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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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婳婳被强劲霸道得道法制住, 身上的气力仿佛被抽光,一时间好似动弹不得,亦逃不开。
身后的殿门忽然大开, 外头朔风凛冽, 和着强大的灵气, 一齐尽数涌入殿内, 凉风将苏婳婳的衣衫与乌发拂得翻飞飘扬不止,那飒然的灵气眼下就如那凌厉的利刃, 将苏婳婳裸丨露在外头的肌肤割出一道一道浅浅的血痕。
血痕初初不过是一个浅浅的血印子, 而后鲜血涌出,猩红的颜色在那细白的肌肤上显得尤为显眼。
苏婳婳匍匐在地, 艰难地转动着身子, 抬头迷离着双眼向殿外看去。
外头鸦默雀静, 只有点点几颗乍现的星星遥遥坠在夜空中, 连那殿外的廊柱都显得萧索万分却又恢宏无比。
寒月孤影,长阶陡立,一缕幽幽的香气弥漫在夜色中,不多时, 一道凛然的月白身影出现在长阶之上, 步伐沉而缓,不疾不徐地向她走来, 一步一步都颇显肃然。
离得太远, 苏婳婳瞧不清楚他的眉眼,只看见翩飞的衣袂, 月光落在他的肩头,像是披了一层薄纱,晶莹又孤寒。
仿佛是九天之上的神。
那人越来越近, 苏婳婳身躯上所受的灵力威压便更重,与之前遇到的皆不同,眼下的威压似有了形,像惊涛骇浪的潮水,更像嶙峋陡峭的巨石,连绵不断得朝她袭来。
苏婳婳只觉身上的骨头都快被碾碎了,一时间痛不欲生,额间因着剧烈疼痛而沁出的汗正一颗颗滑落至面颊、唇瓣、眼睫。
那密如鸦羽的长长的眼睫堪堪挂住汗珠,不多时,汗珠顺着细密的缝隙滑落,正落在了苏婳婳颓然间又带着三分迤逦的眸中,霎时,汗珠迷蒙了她的眼,倒像是为那愈来愈近的人影蒙上了一层薄如雾潋的轻幔。
似是那日去衙门路上,段九龄给她戴上的幕篱外头挂着的帷幔一般……
苏婳婳趴在地上,双眼迷离,狼狈之至,身下是宽大的青石,冰凉刺骨,将她的身形激得轻轻颤抖着。
那道身影踏上了长阶最后一道石阶,眼下就在高高的殿门之外,每一步,都似是替她的人生在倒数一般。
苏婳婳觉得她许是中了幻术,要不然,为何会觉得周身空气中弥漫的气息有些香甜,似……
似是段九龄身上的……
终于,那人足尖轻迈,跨过了大殿的门槛,缓步朝苏婳婳而来。
许是因着苏婳婳眼下是趴卧着,故而瞧那人时,便觉得那人的身量尤为高,似仙露明珠、风神秀异。
下一刻,一双攒金色暗纹提花的履面就堪堪停在她眼前,苏婳婳因着疼痛神思有些顿木,遂将脑袋抬成艰难的姿势,下意识想要去瞧一瞧他,瞧一瞧他的脸。
她初初只看见那人宽大的月白衣袍,清贵高华的袖襟上头满是细密的暗纹,被甫入殿内的夜风吹得猎猎飞舞,再往上便是那人宛若刀裁的下颚,眉如古画,正居高临下得睥着她,那神情,就像是在瞧一只卑劣低微的蝼蚁一般。
苏婳婳轻轻眨了眨眼,妄图将眼角挂着的汗珠从眶中敛出,随即模糊淡去,眼前是一张逐渐清晰的脸,眼似秋水,行止风流,眸间皆是睥睨之色与凉薄。
是段九龄……
苏婳婳蓦得怔神,唿吸一窒,连错骨之痛仿佛都在这短短的一瞬消失了,还来不及分清是不是她中了幻术故而神思不清的缘故,下一刻,就看见跟前之人连顿一顿都不曾,抬手结印,指节略勾,随即一抬衣袖。
瞬然,苏婳婳犹如没有骨头一般朝后飞了出去,速度之快,都不及有应,便重重得撞在了殿内冰凉又坚硬的青石廊柱之上,而后又没有一丝缓冲得从廊柱之上摔落在地。
苏婳婳腹中一阵剧痛,只觉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被碾碎了一般,喉间涌出一股腥甜,从口中呕了出来,神思缥缈之至,随即便连哼都不及哼一声,双眼一阖,在堪堪要晕过去之际,仿佛有人在她耳边轻嗤了一句。
