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久别重逢

“粟煦哥哥？”

        轻灵的呼唤踏过千山万水，踏过时光悠然，踏过了生与死的界限，好像一盏轻风、半轮明月、半江秋水。女孩的声音变得轻灵，可是语气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蒙蒙细雨越下越密，仿若鸿蒙初开，可让天地变色。

        小黎？

        南辰灏艰难转身，丹黎一身浅绿色衣裙，头发上挂着细细的水珠，眉眼弯弯，笑若蜜桃，红艳，美丽。

        他想起了，曾经那个六岁的小女孩，就是这样，等春雨又细又密的时候，故意去淋一头的水珠，然后走到他面前撒娇说：“粟煦哥哥，等我长大了，做你的新娘子好不好？”

        他等了她很久很久，只要她来，他可以等更久。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去找她的时候，却得知她早已经死了。

        可是如今，她却又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是上天的馈赠，还是命运弄人。

        “朝煦哥哥，好久不见了。”丹黎眼眶红透，过去的一切不甘、思念、痛苦在这一刻云开雨霁，青青草地、鲜花盛开，时光跳过了最糟糕的日子，把最美好的时光编织成霞放在眼前。

        “小黎。”南辰灏轻声呼唤。

        绵绵细雨，隔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细雨细织了一片薄纱，隔绝了世间所有，只剩下他们两人。

        南辰灏穿着紫色交领，衣袖长而宽，他头上束着暗红色祥云抹额，仪态风流，此刻却只是一个找回了妹妹的哥哥。

        南辰灏抱住丹黎，顺势用衣袖围住丹黎，为丹黎挡住外面的风雨。南辰灏粲然一笑，原本对小黎的筹谋在看到丹黎的一瞬间全都没有了。

        他要带小黎走，他会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去保护她。

        一个人会因为失去变得脆弱、变得胆小，也会因为想要守护变得坚强、变得无坚不摧。

        “小黎，我一直觉得自己很不幸，很恨这个世界，如今找回了你，才知道命运待我不薄。”

        屋外细雨敲打着树叶，冰凉幽静，雨雾把天地间所有一切细细隔开，一间屋子，就是一个心脏的大小，没有害怕，没有恐慌，静静地跳动着。

        七杳拿来毛巾，丹黎和南辰灏把头发上的雨水细细擦干。

        丹黎把自己在亲身父母那遭遇的一切都告诉了南辰灏，南辰灏听着丹黎的诉说，联系自己所知道的，才知道这么多年，竟然隐瞒着这样的弥天大谎。

        人心的铁笼竟然这么可怕，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这般算计残害。

        南辰灏告诉丹黎，他是在十五岁时被得安国主派人接走，也是那一年，他从丹黎的亲身父亲那得知了丹黎已死的消息。

        丹黎被接走后，丹黎的亲生父亲丹躬虽便以各种理由推说，不让丹黎的养父母和粟煦见她。而在两年后，粟煦和干娘找遍了丹黎的外公家也没能找到她，回来再问时，丹躬虽才说实话，“丹黎死了。”

        又悄悄告诉粟煦说：“他之所以骗他们，是担心粟煦养父养母的身体，若是听到这样的消息，两个老人家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就这一句话，打消了粟煦所有的疑惑。

        确实，他们的养父母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所以把南辰灏和丹黎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身体必然撑不住。

        彼时丹躬虽一脸老泪纵横，诚恳至极的样子，哪里会有人去怀疑一位父亲的心？粟煦的养父母因为丹黎的死心痛万分，却是半分也没怀疑到丹躬虽头上。

        亲生父母永远比养父母好，这是所有人的认知，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人世间的事，偏偏就是有例外。

        之后，丹黎的养父母提出想看一看丹黎的双胞胎妹妹，却也被告之，“双胞胎妹妹也死了。”

        那时，丹躬虽还不无感慨地说，“大概是双胞胎姐妹的心灵感应吧。”

        其实那时，他正好把丹黎的双胞胎妹妹也送到一线天卖了一百两。

        后来粟煦成了九王，还常常差人给丹黎亲生父母送去银子，只是没有以他的名义。对丹黎的亲生父母，他一直都以为那是无比老实本分的一家人。

        南辰灏听着丹黎平静地说她的经历，怒从心起，双手骨节捏出脆响，他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亲生父母。他不敢相信亲生父母会在残害完自己的孩子之后，还能摆出那样一副无辜的姿态。如果面前的人不是丹黎，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他一定怀疑丹黎在说谎。

