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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江逾白的灵力磅礴而浑厚,生挨了一记的五尾早没了脱身之力,僵直地躺在地上。

        一旁的小修士岳智瞧见了稍远处的苏婳婳,朝江逾白端面行礼小声道,“仙君,还有一只妖,可要一道收了带回去问一问?”

        江逾白眸光淡漠,连眼风都不曾朝苏婳婳睥一睥,唇口轻启,声音寡淡,只道一句:“不必了。”

        岳智闻言,复又朝苏婳婳看了一眼,心下回转,便明白了仙君所言“不必了”是何意,他道行浅薄,眼下才瞧出苏婳婳修为普通,想来是连躺在地上不得动弹的五尾都打不过的,近来褫夺对仙门底下内丹之人,绝无可能是她。

        至此,岳智跑至五尾跟前查看,复回禀,“仙君,不曾瞧见七尾。”

        不知怎的,原本虚弱无比的五尾这时却挣扎着从地上伏起上身,咳出一口鲜血,扯开嘴角,“原是逾白仙君,今日得见,当真三生有幸!”

        随即话音一转,“妖界传闻,仙君行事不问曲直,修道不泯是非,为道法大成而绝仁弃义,如今瞧着,唤一声邪仙方是正经!”

        狐妖的话让一旁的岳智险些软了腿,亦让懵懂的苏婳婳挑了眉,却不曾让面沉如水的江逾白漾起一丝波澜,只是拿眼尾睨了五尾,再开口,声音漠然,“你说了这样许多,便是一时拖延了辰点,也救不了七尾。”

        语毕,江逾白尾指略勾,两指结印,一道金光乍然倾泻而出,朝五尾掠去。

        术法低微的五尾哪里承得住,不过一瞬,便如一条死鱼一般匍匐在地上,一颗莹亮的粉色内丹又从口中吐了出来,五尾呕出一口又一口的血,可江逾白不曾停手,下一刻,粉色的内丹光晕变弱,余晖绕过苏婳婳的身侧,径直入了屋内重新洒落在那群男子身上。

        江逾白是将还不曾被五尾炼化的精魄剥了出来,随即指节一转,五尾便落入了岳智的储物袋中。

        苏婳婳站得远,虽说看不真切那江逾白究竟是何仙姿,但储物袋里异常兴奋的吊死鬼实在聒噪得厉害,连带着储物袋都微微抖动,喋喋不休着,“不愧是逾白仙君,今日得见,便是立刻去死也值了!”

        等等,苏婳婳忽得后知后觉。

        所以她上蹿下跳忙活了一晚上,眼下正要到手的功德被抢了?

        想罢,苏婳婳也管不得面前之人是仙门大能还是妖界魔尊,轻斥一声。

        “慢着!”

        忙追了上去,可江逾白连步子都不曾顿一步,相隔老远,只有一个背影,须臾间已消失不见。

        说来真是跌份,她今日连凭白抢她功德之人的正脸都不曾瞧清楚,术法好似也不及那人,如今只能落在人家后头吃灰,随即打开储物袋将吊死鬼放了出来,嗔怒道,“这就你赞誉颇多的仙门中人?抢了我功德拍拍屁股就走了?”

        那吊死鬼重见了天日,面上难掩激动,忙面朝江逾白消失的方向深吸吐纳了几口才缩了缩脖子轻声劝道。

        “逾白仙君几百年不得一见,想是近来好些仙门小修士被夺了内丹,故而才来了人界,那狐妖狡诈,被收了去也好,姑奶奶若被伤了反倒不好……”

        话还不曾说完,便被苏婳婳一个睨过来的眼神萎了声音。

        “我原都要捆住狐妖了,哪里会被伤?何况屋内那些男子是我先瞧见的,合该我来剥丹还魄的!”苏婳婳带了三分委屈七分薄怒。

        退一步越想越亏,忍一时肝气郁结。

        吊死鬼看着苏婳婳的模样,忽然便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苏婳婳开口,“带我去寻他!”

        吊死鬼面露痛苦,今日是出门看了黄历,故而撞上仙门之人不曾被收走,这命都是捡回来的,眼下竟还要寻至人家跟前去上眼药,哆嗦着嗓音,提醒道,“奶奶你可还记得……你与我、我们……我们是什么?”

        苏婳婳一挑眉,反问了回去,“我们是什么?”

        “是妖啊!我、我是只吊死鬼啊……奶奶忘了吗?”吊死鬼有些激动得说着,顿足踏地得恨不得将嘴里的长舌头再吐出来在胸前晃悠两下,提醒一下苏婳婳,他二人是妖物,是见着正道仙门合该要绕着走的妖物啊!他能屈能伸是一回事,但特意将脑袋伸出去被炼化又是另一回事了……

        “少废话!”苏婳婳哪里会给吊死鬼说不的机会,又将他塞回了储物袋。

        -

        夜色沉沉,不知何时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水打在屋顶的琉璃瓦上,发出脆生的叮咚之声。

        屋内燃着清心静气的檀香,雪白的青烟绷得笔直。

        案前一人正盘腿坐着,身着月白宽袍,单手结印,周身有丰沛的灵力化作若有似无光晕环绕。

        蓦然,江逾白眼帘微掀,不过一叩指,身侧的窗户随即大开,一缕金光从掌心泄出,将屋外回廊处之人提至半空中牢牢得裹住,动弹不得。

        廊下之人,正是苏婳婳。

        她让吊死鬼顺着气味一路闻过来的,眼下江逾白在人界,要找他倒也不难,只看何处灵力充沛万物丛生便错不了。

        不曾想,还不曾靠近这个屋子,便被抓住了,术法霸道,勒得她连气都喘不上。

        雨水冲刷着她的面庞,水珠潆洄,从她被迫轻仰着的额面划过,复顺着她纤细莹白的脖颈往下滴落,夜风呼啸,激得她像极了一只落水的鹌鹑,窘态毕露,只有足上挂着的铜铃,叮铃作响。

