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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二更)“要如何涌泉报……


  至后头,  苏婳婳神思已然开始渐渐陷入混沌,脑中漂浮着的什么东西,亦慢慢下沉,  连带着她所剩无多的清明。

  少顷,  她感觉到好似有人进来了,  跌跌撞撞的模样,  慌乱无比,好像还摇了摇她的臂膀,  她很想起身应她,  可是不行,她仿佛坠入了无边的墨色深渊中,  兜兜转转,  只她一人,  求救无门……

  不知过了多久,  恍惚间好似亮了一盏灯,这深渊中唯一的一束光亮便犹如苏婳婳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她拎起裙摆,趔趔趄趄朝它走去,  渐渐得,  这昏黄悠暗的一束光成了一缕白亮,倒似是深渊中的出口,  终于,  待至光亮处,黑暗褪去,  四周骤亮。

  豁然间的气息蹿入她的鼻尖,涌入肺腑。

  苏婳婳贪婪地吮吸着如排山倒海蜂拥而至的舒畅之感,不多时,  便又陷入了睡梦中……

  -

  屋内铜壶又走了一回,滴滴答答,屋外的小院里,好似有几只雀鸟在说嘴,叽叽喳喳此起彼伏,院中的槐树上不只究竟栖了几只蝉,银翅交叠,喧嚣不断,已然是入夏的模样。

  可即便是这样吵闹,眼下床榻上睡着的人都不曾被闹醒,唿吸轻缓又绵密,当窗外的阳光千辛万苦掠过青白的院墙又从茂盛的槐树叶间碎开穿过明纸的缝隙最后落在床榻上的云枕之上。

  那人不过揉了揉眼,许是因着很是舒坦,从肺腑间下意识发出一声喟叹,而后翻了个身,寻着个舒坦的姿势,便又睡过去了……

  苏婳婳这一觉当真睡得冗长,直到日晒三竿,再赖不得床了,迷迷糊糊便在床榻上又打了一个滚翻了一个人,妄图再寻着一个姿势入睡。

  正这时,屋内想起一道声音,沉而清冷。                        

                            

  “再睡便是午时了。”

  苏婳婳半眯着眼,她长至这般大,从未有过这样酣睡好眠的时候,眼下脑中有些浑噩,却与昨夜梦中的浑噩全然不同,而是睡饱后的无边餍足。

  听着声音,苏婳婳几乎是下意识得应了一声,“知晓了拂絮,且再让我眯一会儿。”

  默了一会儿,许是想着眼下还在道清观,苏婳婳又强撑着即将又要再入梦的脑子呢喃了一句,“少师若问,便说我吃坏了肚子搪塞着罢。”

  说罢,被褥一拱一落,遂又朝内翻了个身,上半身趴卧,将一条腿的膝盖提至胸口,已然是身子最舒展的姿势,这便又要再睡。

  正半睡半醒间,苏婳婳蓦得睁开眼,后知后觉得想起方才的声音根本不是拂絮!

  霎时,心头咯噔一下,哪里还有什么瞌睡,慌忙从床榻上爬起身,因着睡得太多的缘故,脑袋竟还有些犯晕,可如今哪里有功夫想这个,只一手扶额,手忙脚乱得赤着一双玉足从踏上站起身,跑过屏风,便见到了缩着脑袋不发一言立身站着屋角的拂絮,还有眼下正坐在圆桌旁的那人。

  丰神俊朗,面如美玉。

  那人见着她上前,连眼眸都不曾掀一下,不过是慢条斯理得将手中的书册又翻过了一页。

  苏婳婳面上讪讪,忸怩着上前一小步,随后轻声道。

  “少师……”

  至此,江逾白方从书册中掀了眼帘,朝苏婳婳侧眸睥了过去。

  不过一个漠然的眼神,便让苏婳婳没来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江逾白眸光轻扫,视线最后落在了苏婳婳缎面裤腿下的一双玉足上,裤腿宽大,玉足盖在内里,不过只露了一两颗珍珠似的脚趾,圆润白净。                        

                            

  不过一瞬,江逾白便收回视线,施施然站起身,启唇问道,“醒了?”

  苏婳婳垂了眉眼,很是老实的模样,“是。”

  遂听见低沉的一声“嗯”,便见江逾白迈步至屋门口,顿了一顿,复道,“既醒了,拾掇了便上正堂罢。”

  语毕,兀自推门便出去了。

  那头苏婳婳见着人走,身子忽得松怔,面上随即烫得吓人,抱起双臂将脑袋埋入其中,双足下意识乱踱着,而后转身扑在床榻上打着滚。

  那头拂絮见着江逾白已然走远,放轻了脚步行至苏婳婳床榻旁,解释道,“昨儿夜里婢听见殿下屋中有异,进来却见摇不醒殿下,婢无法,只得去寻少师来……”

