        陆修明的心轻轻颤了颤，他站在马车旁，轻轻抬起手，等待着她扑进自己的怀中。

        许棠玉看见他抬起手臂，加快了脚步，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大人，我还以为赶不上了。”

        陆修明满心欢喜，紧紧地将她拥抱在怀中。在这一刻，他抛弃了所有礼教的束缚，压抑的声音从喉咙里传来：“想你。”

        许棠玉心尖一颤，不敢相信陆大人这样克制的人，竟会说出这样的大胆的话。

        她昂起头，看见他眼中的深情，踮起脚尖，凑向他的眼睛：“我也想你。”

        陆修明轻抚着她的额头：“等我，我很快回来。”

        许棠玉却摇了摇头：“我不等。”

        陆修明一怔，心中竟开始不安。他此去尚不知多久才会回京，怎能求她为自己耽大好青春。

        陆修明眼中的亮光渐渐消失，他轻轻垂下手臂，松开了她的怀抱：“对不起，我……”

        话音未落，一个冰凉的手指覆上他的唇。

        许棠玉昂着头看他，目光坚定：“我要跟你一起走。”初晨的阳光映照在她的眼眸里，比金子还要闪亮。

        陆修明震惊在她的眼眸中，惊讶于她的直白。

        他曾无数次想要带她一起走，却不敢说出来。他不想让她饱受非议，也不想自己变成登徒浪子。

        可每次，他都会输给她的勇敢。分明，她才是那个爱哭的“胆小鬼”。

        陆修明下意识地握紧她的手，一点也不想放弃。可脑海中又总是充满了顾忌：“许大人知道了吗？”

        他的言语仍在犹豫，可双手十指紧扣，牢牢的，没有一丝要松开的痕迹。

        许棠玉道：“我写了信。”她说起来底气十足，好像已经征得了许大人的同意。

        陆修明忍不住笑道：“他可是我未来的老丈人，不经他的允许拐跑了她的女儿，日后他恐怕不许我进门呀。”

        许棠玉却一把抱住他，不听他的借口：“你我是皇上赐婚的夫妻，名正言顺，爹她不会说什么的。除非你不想我去，你有二心！”

        许棠玉娇嗔着转过身，假装生气。

        陆修明知道她是激将，却又无可奈何。他笑着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来：“好，我带你走，我向你保证绝无二心。但在此之前，必须要征得许大人的同意。”

        这是陆修明的原则，他做不出“私奔”之事来。

        许棠玉有些气愤他在男女之事上的迂腐，却也承认这才是君子之行。

        “可父亲如果不答应呢？”许棠玉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小声问道。

        陆修明握住她的肩膀，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会让许大人信任我。”

        他轻笑了一声，满是自信与沉稳。

        就是这样的自信，像有魔力似的吸引着许棠玉。她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陆修明抬头看了眼天色，微微思忖：“如今天刚亮，早朝还未开始，骑马快些可以在宫门前拦住许大人。”

        车夫与小厮迅速卸下了马车，空出了一匹马。

        陆修明搂住许棠玉的腰，微微用力将她抱上了马背上。二人一骑，扬鞭而起。

        许棠玉乖乖地靠在陆修明的怀里，迎面吹来清晨的风，她却没有感到一丝寒冷。

        骏马疾驰，终于在父亲入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陆修明半跪在地上说明了来意，许棠玉静静地站在一旁。

        许世恒看着两个人风尘仆仆，知道已是劝不住了。

        “你呀！”许世恒指了指许棠玉的鼻子，无奈一声叹息。

        好在陆修明是个可靠的人，许世恒并没有太担心，只嘱咐了几句话，便将女儿交托给他。

        陆修明一一应下。

        早朝时间将至，许世恒耽搁不得，转身和同僚一起进了宫内。

        面对同僚的打趣，许世恒回头看了眼还守在宫门口的两个人，眼中露出欣慰与不舍。他轻笑了一声：“女大不中留啊！还好，眼光不错。”

        陆修明带着她回到了陆府门前，两辆马车重新装好后，渐渐驶离了京城。

        这是许棠玉第一次出城，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个劲地撩起帘子看向窗外的风景。

        京城之外是一片浩渺，没有高宅、没有楼阁，只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远山。

        许棠玉被这样的广阔吸引了目光，就像是关在笼中的鸟儿，第一次飞到了天空。

        冷风吹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冷颤。许棠玉依然舍不得关上窗户。

        陆修明在她的身后，面上露出温柔的笑。

        她的厚衣服由露荷保管，都跟在后面的马车上。陆修明便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到她的身上：“马车跑起来后，外面的风很大，小心着凉。”

        许棠玉展露笑颜，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望向陆修明，却见他衣衫单薄。

        空档的马车里只有两个人，许棠玉的理智也被外面的风吹走。

        她看着陆修明一丝不苟的神色和坐得笔直的后背，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抿了抿唇，脱下身上的衣服，将外衣还给他。就在陆修明伸手准备拒绝的时候，许棠玉一下子溜进了他的怀里。

        宽厚的外衣裹住了两个人的身体。许棠玉靠在他的怀里，目光盈盈：“这样最暖和。”

        陆修明的里面只穿了见单薄的长衫，她的整个后背完完全全地靠在他的胸膛之上。

        她轻微地蹭了蹭，想在他的怀里找个舒适的位置。陆修明的胸膛却好像被蚂蚁啃噬般，痒得厉害。

        陆修明面上迅速红了起来，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吓唬了一句:“棠玉，不要胡闹。”

        许棠玉却不管。离开了京城，远离了皇宫，她好像瞬间失去了束缚她的枷锁。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里，再不会有人打死人的小黑屋子。

        她坐在他的怀中，往后缩了缩，贴着他的胸膛靠得更紧：“怎么了？我是皇上赐婚的未婚妻。”

        她像是拿到金科玉律，再没有任何顾忌。这辈子，要么抗旨杀头，要么一辈子在一起。

        他们的生命已经绑在的一起，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陆修明笑得无奈，更加坐直了身体，任由她紧贴着，不敢有一丝的动弹。怀中人渐渐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陆修明低下头，垂眸望着怀中人的笑颜，明媚如画，再没有一丝胆怯与惊慌。他忽然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原来对她来说，皇帝的赐婚是一种底气。

        陆修明看着她的脸，第一次觉得这个赐婚，很不错。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脸颊。看着她睫毛轻颤，看着她假睡装寐，看着她嘴角隐露笑意。

        他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轻绕，从眼角到鼻尖，一点一点，像触碰珍宝般蜻蜓点水。

        许棠玉本想装睡，脸上却在发痒。她误以为他是故意整她，便趁着他的手尖点到嘴唇边缘时，猛地睁开眼睛咬了下他的指尖，又迅速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陆修明怔愣了一瞬，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手指愈发用力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怎么还学会咬人了？”

        许棠玉再忍不住笑意，她睁开眼睛，眉目含笑地望着他。静默片刻后，再闭上眼睛，再睁开眼。

        来回几次后，陆修明露出不解：“眼睛怎么了？”

        许棠玉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是喜欢这种感觉。闭眼前是他，睁开眼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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