        苏婳婳身形本就纤弱,如今以颓然的模样高悬着,双眸怒睁着,檀口紧闭,胸前微弱的一起一伏。

        这般远瞧着,江逾白昂藏七尺,浩瀚如烟海,而苏婳婳,不过似被一缕金线牵引着的风筝,身细若竹,孱弱而行靡如蝼螘。

        好像只肖这逾白仙君轻轻一勾指节,便能揉碎这个妖物的神魂。

        电火间,江逾白抬手又是一道强悍灵力直往苏婳婳的面门劈去,倘或生挨这一记,怕是要魂飞魄散。

        却在堪堪要将苏婳婳撕成两半之际,金光竟从她的脑门穿过,不曾伤分毫。

        林间的鸟叫虫鸣好似在这一刻噤了声,空气凝结,清风缓缓。

        江逾白眸中的不解一闪而过,遂抬起眉眼,寒凉的视线落在了苏婳婳轻颤着的白净妖冶的面颊之上。

        忽然,修劲的指节微动,便将苏婳婳从窗外拽至跟前,随即闭眼,食指与无名指微拢,又化了一道沾了金光的术法直接朝苏婳婳的灵檀凌空探去。

        二人之间,相隔不过几步,屋内青烟袅袅,檀香清曳。

        沁着香烟,好像将苏婳婳的神魂从头到尾浸润了一回,舒畅不说。这是她头一回离江逾白这样近,一时都有些怔神,竟陡生了莫名的亲近之意,连心窍都漏了声响。

        太近了,她想。

        她先头被吊死鬼带着去过茶楼听过话本子,内里总说男子相貌如何倜傥,轻易能将女子的魂魄勾了去,那时的苏婳婳瞧着身旁听得津津有味的吊死鬼,只觉得这些话本子怕不都是这吊死鬼编撰的。

        可今日窥得神貌,方知何为面若冠玉、水月观音。

        江逾白探着她的灵檀命府,眼眸闭着,长长的眼睫如根根分明的鸦羽,在白皙的面庞上投下一道疏影,少顷,不知在她的灵檀中探得了什么,江逾白掀了眼帘,漠然开口,“你从何处来的。”

        他身量实在是高,苏婳婳好像只能堪堪到他的胸口,现下被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正对着他清冷绝尘的眼,恍如缀墨的古画,凉薄又疏离,看她的眼神,便犹如在看一只鼠蚁。

        苏婳婳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竟鬼使神差得要如实相告,话到嘴边忽得便醒过神来。

        今日原是她来讨债的,怎的见着江逾白色心骤起分不清子丑寅卯,要被他占了先机么?

        想罢,轻咳一声,答非所问,“今日原是我去救狐妖院子里的人,你凭白抢了我的功德,合该还我!”

        旁人若得见江逾白,莫说立身站在他身旁,便是远远遇着,都不敢多瞧的。

        可苏婳婳话音刚落,便睁起一双杏眼,正对上江逾白无波古井一般的眼眸,心下胡乱呢喃:也不过如此,姿容尚可而已,对,尚可而已!

        却不过一瞬,强烈的眩晕感扑面而来,苏婳婳只觉面上有一股热流滑动,不明所以间,下意识抬起手去接。

        热流“啪嗒”一声,落在了她的掌心……

        天道啊,她竟然在流鼻血……

        她是妖物,面皮素来出奇得厚,亦觉得自己是见过世面之人,毕竟也不是谁都能不用修炼便直接化出人形的,却万万不曾想到壮志豪言都还不曾说出口便偃旗息鼓,不过是堪堪见着江逾白他相貌好些,便能这般现眼,当真莫名其妙!

        一瞬间,面庞绯红,先头被术法悬在屋外时半点不觉难堪,如今却恨不得从屋里跑出去,功德改日再讨不迟。

        慌忙抬手胡乱擦了擦鼻尖的血珠子,仓皇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来讨功德的,我、我绝非见色起意之人……”

        可话还不曾说完,难以言说的灼热之感倏地从脐下三寸之处升起,初初如炉边幽幽笼火,不过一瞬,就化作惊涛骇浪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腾挪跌宕的热浪来得太快,霎时翻涌成喷发的岩浆,滚烫炽热,肆意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这样的感觉苏婳婳从不曾遇到过,太过陌生,她慌张又无助,犹如一条濒死的鱼,强忍着昏聩之意,贝齿紧阖,木然咬住了舌尖。

        一股咸腥味在唇口弥漫,剧烈的疼痛终于让神思恢复了短暂清明,却不过一瞬,惊涛骇浪的热意又化作一个浪头朝她的神魂拍去。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还不曾停,细密的雨水落在院前松软的泥土里,落出一个个浅浅的小水坑。

        在江逾白微蹙的眉眼间,苏婳婳浑噩地呢喃,“好热呀……”

        苏婳婳身上笼着的金印应声而散,是江逾白撤回了术法,随即不动声色得向后退了半步,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逾白仙君,眸色寒凉地睥着苏婳婳,淡漠得像在看一鼎香炉,抑或一个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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