“不知所谓。”
声音里,满是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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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婳婳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被囚在一片海水之中,海水连着黑夜,晦暗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朝她涌来,她逃不脱,挣不开,那冰凉刺骨的海水慢慢漫过她的双足、小腿……
鼻尖皆是段九龄的味道,苏婳婳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她想,倘或段九龄在,她自然能靠着他将这些人的天灵盖碾碎,她太累了,只想趴在他的肩上,深深嗅一嗅他身上香甜的味道,还有先头他说的,会心甘情愿日日给一盏血。
她想,日后她定然要好好修炼,要破开身上结的业障,要做妖物里头谁听来都怕她不敢与她打架的……
真的太疼了,剥内丹生祭破阵的时候疼,被蝎子精的尾刺将腹下扎穿了之时也疼,还有方才那人轻而易举便可将她的骨头震碎……也很疼……
她忽然发现,她谁也打不过,便只能欺负欺负不记前尘的段九龄……
苏婳婳眸中渐热,随即在梦中落下泪来,她真的好疼呀,一声一声的轻哼抑制不住得从唇口溢出……
终于,足边的潮水慢慢上涨,不多久便将她的头面皆淹没了,盖住了她的口鼻,激得她通体冰凉得直颤。
下一刻,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暗哑道。
“还不说?”
蓦得,苏婳婳倒似是险些溺毙一般大口大口得喘着气,遂后知后觉得睁开眼,终于将那人落在阴影处的眉眼瞧清楚了。
是一张与段九龄一模一样的脸。
一样,却又不一样。
面前之人的神色比之段九龄,要孤寒冷凝百倍不止,饶是负手而立,也携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凉薄疏离的气势在。
见着她睁开眼,那人眼帘微掀,不动声色得睥着她。
苏婳婳怔怔地望着他,而后菱唇微启,喃喃道。
“段九龄……?”声音很轻,沙哑至极,却仍旧掩盖不住骤然发现“他”竟还活着的惊喜。
那人面沉如水,一丝涟漪都不曾有,抬手又是一道术法直朝苏婳婳袭来,下一瞬,苏婳婳面露痛苦之色,仿佛有万剑齐齐刺破她的身体。
这时,苏婳婳才发现,眼下她竟被关起来了,瞧着像是衍天宗的水牢,如今她正被术法系在了架上,略一动便有灼心之痛,正不明所以之际,那人开了口。
“你既为妖,入上界便知晓要受噬骨之痛,方才我施了术法,眼下你所受之痛,是先头的十倍。”
“故而,你可想说了?”
“说……什么……”苏婳婳原本樱红的唇瓣眼下如明纸一般,面上更是惨白非常,只有一双剪水秋瞳睁得大大的,隐有泪光流转,还带着三分不解。
“你们妖界派你来衍天宗所为何。”那人面色肃然。
苏婳婳看着他的唇瓣一张一合,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跟段九龄长得那样像,可说出口的话她却一个字都听不明白,还不及有应,便听见那人复道。
“想要偷缚魂灯?”
骤然闻言,苏婳婳心头一怔,就像是被人赃并获的贼,一双眼眸只下意识得睁着。
饶她眼下这般狼狈,可眸色仍旧明媚、楚楚动人。
只是于江逾白来说,面前之人无关姿色如何,皆不过是妖界派来的不自量力的妖物而已。
江逾白看着苏婳婳面上一闪而过的神情,随即了然道,“果然,是为了缚魂灯。”
“为救长缨?”
