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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胜神仙


当纪白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天色已亮,晨露未干,绿杨阴里,时时传来嘤嘤鸟鸣;晨风微凉,吹动他发丝轻扬,然而他却觉得周身暖暖,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裹在徐宿的披风里,一抬头,却见一米开外的青石边上,徐宿盘腿而坐,双眼微闭。

        “纪公子,感觉怎么样了?”徐宿一边说着,一边从青石上起了身。

        纪白拾身而起,活动了下筋骨,又原地转了一圈,果然生龙活虎依旧!

        “哈哈,周身畅快,满血复活!”纪白欢快地道。

        “那就好!”徐宿说着也起身了。

        “昨晚多谢徐公子了!若不是徐公子将我从鬼车手里抢回来,我这会儿指不定在哪,被怎么对待呢!”纪白玩笑地道。

        然后把披风解下来,还给了徐宿,道:“另外,还要多谢你昨夜的照顾!”

        徐宿拿过披风,温和地道:“纪公子被我连带,遭此灾祸,是我该向你抱歉。”

        纪白一听这话,故意苦笑一声,转过了身。

        然后,调高了声音道:“横着只有你才能路见不平,拔剑相助,我出手,就不行?”

        “纪公子,您误会在下了!”徐宿认真道,停了一下,才接着道:“纪公子您年少英雄,武艺高强,又性情纯真,志趣高雅,在下钦服不已!”

        纪白一听,心里便有些不悦,不想自己一番玩笑话,换来这般生硬的恭维!

        便绷着脸道:“随你说,本公子虽是闲人一个,自认为也分得清是非恩仇,担得起自己的所作所为!”

        看纪白一脸认真的模样,徐宿不禁歪起了嘴角,忍俊不禁。

        “刚刚还说纪公子性情纯真,果然就应了!大道不平,君子携手平之,这是人生快事啊!纪公子怎么还。。。”

        纪白一听这话,才发觉是自己想多了,说多了,自觉有点尴尬,便拿出扇子,一边摇着一边在原地踱步,强装洒脱。

        “昨晚是你救了我,这恩,我得报,否则我心里不踏实!”纪白继续昂着头道。

        徐宿笑笑,然后和气地道:“纪公子无须客气,再说,我也没什么事情,需要你来做!”

        纪白不依不饶,敲敲扇子,好一幅意气风发的样子。

        “哪能!我不信你无不平之事,更不信这世上有我不能平之事!”

        徐宿看他大言凿凿,有心同他玩笑一番,便抬头望着眼远山道:“我想要天下太平!”

        “你说什么?天下太平?”纪白追问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徐宿看纪白的样子,便再次重复道:“是的,天下太平!”

        纪白偏着头,摇着扇子,转了一圈,又收起扇子,又转了一圈。

        却听徐宿继续道:“如今天下,皇权羸弱,藩王势大,蜀王为首,晋王垂涎,还有被裹挟的楚王燕王,夹缝求存的齐王等等,你征我伐,民不聊生,因此,吾之所愿,天下太平!仅此而已!”

        “大义凛然,不可辩驳!然而,在我看来,都是徒然!”纪白道,那语气,就像教训一个玩闹无知的孩童,惋惜,遗憾,关切,怕自己说不明白,怕对方不能理解!又像被人辜负了,忍不住有些懊恼。

        然后又不解气地道:“傻气,俗气,白负了这一身飒爽脱俗的功夫!”

        说完便迟迟盯着徐宿,似乎在等一个解释,或者一些反驳。

        但是徐宿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抬头。

        相对无语,半晌。

        于是徐宿默默转身,抬头迈步,打算离去。

        却听身后纪白大声道:

        “徐宿!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这世间,本是净土一片,到如今却是,满地疮痍,你以为为祸人间的,是那一个个的皇帝,一个个的人吗,果真如此,那世世代代,纷乱平息又迭起,一遍遍推倒重来,又一遍遍重蹈覆辙?不是的,这世间动荡的祸首不是一个个皇帝,或者一个个人,而是人心啊,痴嗔贪恨,尤其这贪,今日得一尺,明日便想要一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管男女老少,不管贫穷富贵,人人如此,世世如此,可不就上窜下跳,你争我夺,不得安宁了吗?就算你你匡扶救世,拨乱反正,平息了这一世,可是人心不改,宿命轮回,你管的了几世?。。。。。。。。。”

        纪白一口气说完,看到徐宿盯着自己,才发觉自己方才的慷慨激昂,着实有些反常,再者,两人萍水相逢,互不相知,自己如此说道,又何必呢!

        而徐宿,似乎被怔到,又似乎早有预料,看着纪白说完了这一道,便低头望向路边碎石杂草,半晌,才抬起了头。

        “你确定,是人心扰乱了世事,还是世事扰乱了人心?”徐宿简单而确凿地道。

        纪白愣了一下,惊异不已,平息世事尔后安定人心,这是自古以来,神佛也不能做到的事情!他到底是什么人?

        看纪白若有所思,低头不语,徐宿便道:“这一趟,得遇公子,如此纤尘不染,清雅脱俗,是我幸运!告辞!”

        说完便转身离去。

        纪白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有些惺惺惜别。

        “徐公子,这一别,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徐宿一听,转首笑望着纪白道:“有缘自会相见!”

