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一行人走了好一段路，路上稍稍有些荒凉，一两只飞鸟时不时自高空掠过，飞向远方。

        老青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很久之前就搬离了村子跑到山上去住了。

        而村子附近的山都是黄土黄山，很少有植物生长，一路上全是干枯了多年的老树空壳和荒秃的地皮。

        老青家也不怎么与村里人沟通交流，好像不是很喜欢村里人的样子，冬天没有见过他们家里人下山来买棉布棉花和添置炭火，夏天的时候没有出来购置冰块和新鲜的蔬果，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一家来村子里买任何生活所需的用品，也不知道他们一家在这座鸟不拉屎的荒山上究竟是怎么过活的。

        总的来说，他们一家子有些奇怪，这也是当时阿黑听到了孩子在老青家时还是没有彻底放心的原因。

        一路上好不冷清，只有零零散散路过的鸟儿相伴，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凄凉的鸟叫声。

        “阿叔……好远啊……话说老青爷爷家会不会搬走了啊……你知道他们家住在哪里吗？”

        阿黑闻言也有些头痛，他刚得到女儿的消息有些关心则乱了，只想着快点去找人反倒忘了问最重要的线索了。

        “应该……就在这附近吧，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小时候来过。”

        当年阿黑的父亲小黑和老青家的阿爷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所以阿黑常常被抱过去玩耍，有时候还会过夜。

        又走了一段路，孩子们都已经累的快要趴在地上了，阿黑看着孩子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是肯定的想要继续找下去的，只是这些孩子们跟着他一起劳累也不是个事儿，都是家里的宝……

        有个耳朵很好使的孩子听到了什么，耳朵动了动，拽了一下阿黑的衣角：“阿叔！你听！这附近好像有鸡叫声！”

        孩子们闻言都静下来仔细的去听这个“鸡叫声”，果不其然，在正前方的方向传来了细小的“咯咯咯咯……”的声音。

        “好诶！小阿灵真厉害！阿叔！阿叔！我们快走吧！”眼看着希望在即的孩子非常高兴，蹦蹦跳跳的拽着阿黑的衣角招呼他往前走。

        可是阿黑此时却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火红的夕阳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何。

        “阿叔？”

        “阿叔！”

        “嗯？嗯……没事了，我们去吧。”

        阿黑回过神，他刚刚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应该是童年时代遗留下来的很重要的祷告吧……

        待他们一群人来到了这家用木栅栏围着的小庄园时，并没有看到任何的生物，庄园也很大，但是没有一个人在门口带着，阿黑前去敲了敲门，大门缓缓地打开，内里传来了令他欢喜的女孩笑声，他听出来了，这就是他女儿的笑声，他最熟悉了。

        他迫不及待的跑了进去，却并没能找到他的女儿。

        那群跟着他的孩子们发现他进门了便也手拉手在一起下山回家里去了。

        -

        “我记得当时你阿巴找你找了可久了呢……”小阿黑的阿婆随意问着妇人。

        妇人笑着回答：“是啊是啊，我当时其实没在森林里，就是在村子附近，只是天又黑我又看不清路，找不到路了才没回来，当时我阿巴可真帅！很快就找到了我把我带回家了，还没有训我，对我可温柔了！”

        妇人一谈及自己的阿巴便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活泼明媚的少女一般。

        “哈哈哈哈哈……”小阿黑的阿婆应付着笑着，心想大概是阿巴对孩子和对旁人不同吧，她还寻思当年发生了什么呢，阿黑这小伙子自从找回孩子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以前多么热情好客的小伙子啊，可惜后来对村子里的人可冷漠了，和他说话他都不理，每次买完东西就走了，从来不多说一句客套话。

        妇人与小阿黑的阿婆聊着聊着便怀念起了过去的人和事，渐渐偏离了原本敲门前想要说的话题。

        不过邻里之间闲聊好像就是如此，总是聊着聊着就忘了自己找对方是要说啥的，等聊完了各回各家了之后才想起来：噢！忘了和对方说什么什么了。

        “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阿婆您注意身体哈……”

        妇人拎着菜准备起身离开。

        “诶……好好，慢走啊……”

        妇人刚迈出几步路便又回过头喊了一声，小阿黑的阿婆还未来得及进屋里去，便也粘住了问她：“怎么啦？还有什么事不？要不改天聊吧，我老人家腿脚不利索了坐不住了，该进屋躺会休息休息啦……要不……你进屋咱俩再聊会儿？”

        “不用了不用了！我这就走了！还得回家给娃娃们做饭呢！”妇人笑笑便快步离去。

        阿婆也目送着妇人走了后便进屋去了。

        说来妇人其实算是小阿黑的姨姨，因为她的阿巴叫阿黑，阿巴同阿姆一共生下了三个女儿，有一位便加入了小阿黑的家，生下了小阿黑，村子里的传统嫁过去的女孩生的第一个孩子要随自己阿巴的姓氏，所以才有小阿黑这么个名字。

        -

        “看我的！嘿嘿!”

