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可是晚饭去哪儿吃？

百姓懒得理他的冷眼相待，并没有浇灭他的豪情壮志。

        他卷起布告，孤零零而来，又孤零零而去。

        回到东宫之时，家眷已经在归置此行带过来的行囊了。

        行宫里络绎来往的人挺多，无不一身黑色粗麻，远远看去，虽一点儿都不体面，寒酸感满满。

        但也因整个东都的百姓都身着黑色粗麻，反而还形成了一种井然有序。

        面对皇族的抬手召唤，他们看也不看一眼。

        “皇侄，这些下人怎么回事，居然不听号令的？”

        新平很不爽这些来往之人居然不服使唤，气怒的正要抄起棍子教训他们一顿时。

        见李豫来了，便又将怒火朝李豫控诉。

        此刻的李豫，满心满脑都是治国的灵感，恨不得立刻就疾笔成书，却被自家的家长里短绊住了脚步。

        包括后宫妃嫔和年幼的子女在内，三百余人于东宫内，一片凌乱。

        偌大的东宫也显得无比拥挤和嘈杂。

        “姑姑，您住那边那间宫舍吧，跟寿安姑姑住一间，绫儿就跟……”

        “诶等下，”新平顿时不乐意了：

        “皇城这么多宫殿，您叫我住偏僻的东宫就算了，竟还让我住更偏的宫舍？”

        “还跟寿安一起住？”

        “我没听错吧？”

        新平哪里知道自己的皇帝侄子不仅一无所有，还一身都是负债。

        也怪李豫对亲族实在是太好了。

        哪怕是当年吐蕃外敌杀入长安时，李唐宗室也是在蜀地的元载的豪华私宅里下榻。

        而新平和寿安两位太公主，又是爷爷玄宗临终前特意托幼、让李豫好生照料的。

        哎，李豫灵魂叹息。

        除了李适之外，无人知道李豫为了撑起这份皇族体面，交换出去了什么。

        “嫌东宫偏僻的话，那就去神都苑呗，那是当年的女帝武则天的中宫，气派的很，宽敞的很。”

        郭连城适时而来，跟新平搭话一声后，转头就要跟李豫计算神都苑的租金。

        李豫哪可能看不出郭连城的心思，他赶忙打住郭连城的话茬儿：

        “东宫就挺好的，若姑姑觉得那宫舍偏僻，那就……就住中间的明堂宫如何？明堂宫位居东宫中央，位置……”

        “不行，”不等李豫说完，李适就又有意见了：

        “东宫本就是储君行宫，姑奶奶住明堂宫了，本储君住哪儿？难道住明堂宫的两侧耳宫？”

        “成何体统！”

        一家子一言不合就争吵了起来，李豫被吵的头疼。

        他还要为了李唐天下筹谋，根本就懒得亲自管亲族的家长里短：

        “恩公，那神都苑就……”

        “我刚才给忘了，神都苑已经有人住了。”郭连城想起往事，直言不讳的说道：

        “太子被围困夏郡时，我手里只有五十员随从可调用。”

        “为了鼓动随从的积极性，积极驰援太子，我许诺过我的随从，若能截断河东三十万大军奔袭陕州，就奖励他们一人一套宫殿。”

        “赏的好像就是神都苑吧。”

        李豫错愕的下巴都掉下来：

        “恩公？您对属下都这般好，怎不见您对朕如此大方过？”

        郭连城呵呵一笑：

        “本员外的属下，那可是在为本员外出生入死，本员外叫他们做什么，哪怕是叫他们把天给捅个窟窿，他们都能做到。”

        “你呢？”

        “你除了欠债不还，净拿些高风险不动产来抵债，甚至还叫本员外的长安外城被人放火给烧了。”

        “本员外得过你什么恩惠？”

        李豫愁苦不已，可又无力反驳。

        瞧见偌大的行宫人来人往的，还都是一身黑袍、男男女女都有，李豫又随口叹息着问道：

        “他们都是恩公的属下？”

        郭连城摇摇头：

        “都是生活在东都的百姓，行宫不设门禁，整个东都亦无宵禁，行宫随他们出入。”

        “……”

        李豫内心呐喊：这可是皇家重地！

        百姓如郊游似的随意出入皇宫，成何体统！

        但呐喊无用，不说整个东都是郭连城的。

        连整个京畿道和整个都畿道，都是郭连城的。

        心累的李豫，已无力再去搭理亲族们的争吵，爱吵就吵吧。

        “恩公，可还有僻静点儿的宫殿？朕需要静静。”

        “唔，看你这么爱面子，那本员外就忍痛割爱，将三大正殿挪出来一个出租给你。”

        “从中向北，乾阳殿、贞观殿、徽猷殿，你选一个吧，年租依次为三万万、两万万、一万万。”

        李豫心想，反正债多不压身，再穷不过要饭。

        选下徽猷殿后，便动身往应天门的方向垂头丧气而去。

        ……

        孤寡皇帝于徽猷殿内奋笔疾书，抬眼，他连个宫侍都瞧不见。

        疾笔写下的治国经略，连个相互商议的谏议郎或中书舍人都无。

        政令难出宫门，他的发丝又愁白了几根。

        那碗馋却终究没能尝上的羊肉汤面，他到现在还在馋。

        但同时，那碗羊肉汤面却也让他姗姗来迟的领悟了民间疾苦的缘由——

        租庸调。

        似乎逃户大增，并非全因战乱而起。

        而是被租庸调给逼的。

        但他又不能彻底废除租庸调，毕竟为数不多的财政收入，全是由此而来。

        可是租庸收的并不多啊。

        每丁每年不过租二石、绢二丈、绵三两。

        这多么？

        不多啊。

        所以问题一定是出在了地方官及朝臣的层层加码上。

        李豫决定从今往后，郡守及以上官职，全由自己来指派，如此定能使大唐上行下效，杜绝一切聚敛私财之徒。

        但在这之前，他得先重新组建一支禁卫军。

        神策军早已指望不上。

        早前他都亲眼瞧见过，自己下令授出的地方官符，还没出皇宫，就被承办的小黄门常侍转手变卖。

        认符不认人也是个问题，自己又记不住那么多脸孔。

        愁来愁去的，饥肠辘辘的肚子早已咕咕乱叫，晚饭怎么吃也是个问题。

        但东都这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也给了李豫一股空前的灵感——

        恩公不也是因为有钱，才做成了这一切吗？

        所以，只要手里有一笔可支配的钱。

        先重组一支天子亲军，除保卫御驾之外，另还要再履下发政令之职。

        只要自己的治国蓝图万无一失！

        一切都能由此开始，慢慢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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