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灵堂

丞相长史骤然被杀，常府里一下来了许多人，虽有诚心前来吊唁的，但大多还是来打探情况的朝臣。
  宋佑刚来长安不久，虽在蜀地能撑得住门面，但到了这贵胄云集的长安，那些官员基本不太理会这个商户掌柜。
  李伯、赵伯两个老人都是常府的下人，出来帮着迎客可以，但要同这些官员聊上两句，身份上也是不够格的。
  常钰的死讯传入蜀中还需要一些时间，常渊夫妇二人自然也还未到，一时间偌大的常府，只有一个大家都不太熟悉的传闻中的义妹阿璃来打理。
  但凡到场众人，离开后无不唏嘘，本以为是后起之秀，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却不想才半年时间而已，就这样匆匆撒手人寰了，连个后人都没留。
  羌璃也不想再同这些人有什么牵扯，自始至终都戴着面纱，众人来了之后也只是记得这里唯留一个孤女，常府怕是马上就要消失在这长安城了。
  姬云现在的身份是常府的一名普通侍卫，跟着羌璃一起处理府中大小事，偶尔有一两个想打常府的主意的宵小之徒，姬云便同张大力两人利落地将人扔出常府。
  姬云每每看见躺在棺材中的“常钰”的尸身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十分恍惚，不知道躺在里面的是真主子，还是站在旁边的阿璃是真主子。
  丧礼第二日，消息传来，皇帝以大不敬的罪责将薄昭下了大狱，褫夺爵位，查抄府邸。
  丧礼第三日，文华来了。
  文华从马车上走下时，只觉得满府的白色是如此刺眼，按说他同常钰交好，本应第一日就过来的，可他实在不愿意相信常钰就这样死掉了的事实。
  他不明白，明明是来复仇的，怎么弄到最后把自己赔进去了，他觉得这不值得，甚至相当生气常钰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计划。
  他连着在府里喝了两日酒，直到薄昭因罪被捕，他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再生气又有什么意思，人都已经死了。
  终于，在第三天，他来送常钰最后一程。
  羌璃将文华接进来时，文华浑身的酒气熏得她眉头紧皱。
  “文公子节哀。”
  她现在的身份不容许她再用以前的语气同文华说话了，她微微施礼，引着文华去灵堂上香。
  两人并排而行，姬云则跟在二人身后。
  以前文华也来过几次常府，之前只觉得这里植被很好，空气让人舒心，这回过来却总觉得添了几分清冷、幽寂。
  “我将消息飞鸽传书给了家父，家父很惋惜常钰，说他会帮他把蜀中的家眷照顾好的。”
  文华淡淡的声音传入羌璃的耳朵，羌璃转头去看他，这时才注意到文华眼角的红痕。
  她心中若说没有震动是不可能的，从小到大除了姬云他们，真算得上朋友的也就文华这么一个了，她虽不忍欺骗文华，可其中隐秘若是说出来怕是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替死去的哥哥谢谢文公子了。”
  文华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女子说这些，“我能为他做的也就这些了。”
  话落，文华注意到了一直跟在后面的姬云。
  “你...”
  文华声音有迟疑，像是在想什么。
  姬云愣了半晌，他突然想起之前在迷魂凼时，他曾以常钰手下的身份见过文华一次，作为常钰心腹，他此时跟着阿璃难道不妥？
  “你身手不错，若是以后还有其他志向，可以来寻我，我会给你安排个好差事，不会亏待你的。”
  文华说得很真诚，常钰留下来的人，他当然要善待。
  姬云看了一眼羌璃，心下觉得十分有趣，虽然文华是好心，可这个举动实际上是当着主人的面在挖墙脚了。
  “谢谢，不过我答应过主子，会保护好他妹妹的。”
  文华了然，“没关系，如果你以后改主意了，随时来找我都可以。”
  灵堂里，“常钰”的尸体静静地躺着。
  文华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才迈步走进去，羌璃站在门口看着文华进去上香，又走到遗体旁沉默着不说话，于是带着姬云退开将这个空间留给文华。
  羌璃同姬云一起走到廊下，站在这个位置若是文华一会儿出来了，他们能第一时间看到，要是有人来他们也能迎一迎。
  “我可没有说过让你继续保护我妹妹的话。”
  羌璃开口拉回了姬云四处张望的视线，姬云咧嘴一笑，“当然，我就是敷衍敷衍他。”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你继续跟着我了。”
  这话说得有些严肃，姬云逐渐反应过来，“你...主子是要赶我走？”
  羌璃摇了摇头，“不是我要赶你，你哥哥如今身居高位，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
  “什么想法？我不想当官。”
  “以前若是没有便罢了，今日起，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就来回我。”
  姬云面色沉了下来，他知道，如今这情形羌璃这么说，怕是认真的了。

  “若是...我不想走呢？”
  若说常钰还有文华这么一个朋友，那姬云真是一个影子都没有了，前十年他心中就只有一件事，现在却突然要让他自己为以后做打算。
  羌璃叹了口气，“以前不想，是我们没资格，以后却不一样了，天高凭鸟越，姬云，你该有自己的路。”
  “嗯。”姬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消沉。
  羌璃眼睛一转，突然想起一个人，她勾唇一笑，“若是想不出来，你不妨去问问姒灵。”
  姬云木木地点头，“好，她主意多。”
  “.......”
  羌璃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她也不愿意说太多，这两个人以后如何还是看他们自己吧，她决定她以后要少操些心。
  “主子，文华同你这么熟，我们放他一个人在里面这么久，会不会不妥？”
  “额...”
  羌璃光想着姬云的事了，将姬云带过来说话，却忘了这一茬，尸身的面部虽与常钰无异，又有棉被盖住身体按理是看不出问题的。
  可文华毕竟做过捕掾，不怕尸体且经验丰富，若是他趁着无人掀开被子来检查，说不定真能看出不妥来。
  “我们快回去。”
  羌璃立马转身准备过去看看，刚走两步却迎面遇上了从里面出来的文华。
  文华的表情同刚来的时候无异，神色如常地同羌璃道了谢，又说了些宽慰的话，跟着便离开了常府。
  羌璃一时看不出文华是否发现了异常，也只能随他去了。
  此后来的宾客羌璃再也没有让人与尸体单独待过，也是因为文华本身与她交好的原因，她才让出了那么一会儿空间，包括后面徐子华来了，羌璃也以各种理由守在那里，一步也不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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