苏婳婳的思绪从初初醒来发现段九龄的惊喜、到眼下剧痛袭身的茫然,而后轻声道。
“你能靠近一些么……我告诉你便是了……”
那人睥了眼苏婳婳,那眼神淡漠得倒像是再瞧一个香炉子,闻言,轻敛了眉,想来是知晓苏婳婳翻不出什么花样,随即负手朝苏婳婳迈了一步。
只一步,苏婳婳微垂了眼眸,鼻尖轻嗅,蓦得,整个身子都好像泄了气一般,可略略一动,那灼烧之感又在提醒她,如今她是面前之人的阶下囚。
这位道法深不可测、动动手指便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碾死她之人,就是段九龄。
她不会认错,如今靠的近了,苏婳婳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与段九龄的一模一样。
还有那温煦菁纯的魂肉的味道,就是段九龄。
便在知晓面前之人就是段九龄的一瞬,苏婳婳鼻尖瞬然一红,喉间滚动,眸间倏地便续了泪,遂扯开苍白的唇笑了笑。
是在笑她自己,她早该想到的,区区一个凡人,何以能有那样不似寻常的提修为的血,何以能有那样温煦的魂肉,何以那样贯通风水,何以三言两语便知晓如何击破五尾狐狸。
她还以为他遭了不测,为着寻他的尸骨还自不量力得去寻精怪们打架,想寻缚魂灯来替他重聚魂肉。
他道法那样高深,比之先头那个天支的洞虚长老更甚千百倍,哪里需要她胡乱出头。
蓦然间,巨大的委屈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朝她压来,她有些莫名,不知为何会有委屈,可她眼下就是忍不住想落泪,先头那错骨之痛都不曾想哭,下一刻,泪水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可是,他好像不记得她了……
苏婳婳微微掀起眼帘,眼里已没了惊喜,只是怔然得望着面前之人,她不知晓为什么他不记得她了,那这半月来积蓄的满腔的委屈也因着面前之人的肃然让苏婳婳不知如何开口。
因着他如今的模样,瞧她就像是在瞧陌生人,不,更像是在瞧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妄图以妖身潜入上界衍天宗盗取缚魂灯的一只蝼蚁。
她那些原可以哭天抹泪去诉说的委屈,忽然之间便说不出口了。
原她二人也不过是因着她的诓骗而有了后头荒诞的事,眼下他是上界威风凛凛的大能,她如何还有脸面去提起。
如何能将那区区几日的事情当做正经事情说与他听,那后头为着寻他而与旁的妖物打架的事情便更说不出口了,他本就无事,哪里需要她多管闲事自己给自己加了那样多的戏。
如今陆舟子也不在了,这些事情她皆无人可说。
可,许是因着身上的碎骨之痛,又或许因着这几日的疲累颓然,如今这些无法言说的事情就像是一座巨石压在她的心窍上,压得她直喘不上气,而后便汇入眼眶中,化作了不知所谓的泪珠子,掉了下来……
“是,我想要缚魂灯!”
苏婳婳忽然便恫哭起来,没有惧意,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毫无收敛得肆意落着泪,那模样,倒像是幼时好不容易讨要到手的糖葫芦连一口都不曾吃上便掉在了地上,落了灰尘,掸不走,抹不去,直哭得眼泪鼻涕混在了一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直哭得江逾白眉间轻蹙,不明所以。
可江逾白的不明所以也不过是短短的一瞬,下一刻轻敛的眉间便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眸中一缕一闪而过的不耐。
他想的没有错,面前这个不自量力的妖物就是为偷缚魂灯而来,缚魂灯于七煌冢的长缨来说,的确是能助他修炼的好东西。
既问明白了为何潜入衍天宗,江逾白便也无多耐心与妖物纠缠。
面色一凛,修劲的指节微微晃动,化出一个骤亮的金印,下一瞬,便直朝苏婳婳袭去。
用了三成力,这便没想着让眼前的妖物活了。
苏婳婳原还在抽泣着,直哭得脑仁都在一抽一抽得疼,可下一瞬便怔住了,面前之人道术如何强大她是见识过的,眼下那直接朝她袭来的金印里头沁了几分灵力她亦是能感受到的,分明是要她魂飞魄散,苏婳婳一时不及应,只是张口结舌的模样,茫然又惊恐。
在发现面前之人是段九龄之时,苏婳婳自问是委屈多些,万万不曾想到他竟真的要杀她,可旁的,她便来不及想了,太快了。
电火间,金印便已至她跟前,苏婳婳下意识缩着脑袋别过头,双目紧阖,那濒死的恐惧瞬间蓄满了胸腔。
可下一刻,苏婳婳不曾迎来想象中的魂飞魄散之痛,霸道的术法连带着将她的衣衫都乍起,那横乱的乌发也胡乱飘着,可那金印落在她身上,她竟也陡生了一层浅色的金印,随即与之融为一体,消散了……
苏婳婳后知后觉得睁开眼,眸中愕然,她竟将那灵力强劲的金印给……消融了?
比苏婳婳更诧异的,便是江逾白了。
方才那道术法,就是不曾想着让眼前这个妖物活,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莫说是这只修为浅薄的妖物,便是修了百年的也必然扛不住,可面前之人竟毫发无伤……
他杀不了她?