        “好啊！你竟然敢偷袭我！你给我等着！”

        妇人回到家进屋便看到一地鸡毛，两个小孩子拿着面粉和在村子外面捡来的泥巴把屋子弄得脏乱不堪。

        “唉……”妇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别玩了，阿姆走之前刚收拾干净的……”

        “阿姆！嘿嘿嘿！我们可想死你啦！你去哪里啦，我们等你等了好久好久，阿清都饿了呢，刚刚还想吃面粉嘞……”

        两个原本正在打闹着大有你死我活之势的孩子一见到自己的阿姆回来便都停下了战斗跑过去将人围了起来。

        妇人见着这两个孩子笑的一脸天真的样子，原本在心里想要说出来的训斥的话怎么又说不出口了。

        两个孩子见自己阿姆不说话，有些害怕地聋拉着脑袋驼着背看向地面，等着自己阿姆的教训。

        “阿姆……我们错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在屋子里乱玩了，对不起……”

        孩子们异口同声的检讨道歉。

        过了半晌，妇人轻轻地抬起手，孩子们吓得发抖，虽然他们阿姆从来生气发火都只是口头上训斥他们几句，那也是他们做的事情太气人才会被训，他们阿姆可从来都没有打过他们！

        孩子们很害怕，但还是扬起脸：“阿姆对不起……”

        意料之中的劈头盖脸的巴掌并未落下来，头顶上传来了奇异的触感，是他们的阿姆正在用那双布满了劳作的老茧的手抚摸他们的额头。

        孩子们诧异的抬头看向妇人，看见了妇人满怀温柔的眼神。

        “是阿姆不对，阿姆应该走之前就把饭做好的，饿到你们了，对不起……”

        “不怪阿姆！”

        “对对对！阿姆没有错！阿姆不该道歉的！是我们不对！这么大的孩子了应该学会自己做饭自己吃！”

        “是的！阿清说的对！”

        妇人看着孩子们这样，抿嘴一笑：“你们啊……我要是走之前把面粉放起来你们两个小滑头不就不会拿它来玩了嘛，不过倒也怪我总是把你们两个圈在家里不让你们出去，总是担心你们在村子里跑着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遇到危险……”

        “不会的！阿姆我们可乖了！我们就只在村子里玩！对了阿姆！我们听阿爷说村子后面的山上有个庄园，里面种了好多好吃的果子。”

        两个孩子听到阿姆自责提起了有关于给他们放行让他们出去玩的话题眼睛瞬间就变得亮晶晶的，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他们从外面别人嘴里听到的好消息。

        谁料母亲一反常态，突然变得特别严厉的大声训斥着他们：“以后不要听你们阿爷的话，他有时候说的话都是假的！没事多看些书！后山到处都是怪物，专门吃小孩子的！”

        孩子们见母亲生气了便也不再说话，老老实实的挨训。

        妇人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了，心知也是自己反应过度了，便安抚孩子：“好了，去屋子里先玩会儿吧，以后可不准把村子外头的泥巴拿进屋里玩了啊！还有以后不要总拿面粉来玩，那些东西都是粮食是拿来吃的，这么糟蹋可不行……”

        “好的阿姆！我们知错啦！”孩子们看到阿姆并没有特别生气，便也嘻嘻哈哈的跑进屋子里去了。

        厨房只剩下妇人一人，妇人用作物制成的瓢舀了一瓢水加进面粉里开始和面。

        妇人因为孩子们的那一番话想起来了自己阿巴的事情，一边揉着面团一边碎碎念叨：“他究竟先干什么……我的孩子们……”

        当年的事情妇人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当时确确实实是一个和自己阿巴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带着她走出深林把她送回家的。

        毕竟多年住在一起的关系很亲密的亲人自然是互相最了解对方的，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不是她都的阿巴！不过那人显然也没有仔细的伪装，或者说是不屑于伪装，但由于不知是敌是友，当年尚且年幼的她也没有贸然揭穿……

        索性当年那人并没有做什么，完好的把她送回来了并且嘱咐她以后不要在村子外和后山乱跑。

        然后他便走了，过了几天阿巴才回家，只是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疤痕和小洞，问他原由他也不回答，问多了就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要打她或者把她推到一边去。

        她也不清楚这个阿巴究竟是不是她的阿巴，原本她的阿巴会把她抱起来放到脖子上让她骑着他的脖子去摘树上那又大又红的果子，会看着教刚下地还不怎么会走路的她走路，当她哭着要抱抱的时候，阿巴也故作严肃的拒绝，可是每当她要摔倒，他都会先一步垫在下面怕摔疼了她。

        可是自从那天后……不管她是被他打出伤痕还是推到在地被锋利的石子擦破皮肤，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这让她非常的怀疑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原先的那个对她慈爱有加如山一般可靠又温柔的阿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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