        当初，他们就是以为丹黎在亲生父母那会过得更好，才把她送回去的，没想到，却是他们把她亲手送进了火堆。

        丹黎一点一点扳开南辰灏握紧的手，原本她才是对过去耿耿于怀的人，现在却反过来安慰南辰灏，“哥，不要因为他们生气，谁又能想得到呢？只是我运气不好而已，这世上哪里有父母会残害自己的孩子，只是我运气不好罢了。”

        南辰灏心中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恶心万分，南辰灏拍了拍丹黎的肩说：“小黎……”

        南辰灏喉头哽咽，许久才道：“对不起，小黎，若是当初我细细查明，你就不会吃这么多苦。”

        丹黎摇头道：“与你无关，谁会想得到呢？就是我们那的邻居，对我们家的事，也是一知半解。”

        “小黎，我带你走，日后，我照顾你。”南辰灏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过去的事无法重新来过，那就只能朝前看。

        丹黎笑着说“好”，又看向七杳。

        南辰灏瞬间明白道：“七杳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

        七杳却想起了昨日太子熙的话，于是摇了摇头道：“不，我留下还有重要的事，我想留下，报答太子的救命之恩。”

        丹黎看着七杳，眼神复杂，南辰灏猜到什么，说：“小黎，你不用急着决定。我会在太子府多住几日，你可以和七杳慢慢告别。”

        丹黎面上一红道：“那我就先叫你九王殿下了。”

        “好，日后再改。”南辰灏宠溺地抚了抚丹黎的脸颊，“雨停了，太子的人该来找我了，我先走了。”

        南辰灏走后，一只忍着没哭的丹黎捂着脸趴在七杳的肩头哭了起来。

        七杳拍着丹黎的肩膀，七杳知道，丹黎不想在南辰灏面前表现出她的脆弱，不想让南辰灏担心，但是不代表她不难过。

        丹黎边哭边笑，“谁会想到，我的亲身父亲接我回去，是为了把我卖了，一百两，一百两就断送了我的所有幸福。而且，七杳你一定不相信，我的亲生父亲，是一个很可怕的人，自私、卑劣、虚伪。他在周围邻居面前说，我的养父母如何如何对我不好，他如何如何心疼我，然后呢，他转头就把我卖了，又骗我的养父母说我死了，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卑劣？”

        丹黎的声音哽咽，渐渐哭得嘶声裂肺，丹黎趴在七杳的肩头，七杳完全能体会她的愤怒和无助。

        七杳道：“我相信。”

        丹黎凄然一笑，“七杳，你不知道，刚才我和粟煦哥哥说我是怎么被父亲打骂，怎么被送到一线天，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说谎，这个世界，哪里会有这样的父亲，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七杳再次拍着丹黎的背说：“丹黎，别怕，都是过去的事。”

        她也是被亲生父亲卖到一线天。

        她的父亲和丹黎的父亲，出奇的相似，她的命运和丹黎的命运，如出一辙。她以为，这是一个巧合，她以为，这个世上有很多这样的父亲，她以为父亲都是自私的。

        后来，她总听人说“父爱如山”，每听一次，心中就多一层疑惑，直到玖江大水，她亲眼看到一位父亲为了救自己的女儿放弃了生命，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伟大的父亲，只是她没遇到而已。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她就是丹黎口中的双胞胎妹妹，但是她和丹黎长得一点也不像，所以，这个秘密，隐藏了很多很多年。

        后来知道的时候，是她想起过去一切的时候。她想起的时候，肚子都笑疼了，她总觉得丹黎口中的父亲熟悉，原来，她们是一个父亲。

        真是让人绝望呀！

        “七杳，我很恨他们，他们在不需要我的时候把我抛弃了，将我带回来时又将我推入了深渊。”

        七杳看着天空，夜晚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似乎也没有很多星星，不，有一颗星星，它挂在天际，微弱地散发着光。

        “丹黎，不要恨他们，你能做的，只是不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丹黎很快停止了哭泣，眼圈红肿看着七杳道，“七杳，原本我很恨他们，但是现在我恨不起来了，我不能恨，我恨的话，粟煦哥哥就要和我一起恨，恨这种东西，伤己一千，伤人为零，还不如走好未来的路，照顾好粟煦哥哥和诚心待我的人。”

        七杳心中苦涩。

        心中要有多少爱和恨，才能这样豁达和从容。

        她其实很佩服丹黎。

        丹黎无论身处怎样的困境，总能快速做出抉择；丹黎永远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敢爱敢恨，也拿得起放得下；丹黎脆弱、受伤、爱哭，却也坚强、勇敢、爱笑。

        七杳衷心地说：“丹黎，你一定会变得很好很好。一切都会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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