江逾白沉眉,在苏婳婳惊恐的眸光中复向前近了一步,食指与无名指微拢,又化了一道银白的术法朝她的灵檀凌空探去。
须臾间,修劲的指节微动,江逾白撤回术法,眼眸轻抬,寒凉的视线落在了苏婳婳轻颤着的惨白妖冶的面颊之上,唇口轻启,“你身上为何会有我的血。”
苏婳婳怔了一瞬,因着害怕身子微微颤栗着,听见江逾白的问话,强自敛了气息,轻颤道。
“是……是你给我的……”
她不曾说谎,确实是他自己给她的。
可江逾白不过是轻睥了她一眼,眸色沉沉,分明不信。
正这时,水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不多时,有修士立身在外头作揖行礼,“仙君,洞虚长老有事求见。”
江逾白默了默,未几,朝苏婳婳睨道,“你既不肯说,便罢了。”
言讫,朝身后轻甩了宽大的衣袍,丢下苏婳婳一个人在水牢中,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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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苏婳婳的身子终是松怔开了,却不过一瞬,手腕微微挪动了位子,便又灼烧之痛朝她袭来。
苏婳婳一声婴咛,再不敢乱动。
脑中回响着方才那个修士口中所唤的“仙君。”
心下略一回转,上界唯一能被称之为仙君之人,只有唯一将道法修至大成末期的大能,江逾白。
苏婳婳还在沉静再方才江逾白要杀她的后怕中,他不是不记前尘的段九龄,是能轻易用尾指碾死她的上界逾白仙君。
饶是眼下因着她饮过他的血,让他一时杀不了她,可他分明还是能让她痛不欲生,比如眼下……
等等,苏婳婳蓦得反应过来,她不曾魂飞魄散,江逾白杀不了她!
也就是说,江逾白顶多是能用术法折磨她,让她有切肤之痛,却要不了她的命!
骤然回过神,苏婳婳吸了吸鼻子,心下百转千回,不管如何说,江逾白如今记不得她便算了,横竖她凭白饮了好几盏上界大能的血,这波她不亏。
眼下江逾白既好好地活着,她便能专心夺了缚魂灯去救陆舟子,那缚魂灯也定然是在江逾白手中,毕竟上界再无人能比他道法更甚的了。
可这她如今自身难保,要如何夺缚魂灯呢。
若是陆舟子在,定然又要感慨他家姑奶奶的心思回转之快,前头还为着诸多委屈恫哭不已,眼下已然能权衡利弊运筹帷幄了。
苏婳婳多情,惯会见色起意,却不易动情,重义,却偏不重情。
方才那因着委屈而哭天抹泪的劲去了,如今就陡剩轻重权衡。
良久,苏婳婳心弦一拨,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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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婳婳被关了好多天,再不曾见过江逾白来寻她。
因着在水牢,苏婳婳瞧不见外头究竟是白日还是黑夜,可这般等下去只怕要耗死在这处了,便尝试着轻声唤了唤。
“仙君。”
苏婳婳的声音在石壁中不住得回荡,却无人应她。
继续。
“仙君。”
这一回,声音些微大了一些,可还是无人应。
苏婳婳默了默,遂噤了声,再不曾出声。
果不其然,不多时,便听见水牢外头想起了沉而稳的脚步声。
未几,人至跟前,正是江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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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江逾白皆在清安殿打坐调息,闲暇时亦会作想,为何那日抓住的妖物体内会有他的血,修为那样浅薄的妖,自然不可能伤到他,那便更不可能会从他身上得到血。
既如此,血从何来。
可思来想去,一时也勘不破,却也未打算来问询苏婳婳,下意识便觉得,这样的妖物口中,不会有什么真话。
他虽一时杀不了她,但一些术法在她身上的效果却也是有的,至此,便一直将她困在水牢中,待有天她自己受不住了,再来求着说与他真话,也不迟。
方才听着她唤他,他原是觉得困她的日子还太短,想来还不曾吃到什么苦头,合该还不会说真话,便想不理的。
但,眼下他人就在水牢中了。
望着面前被折磨得狠了妖物,面色惨白,身上被汗浸透,白净妖冶的面上还粘着发丝,瞧着很是狼狈。
