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女人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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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夕阳已下,日光黯淡,眼前的花花草草,沐浴着最后的微光,只有高树顶梢,还有些亮光摇动,云霞也只有淡淡几抹,暮色随时都要催压下来,吞没人间万物。
纪白酒后微醉,心里还在翻腾不息,所谓的当年之事呵!所谓的英雄当年人物呵!所谓的帝国风云史诗呵!
他想知道,所谓的皇帝白鉴、纪垣并肩战友、最好的知己,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么多年来,偶尔梦回儿童时候,他都记得:白鉴为了哄自己喝药,陪着他一起喝。。。。跪在地上,陪着他玩丢沙包。。。笑看着他在花丛里捉蝴蝶。。。。那一幕幕,虽然已经隔得太久,,越来越模糊了,但那毕竟是生平仅有,最恣意的欢乐了。
如今,他要如何接受这一切呢!
纪白的心肠拧在一起,如同麻花般难以分解,他到底该如何接受这一切呢!
此刻,破春阁里,肖力拿来了烛台,徐宿这才发觉,天色已经那么暗黑了,就收起了笔,望着窗外,看那暮色如墨,越来越浓。
肖力摆弄好烛台,看徐宿还在失神,便轻声问:“首席,要不您先吃吧!等纪公子来了,再做一份就好!”
徐宿没有说话,收拾了桌面书卷,刚要起身,便见纪白进来了。
“纪公子,还知道回来?”徐宿一边起身一边揶揄道。
见纪白没有吱声,肖力便道了句:“纪公子,您来了,正好,往这边吃饭吧!”
纪白却只是淡淡回了句:“你们吃吧!”
“纪公子,是已经在宝珍公主那里吃过了吗?”徐宿笑望着纪白道。
却见纪白立在那里,面无表情,失魂落魄,仿佛空了心一样。
“我回水风轻了!”
纪白说完,便抬腿走了。
徐宿这才觉得,纪白这模样实在不正常,便赶忙追出了门。
“纪白,你没事吧?”
徐宿在纪白身后喊道,见纪白停了步伐,转过了身子,却没有说话,便又重复了一遍:“纪白,你今天怎么了?”
“我心里。。。。。我就是。。。。很多事情。。”纪白望着徐宿,眼神忧郁而孤独。
徐宿看他这个样子,便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纪白,你我知己,有什么事情,不好说的,走,我们去故园春,要壶酒,慢慢说!”
“知己。。。”纪白被这两个字刺了一下,收起身子,缩着眉头,从头到脚地看了徐宿几遍。徐宿被看得莫名其妙,刚想开口问什么,却听纪白道了句:“我想一个人静静!”
便起身走开了。
看着纪白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黑夜里,徐宿实在摸不着头脑,立在原地呆了几秒,才转身返回破春阁。
当天晚上,徐宿去了后院,去找宝珍公主。
宝珍公主看徐宿犹如一道寒风,破门而入,直直向她走来,却一点也不露怯,只是微笑着弯腰将他迎进了门,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首席,请这边坐!”宝珍一边引着徐宿落座,一边去为他斟茶。
“公主不必费力了,我来就是想问问您,您对纪公子做了什么?”徐宿站在那里,冷冷地道。
宝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望了一眼徐宿,然后不紧不慢地道:
“没什么啊,就是随便聊聊!”
徐宿看宝珍的态度,心里很是不快,便提高了音调,质问道:“宝珍公主,我可没什么耐心跟你兜圈子,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宝珍笑了笑,依旧不温不火。
“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宝珍无辜的样子,倒像是徐宿冤枉了她一般。
徐宿努力抑制住怒火,稍稍往前,靠近些宝珍,然后压着声音道:“那他回去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宝珍依旧风轻云淡,摊开手道:“可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徐宿终于抑制不住心里的气急,上前一步,单手拧住了宝珍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宝珍公主,您是不是在这里住的太舒服了,忘记了自己是谁?这里是哪里?”
宝珍的脸虽然被桎梏,但眼里依旧笑着,她挣脱了徐宿的手,背对着徐宿。
然后暗自轻笑道:“纪公子他,大概是觉得难以抉择吧?”
“什么难以抉择?”徐宿追问。
宝珍转过身,看着徐宿,道:“这里除了你和我,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次日一大早,纪白又来到了宝珍住处。
刚要进门,撞到了阿香,便问候道:“阿香姑娘早,宝珍公主身体无恙吧?”
“纪公子,公主身子好了!”阿香笑答道。
然后引着纪白往里屋走。
原来宝珍还在对镜理云鬓,听到纪白来了,也没有加快动作的打算。
纪白一看到宝珍,却也目标明确,开口就道:“宝珍公主,昨日您说知道我母亲的一些事情,还请快快告知我啊!”
“纪公子,您可以过来一下吗?”宝珍似乎没有听到的纪白的话,手里摆弄好头发,又拿起了口红,一点点往唇上染。
纪白走了几步,来到了宝珍的身后。
宝珍见他过来了,也没有回头,只是悠悠地道:“您看,我这新样唇色好看吗?”
纪白心里有些不耐烦,碍于情面,只得朝镜子里看了一眼,这一看正好碰上宝珍的目光,那黑葡萄的一般的眼珠子,在镜中越发盈盈可爱了,而那双唇,那张脸,竟然有种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的意境,纪白没想到,原来宝珍竟然还可以像少女一样清新可爱!
