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又片片

战争真正来的时候，其实很平静，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不信你看，鄢都城内，灯火依旧辉煌，馄饨小贩叫卖依旧，酒楼里觥筹交错依旧，偶尔闲谈，交换着最新的战报，时不时路过几个年轻人，壮怀激奋，谋划着要怎么去前线，连街上醉酒汉子，一边踉跄一边呼喊冲锋破敌，驱赶豺狼！但更多的人，只是默默承受着，该吃吃、该喝喝。

        昨日夜里，其先锋部队突袭齐国边境，却只得到等候多时的齐国将士迎头痛击。

        然后，晋国后续大部队压上来，齐镜的北军也也集结到位，大规模交锋已经展开。

        徐宿向李玉交代后，就连夜奔赴前线，随行的除了纪白，还有阿新。

        徐宿几人从庆阳宫出发，路过鄢都城繁华，走向黝黑的夜空。

        “我们的前面的路，可能没那么好走，怎么样，纪公子，你现在后悔下山吗？”徐宿问一旁的纪白道。

        纪白对这几天的局势思考很多，内心早已翻天覆地，嘴上却道：

        “比起号令天下，挥斥方遒，我更在乎□□凡胎，一日三餐；这一路的万家烟火，让我觉得，守护这万家烟火，便是我们的职责！付出任何代价都值得！”

        月亮被云层挡的严实，夜色深沉，徐宿转头看了眼纪白，却只能看到他脸上轮廓。

        “纪公子，对兵法、韬略有涉猎吗？”徐宿又问。

        “嗯？为何这么问？”纪白反问。

        徐宿便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是纪垣之子，会不会对行军打仗有研究。”

        纪白呼了一口气，不屑道：“纪垣的儿子就必须会打仗吗？”

        徐宿便不再开口。

        到了城外，秦放带着一队勘察司精锐接应了他们，几十个人轻装简行，马不停蹄，次日中午便到了前线大营。

        两军对阵，黑压压几十万人，铺在原野上，看不到边，如同一桶墨汁，倾倒在大地上。

        黄草遍地，等待血色滋染，乌云沉沉，期待拨天见日。一方是龇牙咧嘴，不可一世，一方是枕戈待旦、静候多时。

        骑着高头大马的陈厉，向前走出一步，向对面徐宿喊话：“徐宿！现在投降，我就让你继续做你的齐王！”

        陈厉骄横的言语，让不可一世的晋军更加忘乎所以了。

        徐宿扫了一眼陈厉，又盯着陈厉一旁的左九道好几眼，才豪笑道：“陈厉，你这么闹腾，你父亲知道吗！想他一大把年纪，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可惜了！”

        此话一出，齐军呼啦啦一片昂扬欢呼！

        陈厉气急败坏，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利剑，一边催促身后的兵马冲向前去。

        片刻之后，两军便陷入了厮杀。

        陈厉目送晋军向前方冲去，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阔步走回中军大营。

        刚进大营，却迎面一位侍卫，递给了他一张纸条。

        只见纸条上，小字圈写：“静待时机！宿”

        陈厉不明就里，但是看到宿字，也猜到是徐宿，不免怒气涌上，大喝：“这是什么？”

        那侍卫便轻声在陈厉耳边道：“这是有人送给左先生的，被我们的人拦截了！”

        陈厉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抬头走上前，盯着左九道，仔细看了几圈。

        左九道不知发生了什么，以为陈厉要跟他说什么，便抬头问：“太子，何事？”

        “没什么，先生在大军出发前，给我三劝，都是什么来着？”陈厉问。

        左九道便答：“一劝太子莫轻敌，二劝太子收拾好蜀国，三劝太子联楚。”

        陈厉点头应道：“好，好！”

        然后自己回到了座位，等候战报。

        不一会儿，战报传来：“太子，我军大挫齐军，齐军开始溃败！”

        陈厉一听，激动地一下子从桌前跳起来。

        “好！好！我就说，我大晋雄兵，所向披靡，踏平齐国，弹指之间！传我令，大军乘胜追击，给我，碾压齐军！”陈厉大笑道。

        “太子，是否谨慎些？”一旁的左九道劝道，他不相信齐军这么不经打。

        陈厉看了一眼左九道，转过身，继续对那士兵道：

        “听完命令，乘胜追击！”

        看令兵出门，陈厉才转过头继续问左九道：“先生刚刚，为何阻我？”

        左九道便答：“齐国军队，虽未经历大战，但是这些年来，齐军收拾越国，威慑楚国，偶尔和晋国小规模擦枪走火，从来不落下风，阵法稀奇，装备古怪，不可小觑啊！”

        “先生说得也对，我记住了，先生累了吧，要不先去休息？”陈厉淡淡道。

        左九道抬头望着陈厉，看不透他葫芦里卖什么，便只能先退了出去。

        左九道一出去，那刚刚传递纸条的侍卫便上前来，对陈厉道：

        “太子，我还听说，左先生之前在蜀国糟鬼车追杀，差点丧命，是徐宿救了他！”