  “殿下放心,婢一整晚皆与少师一道在殿下屋内的。”拂絮又加了一句。

  被衾中的苏婳婳自然不担心拂絮的行事,可她如今哪里是在呕这个,她原是在呕方才她梦中放肆,竟说了“搪塞不搪塞”之言,如今好了,这几日好容易落下的“尊师重道”的印象想来眼下全然成了泡影。

  古来人事尽如此,反复纵横安可知。①

  汗颜无地过后,正堂那处还是要去,想至此,苏婳婳面皮又只得厚了起来。

  拂絮见状,忙上前伺候梳洗。

  待毕,苏婳婳不敢耽误,这便与拂絮往正堂那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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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婳婳一路上莲步匆匆,行至正堂门口,理了理鬓发正了正衣冠,立身于檐下,“少师。”

  待内里传来一声“进”,苏婳婳这才推门入内。

  又是“吱呀”一声,苏婳婳今日很是乖觉,反手阖上门,也不乱瞧江逾白如今是不是坐在正中的长案上,兀自寻着位子便坐下身翻开书册,这便瞧了起来,乍一看,确实是个像模像样的学生子。                        

                            

  因着起身晚,不多时便至正午,外头的拂絮瞧着辰点差不多便叩门进来送午膳,待布好了便退出门外了。

  道安亦是,不过只是将食盒放在江逾白的长案上,不曾打开。

  可苏婳婳如今哪里敢去瞧江逾白吃不吃、是了什么,闷着头便用了起来,模样很是端庄。

  正往口中送了一口米饭,还不及咽下之际,原本寡言少语的江逾白倒似是转了性,冷不防听见他的声音从长案那头传来。

  “先头吃坏了肚子?”

  “噗”的一声,苏婳婳一时不及应,口中的饭食竟险些喷出来,索性用得不多,可身为公主,如此模样委实是不雅,可如今哪里克制得住,随即伴着几声掩唇的轻咳,面色胀红,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江逾白分明知晓“吃坏了肚子”是她先头在床榻上胡言乱语的说辞,那言语中的揶揄之意苏婳婳哪里听不出来,自然不敢顺杆子怕,当即垂头老老实实道,“不曾。”

  待话毕,苏婳婳悄么儿抬了眉眼去瞥江逾白,恍惚间好似瞧见他唇边勾了一勾。

  莫非,他方才是故意趁她正在用吃食而开口的?

  苏婳婳索性微微仰面去瞧,可江逾白面上哪里有什么笑意在。

  想来也是,他惯是疏离又漠然的人。

  心头想着,江逾白断然不会随意开话头,这般点她,这是要发难?

  既等旁人来发难,倒不如自己先应下错。

  想罢,跪坐在蒲团上的苏婳婳以膝点地挪了挪方向,面朝江逾白垂首道。

  “昨夜多谢少师出手相助,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要如何涌泉报之,且说来听一听。”江逾白面上挂着三分好整以暇,眼帘微掀,瞥着苏婳婳。                        

                            

  苏婳婳闻言,一时愕然,这书里不都是这么说么,受惠者说要报,施恩者定然要推诿一番的,怎么眼下到了这处,竟是这么个走向?

  原她也不是不报,只如今被抢了话头,说什么倒都显得轻了。

  默了一默,才启唇道,“我身无长物,唯有枝头三两红梅,若日后少师不嫌弃,定然在所不辞。”

  这话的意思便是说那晚以血喂之的事了,江逾白一垂眸脑中便下意识想起那血痕斑驳的指尖,遂落了唇角,“倒也不必。”

  声音有些沉,听起来倒似是嫌弃。

  转了眸,江逾白复道,“旧疾是从何时起的。”

  他这般问,自然不是为着关心,他不过是不曾瞧过这样古怪的病灶,江逾白想。

  昨儿夜里拂絮寻到他之际,眉眼间的焦急绝不是装出来的,待他至苏婳婳的厢房,便见她屋顶上方笼着一层薄如雾潋的气息,他掐指略探了探,不是妖气,可随着他进屋,那气息便渐渐消散了。

  屋内的苏婳婳那面上似是被魇住了的痛苦之色亦慢慢缓了下去,而后唿吸轻缓,已然入了梦中。

  江逾白原是要走的,倒是拂絮拦着不让,只说害怕后头再出什么岔子,至此,他便在她屋内寻着座儿坐下了。

  可她的睡相实在不算好,江逾白想。

  他虽不曾见过旁的女子睡榻上的模样,但定然不似她那般,明明是酣睡好眠的模样,却惯喜欢翻来覆去在一张窄小床榻的四角寻着舒坦的姿势,乐此不疲。

  蓦得,江逾白想起先头那糊了一手的粘腻,掌心莫名热了起来。

  下意识将五指微微握拢成拳,而后负至身后,不曾握紧,只是修长的指尖有意无意得摩挲着掌心,道。                        

                            

  “听拂絮说,你总是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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