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克制

顾朝借了卫生间换衣服，进去就闻到一股带着甜甜的香味，与之前在包厢里徐念凑近的身上的淡淡香味一样，此刻悄无声息窜入他的鼻腔，连他的呼吸之间都似乎带着这股甜味。

        很好闻，也无时无刻提醒顾朝这是属于女孩子空间，他自觉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

        换好衣服，顾朝出来看见徐念正坐在地板上趴着在茶几上，脑袋低垂着有些晃晃悠悠。

        显然是困了。

        顾朝放低了声音说话：“我走了。”

        倦意席卷着徐念的大脑，她抬头，有些迷糊地看着他，眼皮有些控制不住的往下垂，几个呼吸之后，缓慢沉重地点了点头。

        “……嗯”

        徐念的声音含在喉咙中，低到模糊不清。

        心里突然漫上一丝难过，因为要说再见了吗？

        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几年，十几年，或者永远没有机会？说到底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徐念心脏小小地抽痛了下，她用手支起脑袋。

        看着眼前的男人，今天的顾朝与她记忆中有许多不同，她有太多想问的。

        为什么这么明显讨厌顾溪？

        怎么开始抽烟了？

        为什么不穿我给拖鞋？地上这么凉。

        好多问题乱糟糟涌现在脑袋里，最后忽然想起，在冷冽的半夜，顾朝放下车窗远远的朝她勾了勾手指那一幕。

        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还在那？

        你一直在等吗？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想到这个可能，徐念的难过愈发蔓延，心头酸的厉害，莫名有种想哭出来的欲望。

        她将他放在心上这么多年，舍不得他在寒冷的冬夜里漫无时间的等待。

        徐念的眸子中，漫上一层雾气，视野变得模糊。她在心底唾弃自己的泪点，又有些赌气地对自己说，如果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呢？她要清清楚楚地将他在印在脑袋里！

        她垂下头抿着唇，刻意睁大眼睛，硬逼回眼眶中水汽，等到视线清晰，坚定地重新抬头看向顾朝。

        暖色的灯光给顾朝打了一圈柔和的光晕，似乎驱散他周身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徐念莫名有了些勇气，怔怔的看着他发问。

        “怎么在那，还送我们回来？”

        “今天……冷吗？”

        问题有些没头没脑。

        顾朝没有注意到她微小的情绪变化，对她突然的问题有些诧异，也不明白她的问题有什么含义，先如实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有点冷。”

        至于第一个问题，他眸光闪了闪，停滞几秒才开口。

        “就恰好遇上。”

        “你不是讨厌喝酒的人吗？怎么还是送我们回来了？”

        顾朝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无奈地看了徐念一眼，她是把他想的有多冷酷，那个时刻难道抛下两个女孩子一脚油门开走吗？

        似乎被她的想法逗笑了，他漆黑的眸子柔化下来，露出一个浅笑。

        “我没这么不近人情。”

        “班长……”

        顾朝无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最后两字被他含在唇边，清晰而绵长。

        徐念微怔。

        耳中的‘班长’流到心底刺刺的疼。她想起，顾溪问他们是否认识，顾朝脱口而出的‘同学’。

        这才几个小时，自己怎么就忘了呢？他们只是同学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

        这两个字似乎无形中嘲讽徐念藏起来的小心思。

        她已经完全驱散困意，单手支着脑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顾朝难得绽开的笑容。

        片刻后，跟着傻笑起来，笑到将微颤的双手捂住脸颊。

        “你说对。”

        片刻，徐念自然地收起了嘴角的笑容，站起身。

        “你等一下。”

        她回了房间，打开衣柜，神情木木地凝视着被单独放置的男士外套三秒，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它拿了出来。

        徐念把外套放在纸袋子里，而后递给了顾朝。

        “这是之前在电影院你留下的外套。”

        她微笑道：“现在，物归原主了。”

        顾朝在客厅等了会，没想到是这件事。他伸手接过袋子，扫了一眼被齐整叠好的衣服。

        物归原主……

        那所交换的红色外套也该物归原主了，归还给她还是她男朋友？

        顾朝几番滚动喉结，最终开口。

        “那条外套，下次我送……”

        “不用下次。”

        徐念笑盈盈打断他：“直接快递吧，地址就这好了。”

