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随后鲁肃提到了互相借调的事：“我主麾下田曹掾袁敏，可留下协助打理屯田之事，需暂借君候在鲁国的这支骑兵以助攻打郭贡。”

        陈宫为发动兖州之乱，筹谋已久。郭贡是关中诸将遣派的豫州刺史，但他新到豫州根基尚浅，治下的郡吏或与陈宫有旧，或早被收买。

        所以在吕布忙于招抚兖州其余郡县时，那些人便唆使郭贡去攻打鄄城。待郭贡和曹操血拼之后，吕布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但没想到荀彧以空城破了此计，坐山观虎斗的人反倒成了郭贡，这让吕布很不高兴。

        郭贡逐渐替换治下的官吏、各处安插亲信，若他在豫州坐大，必为心腹之患。奈何陈宫智迟，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处理他的办法。现在知道刘备要攻打郭贡，吕布简直是喜出望外。

        “玄德贤弟如此诚心待我，我岂有不应之理！”他爽快地写下调令手书，另外派魏续领三百人和鲁肃同去见张辽，以便说明此事并押粮回山阳。

        另一面的刘备还在与关张二人商讨出兵杼秋之事。鲁肃虽然操练过自家部曲，但毕竟没有真正带兵打仗过，甘霖就更加不用说了，全是纸上谈兵。

        但他们二人的战略思想，刘备深以为然。因此在“围点打援”的基础上，刘备最终还是决定不分兵。

        “丰县驻军扼住泗水至丰水的粮道，欲袭杼秋只能绕路行野，最多带足十日之粮。若前部人数太少围而不攻，恐怕等不到敌军来，我军就要因为粮草耗尽而先行退兵。”

        张飞：“如此说来，还是要先攻下杼秋，从杼秋获得补给。”

        这在孙子兵法上叫作“因粮于敌”，用敌人的粮草补给己方，反客为主、以战养战。

        关羽：“不仅要攻下，而且要快。如此方能在敌军救援杼秋的必经之路上，提前设伏打他个措手不及。”

        “云长、益德所言皆是，看来近日都颇有长进！”刘备笑呵呵地捋着胡须，神情很是欣慰。

        关张跟随刘备征战多年，先前都是斗将、冲将，刘备指哪他们就打哪，虽作战勇猛却不能独当一面。刘备有心培养二人，因此命关羽假中郎将，张飞为辅，领大军全权攻打杼秋和丰县。

        这是关羽第一次自己领军出征，刘备总共也就万余人的兵力，只留下两千新兵在小沛，相当于是把自己的身家都交给了他，这样的信任不可谓不深重。

        关羽眼中泛起水意，不欲被人看见，于是他单膝下跪低头抱拳，一字一句道：“关羽领命！”

        他们讨论了一圈，但刘备定下的作战计划似乎兜兜转转回到最初的样子，很可能既无法攻下杼秋又被内外夹击。只不过攻杼秋的人数翻了一倍，杼秋城内的守备不超过千人且城墙不高，近十倍而攻之，或许能急攻得下。

        大军出发那日，甘霖显得忧心忡忡，她对刘备说：“这是一场冒险，胜负实在难料。”

        “我只有这点兵力，所据不过小沛，不管怎么打都是冒险。但是不冒险试试，怎么知道呢？我相信云长。”刘备一脸云淡风轻。

        甘霖愣愣地看着他，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态，也感慨他的用人不疑。

        刘备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一乐不禁笑道：“你害怕了？你竟然也会害怕？”

        甘霖恼了：“我又不是木头石雕，为什么不会害怕！”

        刘备的眼里盛满温柔，他轻叹：“别害怕，我会护着你。”

        他说这话大概是想彰显自己的大丈夫气概，又或者只是安抚人心。但历史上的甘夫人被丢下俘虏了几次？三次还是四次来着？

        甘霖困惑地挠头，虽然说其中有意外和被迫的因素，但是……呃，就随便听听吧。

        空气显得异常沉默。

        刘备的表情逐渐僵硬，快要维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却话锋突然一转，笑眯眯地说：“明公若是愿意把你的水玉笔洗送给我，那我就不害怕了。”

        刘备：……？

        水玉是水晶的古称。东海郡位于郯庐断裂带，此断裂带切穿了中国东部的不同地质构造单元，结构十分复杂。因此东海拥有十分丰富的矿藏资源，盛产水晶。

        麋竺是东海郡朐县人，名下也经营着水晶产业。但要论晶莹剔透如水，他送给刘备的这个笔洗算得上极稀罕了，就连甘霖偶然见到也忍不住心中一惊。

        甘霖是个连好衣服都不肯穿的人，怎么会贪图除了稀奇好看而别无他用的水玉？刘备不愿把她想得庸俗，也不认为她是无缘无故讨要。

        他问：“意欲何为？”

        甘霖：“用来做个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成功了也许能让这场战争变得稍微简单点。”

        ……………………………………………………

        十月兵围杼秋，去杼秋必然要途径丰县郊野，近万人的行军再低调，也瞒不过本地人。丰县得知后没有立刻发兵援救，而是派人快马去向在谯县的郭贡请示。

        “刘备何许人？不过是陶恭祖的守户之犬，也敢来犯我疆界！”郭贡看完军报后大怒，立刻调动下邑的部队和丰县合流，近两万人的部队浩浩荡荡地开到杼秋，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座“空城”。