纪白不由有些发愣,但随即快速移开了目光。
“很好看!”纪白道。
宝珍便起了身,温柔地笑着,摇曳着身躯,走向桌前,招手请纪白先坐下。
纪白便坐在宝珍对面,等她开口。
却见宝珍缓缓收起了笑容,神情似乎有些黯淡,然后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昨晚,我辗转难眠,悔不该自己真是太莽撞!跟公子提了您母亲。”宝珍道,语气里很有些遗憾。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纪白追问道,越被她吊起了好奇。
宝珍轻碾双唇,没有说话,敛着眉头,似乎还在迟疑,直到纪白再次催促,她才道:“有些事情,知道不如不知道,就算这样,您也要知道吗?”
“我想知道!”纪白确信地道。
宝珍便才道:“好的!如我昨日所说,当初,白鉴决定自导自演,以自身做诱饵,父王、晋王看着他把解药给了白闲;后来,白闲的解药不见了,列涉也死了,一切便无力回天了;却不知道,白鉴曾把另一份解药交给你了母亲。。。但是最终,白鉴确实没有等到解药。”
宝珍说得很平静,但是纪白却心头一震!
半晌,才迟疑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纪公子,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宝珍望着纪白答。
“你是说,母亲故意没有拿出解药?”纪白盯着宝珍,小心地问道。
宝珍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坐在那里,看着纪白又惊又疑,不住地摇着头。
“你不是说解药被人拿了,列涉被人杀了,母亲的解药也肯定被别人拿了!”纪白向宝珍求证道。
宝珍则轻轻地说:“这件事,及其隐蔽,知道内情的人极少,更何况,除了白闲和你母亲,还有谁愿意让你父亲以命相托!”
纪白呆在那里,垂着头!
半晌,却忽然猛地起身,挥着胳膊喊道:“是白闲?一定是白闲!他不但毁了自己的解药,杀了列涉,还毁了母亲的解药!就是为了篡夺王位!”
纪白咬牙切切,情绪激动!
宝珍则静静地道:“你知道我父王他们,是如何得知你母亲有解药的吗?”
“怎么知道的?”纪白问。
宝珍便道:“当时,你母亲私自放走了纪垣,白闲将怒气都撒到了你和你母亲身上,你母亲就拿出了白鉴给她的解药,说她要是不能回到纪垣身边,真相便会被公之于众,这才保住了你们母子的命。”
“你骗我!这是不可能的!你说的都是假话!”纪白嘶吼道。
“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我自己不会辩解,纪公子你自己衡量便好!”宝珍淡淡地道。
纪白垂着头,颓坐在那里,就像霜后残菊,折损满地,任凭凄寒入骨,透彻心扉,空留几抹枯荣颜色。
半晌,才道了句:“母亲对纪垣,还真是情真意切啊!这一切,纪垣知道吗?”
“一开始肯定不知道,但是后来,可能知道了吧,你母亲如常所愿,和纪垣厮守南疆后,两人却并不和谐!其中缘由,恐怕。。。。”
纪白听着宝珍的话,感慨万千,再也压不住地、涌上心头,自己的母亲,自己似乎并不了解,可是,了解了又该如何呢?
小时候,母亲的住处,纪垣几乎从未主动造访,母亲就带着自己去找纪垣,就算这样,纪垣的目光也会绕开母亲。
看着母亲做好一桌子菜,期待着纪垣过来,最后却等来侍者回话:将军已经吃过了。
大概那时候,纪垣就对母亲厌恶了吧!
看纪白还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宝珍叹了口气,换了一幅深沉的语气道:“这就是女人的悲哀啊!遇到了一个人,认准了,便粉身碎骨也要往上靠,什么牢笼约束,什么天下大不违,都拦不住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拼命却换来所爱人的嫌弃。。。。我理解你母亲,因为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看到纪白似乎抬起了头,宝珍便继续深情道:“曾经,我以为我会和蜀国一起死去!却没想到,上天让我遇到了你。。。这座小院,这个全新的世界,我从未想到,我竟然还可以这样活着,而从前的家国天下,林林总总,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我沉醉于当下。。。。”
宝珍说得那么动情,纪白听着听着,不由扬起了头,他望着宝珍,然后又望了眼窗外,几株芭蕉,碧叶如盖,围出一片秋阴,还摇摇曳曳,于是那片秋阴就不断变换着形状。
“有酒吗?”纪白问。
宝珍便叫阿香拿来了酒,宝珍拿过酒壶,摆开酒杯,刚要斟酒,却被纪白直接抢过酒壶,哗哗就往嘴里灌。
“公子,你不要这样子!”宝珍心疼地望着纪白,劝解道。
纪白却哪听得进去,灌完一口气,又换了一口气,继续往下灌,终于醉意袭来,脑子开始融化,然后升腾,虽然心里堵着,但是嘴巴眉眼松动了,不费劲就可以笑出来。
一壶酒喝完了,纪白挥舞着手脚,还要酒喝,宝珍便起了身,走过去扶着纪白道:“公子,不要喝了,躺在这边歇一会儿吧!”
纪白却挣开宝珍的手,醉醺醺道:“你这里没酒了,我去破春阁找徐宿喝!”
说完,便摇摇晃晃走出了门,却听得宝珍在身后喊道:“你和齐王之间的结,我可以解开!”
“什么结?”纪白回头问道。
宝珍却答:“没什么,我随口说说!”
纪白觉得宝珍的话,好生奇怪,但他脑袋一片嗡嗡,也没有心力深究什么,便晃悠晃悠着,就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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