        已经临近凌晨5点，白天喧闹拥堵的街道，空荡无人。黑色的越野车，驾驶速度极快，穿梭了小半个城市。

        到家之后，顾朝停好车，熄火。

        他靠着驾驶座皮质椅背，抽出支烟，漫不经心地点燃。他抽了一口，将手肘支在车窗，抬起头朝着车顶，长长呼出那口烟。

        烟草味蔓延在车内每一处。

        顾朝胸膛起伏，吸入烟草味的空气，觉得今天自己真是反常得很。

        车里就开始抽烟了。

        黑暗中，他想扯了扯嘴角讽笑自己，弧度还未扬起就僵硬落下，又重重吸了一口烟，想要驱散莫名的烦躁。

        他脑海里闪过徐念模样，深棕色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眸光，笑起来嘴角与眼角习惯性弯起相似的弧度，露出浅浅的酒窝。

        她就这么笑盈盈地说，不用下次了。

        那一瞬，顾朝愣在原地良久，之前为她‘男朋友’的那一抹不可捕捉的气闷感，此刻实质化落在他的心底，不重，就是心头有些堵。

        他听见自己用冷静的声音回答：好。

        不可否认，确实不需要下次了，同城快递今天邮寄出去，不到晚上就能到徐念的手里。不需要他排开日程挤出时间跑一趟，也不用担心被狗仔跟拍她造成困扰。

        从理智上来说，这是最佳选择。

        顾朝皱眉，可是为什么这种烦闷感直到都未散去？

        一连抽了好几根烟，直到天际开始泛白，顾朝打住。

        他拎起放在后座俩个袋子，下车走到最近的垃圾桶旁，毫不迟疑把酒精沾染的衣物袋子扔了进去，另一个装着徐念递给他的外套，纸袋定定地停在垃圾桶口上方好几秒，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回到家，顾朝将手中袋子扔在沙发上，径直走向浴室，身上浓重的烟味与已经淡不可闻的酒味都让人不适，他将自己浸在宽敞的浴缸里，闭目养神，三个小时后他有个杂志拍摄。

        不出意外，那个醉醺醺的女人，再次出现在他梦里，每次接触酒精之后，不可避免地会梦见她。

        梦里的顾朝看着身周干净整齐的地面，没有一个酒瓶的存在，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女人此时没有饮酒，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怎么了，今天爸爸回来喽，不开心吗？”

        小男孩扬起了个期待的笑，父亲回来母亲心情会变好，收起那些令她疯狂的酒精。

        高大的男人回来了，他先是拥抱了站在门口的妻子，松开手，才将身高才他腿边的小男孩一把抱起，三人笑着走回客厅。

        男人回来的这几天幸福美满，他笑着对娇艳美丽的妻子说喜欢你，温柔平和的母亲搂过男孩，轻声细语，爸爸妈妈都喜欢你。

        阳光明媚的上午，男孩小跑到房间，融融春风吹动纯白的薄纱帘子，女人倚在窗前，身材窈窕，她侧着精致的脸颊看向窗外，男人工作的车辆在她是视线中远去。

        温暖而落寞。

        女人听到男孩唤她，没有回头，她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碎发，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却没有聚焦，自言自语的说话。

        “他还是没有同意我复出演戏。”

        她叹息一声。

        如雕塑般静坐了会，她仰起头看了眼湛蓝宽阔的天空，绽出平静温柔的笑，冲男孩招了招手，等男孩走进，拥着他入怀里。

        男孩被拢在温暖的怀抱，他嗅到了母亲香香的味道，还有一丝酒味，她这几日都没喝酒，是之前日积月累的饮酒行为，让酒精沁入她的皮肤，吞噬她的心神。

        女人垂下头，脸颊摩挲着男孩细软的头发，在耳边低喃：“妈妈，喜欢你呀。”

        说话间，拥抱着的双臂缓缓收紧，如锁链捆绑，令人无法动弹。

        “我只是太孤独了……”

        她的声音虚无缥缈地散开。

        女人抱着孩子，朝着窗外缓缓倾斜自己的蝴蝶一样的后背，春风扶着她柔软的腰肢，她面朝上，一寸寸拉开与天空的距离，饶有兴致数着此刻天空中飘着几朵云彩。

        顾朝还是第一次知道，春日和煦的风也能刺到人的骨肉之中。

        强烈的失重感……

        顾朝猛地坐起来，睁开眼，大口地喘气，大幅度动作让浴缸的水晃动溢出，流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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