        陈厉一听这话，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今日阵前，徐宿盯着左九道看！”

        回到账里的左九道，一进门脱去外披，就坐到桌前，沉思起来。

        刚刚一切，实在反常，纸条，陈厉的言语，齐王。。。。

        除非？难道？

        正在这时，祁令走进来了。

        “先生，你回来了，外面乱哄哄的，我找了你一圈！”祁令一边道，一边向上前为左九道斟茶。

        左九道看着埋头忙碌的祁令，想起了当初自己在祁玥山庄，子虚离去，自己生无所恋，意志消沉，不愿独活，是祁令给了他一个活着的理由！

        于是，他踏上了今天这条路，而祁令也一直追随他左右。

        “祁令啊！你告诉我，这些年来，你为何愿意跟着我，同我一道居无定所、东跑西颠呢！”左九道问祁令道。

        祁令举起手中茶杯，抿了一口，然后细细地笑着。

        “我不是告诉过先生吗？我仰慕先生一身才华，卓群的气质，自愿追随左右！”

        左九道一边笑着一边点着头，然后道：“齐王徐宿，千古人物，才情凛然，风华绝代！想必，你对他更是仰慕不已吧？”

        祁令一听，不由心中一紧，手头一颤，他轻轻吸了口气，看得出，他在努力保持微笑。

        “先生，这么说，是何用意？”

        左九道仍旧低着头，不过，就算他不抬头，他也知道对面的人是何表情，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其实，那天鬼车刀下，救我的人是徐宿，我当时没认出来，但是后来，我就知道了，今天我在阵前，又看到了他。”左九道静静地道。

        祁令一听，便小心问了句：“想必齐王，也认出先生你了吧？”

        “肯定是认出了，他应该早就知道。”

        然后抬头望着祁令，没有再说什么，祁令也没再开口。

        于是，两人各自品茶，直到门外传来战报，晋军遭遇齐军埋伏，损失惨重。

        左九道出门去找陈厉，却发现门外的侍卫已被换了人。

        齐军营帐里，一片胜利的喜悦。

        “首席诱敌深入，先退后进！高！”一位大将道。

        徐宿笑笑，没有说话，引着众人看战图：“接下来，陈厉应该会有大规模反扑，从晋国再调大军，各位有什么想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晋军纸老虎，怕他作甚！来多少，干多少！”那将军道。

        徐宿看了一眼那将军，笑道：“吴将军壮怀，我军虎威，自然不惧晋军，只是，我有个想法，你们看看。。。。”

        徐宿说完，大家纷纷点头称道。

        “那诸位就按计划准备吧！”徐宿道，众人拜首领命。

        徐宿再次向几位大将叮嘱：“千万不可恋战！”

        “那首席您这边怎么办？”有人问。

        徐宿便道：“我留在这里，自有安排！”

        看着众人都走了，徐宿终于得了空，便和纪白来到营帐外面。

        暮色已深，征战一天的战士，吃过晚饭，准备休息，于是灯火渐起，越来越多，逐渐连成一片，照亮了半边天。

        纪白跟在一旁，问徐宿：“晋军那位军师，就是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从鬼车手里救出的白衣服？”

        “是啊！”

        徐宿点头应答着，眼睛却望着天边朦胧的月色出神。

        纪白稍转身子，看了一眼徐宿的侧脸，玩笑地道：

        “你现在是否悔不该当初？救了个强敌？我可听说那军师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晋军在蜀国所向披靡，全拜此人指点！”

        徐宿还是望着远方，嘴角笑笑，答道：“是啊，可是又能怎么着呢！”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纪白问道。

        徐宿却指着月色，回头对纪白道：

        “我们不说他了！说风月，你看，那月色，怎么朦朦胧胧的，一点不亮堂呢？”

        纪白抬头一看，可不是吗，月亮倒还是那个月亮，但是颜色却有些萧瑟，还偶尔飘过几缕青黑的烟云。

        “可能是冬天要来了！”纪白感叹道。

        “是啊，马上冬天来了，纪公子，你害怕冬天吗？”徐宿望着纪白白玉般的脸庞，轻轻地道。

        纪白则笑答：“我怎么会怕冬天呢，“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顾清寒与判摘。。。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多美啊！”

        “哈哈，纪公子很喜欢咏梅？”徐宿笑着问。

        “是啊！尤其这首咏梅诗，意境妙绝，尤其最后那句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直教人欲哭不能！”

        徐宿便拍拍纪白的肩膀，道：“好，等，正梅花，万里雪深时，我们一道踏雪寻梅！”

        “哈哈，好！你说的，就此约定？”纪白一听，欢喜万分。

        “就此约定！”徐宿笑答道。

        却听阿新站在营帐外面朝这里喊：“首席，纪公子，吃点东西吧！”

        徐宿便拉着纪白走进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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