        郭贡任命的杼秋长和县尉已死，于是带兵的下邑将领，把衙门里还活着的县吏通通抓来拷问：“人呢？不是说刘备军在攻打杼秋？”

        县丞被掐住脖子，白眼直翻话都说不出来。主掌县府财政的少内，两腿颤颤地回道：“将军饶命，群贼两日前便破城而入，杀害诸守备军，然后将府库的粮草辎重洗劫一空便跑了！”

        “跑了？哼，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那将领略一思索，立刻命大军朝小沛开拔。

        众县吏恭恭敬敬地送走郭贡军，立在城头直到看不见军旗时，少内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满头大汗：真是贼军惹不起，官军也惹不起！

        然后他抬头就看见自家县丞的两个眼珠子，瞪得比刚才被掐住脖子时还要凸出，简直像是青天白日下活见了鬼。

        于是他转身随着视线看去，只见从杼秋城后的鱼山又突然飘出一面“张”字大旗。

        “那旗帜不是……！完了！全完了！”

        张飞听不见县丞和少内在城头的嚎啕大哭，他率领三千人衔枚、马裹蹄疾走，追上郭贡军的后部，直接给它来了个屁股开花。

        关羽也没闲着，蓄意让押送粮草辎重的民夫慢吞吞地走在前面，军队断后。待哨骑探得追兵赶来，立刻回身列阵迎战。

        于是尚在疾速行军的郭贡军，根本没来得及摆开阵势就被以逸待劳的关羽、张飞突然前后夹击。

        五百陷阵死士为前曲，高举号旗直插入敌人的后背腹心。张飞亲自骑马与执牙旗的力士向前冲去，一声怒吼震得敌人胆寒：“与我杀！”

        他的目标很明确，只要斩将、搴旗，这支队伍失去指挥中心，立刻就会溃不成军！

        关羽军则列鹤翼阵，左右两翼步、车、弓兵配合抵抗游骑，并且实行包抄以扩大战果。

        “不要慌！结阵结阵！”下邑将领急忙挥动阵旗，命力士击鼓。他是身经百战不错，可惜他手下的这批郡兵大部分都没有见过血，又一时不备受到冲击慌不择路，这个时候人数多的坏处反而显现出来，首尾不能相顾简直是乱成一锅粥。

        关羽、张飞率领的大部分也是新兵，但因取得先机从而士气高涨，阵型严整越杀越勇。可以预见此战结束后，这群新兵的战斗力将会大幅度提升。

        “弓箭手！向中军靠拢！”下邑将领挥动弓阵旗，在对着周围一通不分敌我地乱射后，短暂阻滞了攻势。

        鹤翼阵不仅要求主将有较高的临战指挥能力，两翼军阵的士兵也要灵活机动、能够密切协同，这对训练只有半年的新兵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时间一长，难免露出破绽。

        下邑将领看准时机，命执号旗的力士率先冲向有偏离关羽主阵之势的右翼。他猛地拔出环首刀劈开空气，高喊：“二三子，与我突围！”

        战士浴血厮杀，他率领着三千人左劈右砍地突出重围，骑马远远地回望，本以为会有更多的士兵跟随着破阵而出，却见那原本有偏离主阵之势的右翼迅速变换归拢，与后部张姓的袭军合流。

        下邑将领的心不禁颤抖了起来，原来那右翼的破绽居然是故意显露给他看的，为的就是让他破阵而出！主将和大纛失去踪影，困在阵内的部队士气不会大减，而是直接一泻千里！

        除非、除非，他再冲回去！内外夹击冲破一道口子，或许能挽回一二分的颓势。又或许根本无法挽回，只会把自己也陷进去，他应该直接逃！

        下邑将领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命人回冲。但在战场上容不得片刻犹豫，形势千变万化、战机转瞬即逝。

        两军一合流，关羽便挥动弓阵旗，将弓''弩手全部换到阵前，敌将胆敢靠近回援，一旦进入射程范围就会立刻被射成刺猬。

        马奔人跑溅起尘土飞扬，前排的弓''弩手不得不飞快地眨眼湿润眼眶，保持半眯睫毛下垂以阻挡尘埃。百步，九十步，八十步……都伯的射令旗挥下，各队率立刻高喊：“张弓！”

        至七十步弦满，六十步瞄准射出，立刻交由后排的弓''弩手进行第二轮射击。两射过后，敌人已经近在眼前，没有时间再进行第三轮，于是弓''弩手疾速后退，换车兵上前。

        战车都载有直鹿角，这些尖刺构成藩篱首先把敌人撞得头破血流，甚至尸首都会被挂在上面。步卒以战车为掩护，近战搏杀。与此同时，张飞率领游骑从阵中脱离，挥舞着长矛开始大肆收割生命。

        战斗至此，已经没有悬念。张飞身先士卒，来回冲刺以长矛刺中敌将覆甲未完全的腿部，敌将吃痛落马。很快便有另一骑冲上前补刀，砍下头颅。

        张飞用长矛勾起头颅，策马来回狂奔，气沉丹田开口犹如虎啸：“敌将授首，降者不杀！敌将授首，降者不杀！”

        剩余残兵闻声溃败，或缴械投降，或四散而逃。纵然敢有死战者，皆被合围诛杀。关羽心中且叹且怜，一面命人打扫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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