        然后,便继续向前走去,却又突然停住了脚,因为,他发现自己被飘絮包围了,只见那朵朵飞絮,雪花般洁白,鹅毛般轻柔,逐风而舞,一团团,一队队地,忽而飘起,忽而着地,一遇到他的身体,便粘着不动,他抬头四望,果然不远处一颗颗杨柳正在风中曼舞,摇出飘絮万千,随风飞扬。

        他不知不觉停留了,站在漫天飞絮里,仿佛置身漫天飞雪中,却一点没有雪花的冰寒,而是暖暖地,柔柔地!直到一缕飞絮爬上脸庞,他才梦断魂惊,不禁吟叹道:“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

        纪白收回扇子,张望着徐宿的背影,呆呆地,一动不动,直到被扑通扑通拍翅声惊醒,一只鸟从一棵小树辗转到一棵大树,要起风了,真的要起风了!

        这大概是今年最后的春风了吧?

        纪白任由自己沉浸在这最后的春风里,被一波一波的簌簌沙沙包围,然后,仰头笑叹道:“春风借杨柳,问我归不归!。。。。我答,寻酒去!”

        然后唱着山坡羊,摇着扇子,信步朝前走去。

        一头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粗茶淡饭管三饱,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草屋茅舍有几间,行也安然,睡也安然。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日上三竿犹在眠,不是神仙,胜是神仙。

        最后的早餐。

        蜀国汴城行宫,孤独的老蜀王,斜斜的倚在自己的王座上,望着眼前的早膳,鲜煎鱼、猪肉抄黄菜、香米饭、豆汤等等,都是精工细作的珍馐,但他却没有一点食欲。

        他已经73岁了,晚上睡不好,早上起得早,岁月就像一块磨刀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越来越没有棱角,他不知道未来还可以怎么样。

        “没有其他吃的吗?”老蜀王朝一旁的侍女吼道。

        侍女惊吓不已,连忙招呼同伴去撤换碗碟,却又被老蜀王拦住了:“算了,就这样把!”

        侍女唯唯诺诺,退到了一旁。

        这时,门外传报宝珍公主过来了。

        宝珍公主,蜀王的二女儿,一双珠玉一样的眼睛,分外动人,更有秀发齐眉,观之可亲,说笑高兴时,常常露出孩童一样的神态,人皆爱之。

        “父王安!”宝珍进门,然后后向父亲弯腰问候。

        老蜀王抬头看了看公主,眼里没有喜欢也没有惊讶,只是淡淡地问:“珍儿啊,我们在这汴城行宫,呆了多久了?”

        宝珍便答:“回父王,去年冬天,您说,您想换个地方住,换个有山有树的的地方住,便让人整修了旧王府,作了这行宫,然后,今年2月初,我们正式迁住这里,这样算来,刚刚一月有余!”

        听着宝珍缓缓道来,不紧不慢,像讲述陈年往事一般,老蜀王听了,心里便舒畅了很多,不管怎样,同宝珍公主说话,总是让他觉得轻松。

        “我还以为住了很久了呢,总觉得,一切又开始原地打转了!”老蜀王慢慢地说着,挥挥衣袖让侍女撤下膳食。

        等漱口、整理衣裳后,老蜀王才坐正了些身子,打起来精神,问道:“桐城那边那边怎么样了?”

        珍宝答:“父王,桐城那边,李鑫将军报,晋军抵挡不住我军新一轮攻势,连连挫败。”

        “李鑫,将才啊!孤果然没有看错人!桐城泥潭一样的僵持局面,被他扭转了!哈哈!”这消息让老蜀王振奋不少。

        珍宝便也放开声音答:“是啊,李鑫将才难遇,父王更是慧眼识才!”

        蜀王听得开心,说得开心,心胸开阔了,胃口也有了,看到桌上的红豆松糕,方方正正,小巧玲珑。

        “咦,看着还挺精致的!”一边说着,伸手拿起了一块,放入了嘴里。

        然后又拿起一块,招呼宝珍公主,道:“宝珍,给,你也尝尝!!”

        宝珍上前,伸手去拿,却见老蜀王的手却啪地一声,掉了下去,一抬头,只见老蜀王双目紧闭,不省人事,瘫成了一团。

        “父王!!你怎么了?来人!!!!传御医!。。。”宝珍急声呼喊着,摇动老蜀王的臂膀,却不见有任何反映,然后,她的目光落到了那盘红豆松糕上。

        问旁边慌乱的侍女道:“这是谁送来的?”

        “是月娘,月娘送来的!”侍女道。

        “叫月娘来!”宝珍命令道。

        看到御医赶来,赶紧招手让他上前诊断。

        那御医观问望切,一阵忙乎,却只是摇头叹气,并且表情越来越凝重。

        “怎么回事?”宝珍催问道。

        “公主,在下不才,诊断不出病因,只是王上的脉息越来越弱!得赶紧救治,否则-----!!”“胡说!”那御医话没说完,就被旁边另一年长的老御医推到了一旁。

        这个年长老御医是刚刚那人的师傅,只见他匆匆上前,撩起老蜀王的袖子,脉刚搭上,眼睛便直了,惊恐地望向宝珍公主,宝珍立时就明白了,目瞪口呆,连连后退,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唰唰地往下流。

        “公主节哀,王上走得很安详,就像睡着一样,没有病痛,没有不安!公主节哀!”老御医掩面退向一旁,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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