江逾白瞥了她一眼,“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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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婳婳望着面前的江逾白,下意识软了声调。
“仙君,我眼下动弹不得,可否将我放下来,横竖我跑不开。”
许是因着多日不曾饮一口水,苏婳婳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这话不假,逃自然是逃不开,他勾一勾手指头,便能将她身上的一百零八根骨头全部碾碎,她几日前才领教过的。
可这话于江逾白那处听来仿佛是在说笑一般,苏婳婳清晰得听见江逾白轻斥了一声,而后见他侧转过身,朝着水牢门外的方向踱了一步。
却不曾走,停住步子默了一默,未几,动了动手指,苏婳婳便从架上跌了下来,整个身子落入了泥泞中。
顾不得脏污,苏婳婳缓缓爬起身,可还不曾站起身,便因着脱力而跪坐在地上,伛偻着背脊轻喘着。
苏婳婳只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头顶,随即便听见江逾白清冷的声音。
“说罢。”
苏婳婳抬起头仰面望着高高在上的江逾白,眼波流转,“逾白仙君,我眼下若说,你定然以为我在诓你……”
“你且说便是,是不是诓,本君心下自有定论。”
江逾白头都不曾回,背对着苏婳婳,一字一句淡漠道。
闻言,苏婳婳默了默,而后轻启了唇口,“我确实想要缚魂灯,却不是因着那劳什子长缨……我连长缨是谁人都不知晓……”
苏婳婳话都不曾说完,那头江逾白便又微微动了动身形,衣袖带起一缕微风,仿佛有些不耐。
顿了顿,苏婳婳挑了江逾白想听的,复道,“我身上的血,原是仙君自己给我的。”
果然,江逾白听罢,微微侧转过身,清冷的眸子淡淡着睥着苏婳婳,眼睑上头根根分明又长如徽扇的睫毛每一根都在告诉她:他不信。
苏婳婳抢了话头,“我知仙君不信我,但请仙君想一想,仙君的血,倘或不是仙君自己给,谁人能拿到?”
“数百年来,仙君可曾受过伤?不曾罢?既如此,谁又有机会能从仙君那头拿到血呢?”
苏婳婳其实不知晓江逾白有没有受过伤,她成妖的时间太短,几百年前的事情她自然不知晓,这样说不过是碰碰运气,想着道法已至大成末期的大能,谁人能伤得了他呢?
可她的话,确实让江逾白眉眼微沉。
他修道不曾遇过什么坎,几百年前第一次抽情魄封印长缨时,虽说伤了心脉,却也无人知晓,亦不曾流过血,几日前的那次他受伤亦没有旁人知晓,从始至终也不曾失了意识过,那便更不会有人趁他昏迷取血,既如此……
江逾白默了半晌,遂开口问道。
“何时的事。”
至此,苏婳婳方才那跳脱不定的心窍终于因着江逾白的问话堪堪回落,他既问她,自然是因着觉得她说的话未必全然是假得,哪怕心中有疑,也会问一问。
苏婳婳缓缓唿出一口气,她要缚魂灯,可能不用想法子硬抢了。
“仙君许是忘了,不过几月前的事。”
“那时与仙君在人界初遇,仙君遭了狐妖的惦记,那狐妖道法很是厉害,我瞧仙君被伤心下不忍,便出手了……”
“哪曾想那五尾的狐狸好生厉害,我拼尽全力拼死相救,终是在那狐妖的手中将仙君救下,可也受了伤,仙君许是怜我,便割了手腕给我饮血……”
江逾白想来是真的不记得从前“段九龄”的事了,既如此,那方才一套说辞真真假假,苏婳婳半点不怵,言讫,只等着江逾白再开口问她。
可苏婳婳不曾想到,她委实小瞧了江逾白,面前之人是上界大能,哪里还是人界那个任她诓骗的凡人段九龄,话音刚落,身上又是一阵骤痛,
而后整个人便被江逾白抬手一道术法敛住,陡然悬在空中。
苏婳婳身形本就纤弱,这几日被上界的反噬之力、江逾白临走前设下的道术折腾狠了,就这般以颓然的模样高悬着,双眸睁得大大的,檀口紧闭,许是因着江逾白的骤然出手,胸前微弱的一起一伏。
这般远瞧着,江逾白昂藏七尺,浩瀚如烟海,而苏婳婳,不过似被一缕金线牵引着的风筝,身细若竹,孱弱而行靡如蝼螘。
半晌,便见江逾白菱唇微启,“一派胡言。”
声音很轻,却仿佛坠了千斤直往苏婳婳心窍砸去,苏婳婳的心不住得下沉,胸腔内的心也因着慌乱而乱撞着,倒似是下一刻便要从口中蹦出来一般。
可饶是如此,苏婳婳仍旧不松口,只嘴硬得反问。
“敢问仙君,月前可有去过人界?若没有,为何人界会有人与仙君长得一模一样?若有,仙君为何会对先头之事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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