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燃香

我和绍君就这样你侬我侬手挽着手进了宫，着实是一对伉俪情深的好夫妻。绍君拜见圣上，我便去拜见太后。

        太后的身子骨依旧硬朗，见着我也很欣喜，与我叮嘱了很多。只是我看着她满面愁绪，自是知晓她在担忧什么。果不其然，她语中暗示几句后便捅破了那层纱：“可怜那小孩儿，这可如何是好？说起来晚儿尚未孕有一子……”

        “不若将那孩儿过继给妾身罢？太后娘娘觉着如何？”我笑得端庄贤淑，还仔细给她捏着腿儿。我心中无奈地笑笑，我与绍君估摸着也不会有子嗣了。其实也不怪她着急，太后与圣上都没有逼着让我要绍君纳妾已是好事。他们可能以为绍君病弱不易有子，不知我本有一子因裴桓计划的事流产，现在让我来收养裴桓的子嗣，因为那是皇家的正统血脉。

        这件事我其实也想过，此事顺水推舟也就这么成了。裴绍自被立了太子，自当不同于往日，他还是需要一名继承人。我想起多年前刚生产完虚弱的吴念珠，我已从绍君嘴中获知了她的消息——她在裴桓入狱那日已服毒自尽了。吴家因裴桓之事受了牵连，吴丞相变为太子太傅，明升暗降。像吴念珠那样骄傲一个人，家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以往的家族牵连上这等祸事，不愿受折辱，选择了自我灭亡。我回想起当年她那道纤细的背影，本以为她会蜕变，没曾想许久不见她已折翼于茧中，香消玉殒。

        她嫁过去后一直都不太开心吧，你可以一夜之间荣华富贵，也能转眼间零落飘摇。这就是皇家的残忍，我想到若当年是我嫁给了裴桓，我可能也没有她那个勇气走向死亡。我爹以前应该是亲近裴桓的吧，我有些印象，自我嫁给裴绍后，我家的势力便被绍君笼络了过来。若是裴绍败于裴桓，这等惨事就要落到我家头上了。

        我正揣着满怀心事，绍君便过来了。他拜见太后，于是两人一起垂训听着，无他，多是让我照顾着他身子，他自己也要好好调养的话。拜别太后后，我俩便满脸凝重地前往软禁裴桓的地方。

        “绍君。”我拉了拉他的衣角，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有点心慌。

        “嗯。”他握住我的手，我感觉安心些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入室便觉寒冷刺骨，许是不朝阳的缘故，这个小院落在宫内最偏僻的地方。

        我再次看到裴桓，是处于最狼狈状态中的他。他看见来者是我们，自嘲一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绍君皱眉道：“我曾经给过你机会。”

        “输了便是输了。”他的嘴角扯了扯，不再言语，“若是只是来说这些的话，你们倒是可以走了。”

        “若是当时在北国，我收手了，你会放过我吗？”裴绍漠然地说着，似是不抱任何希望。

        具有同样的血脉的兄弟俩，此时正无言相对。裴桓嘴唇干涸苍白，并未张开嘴。

        “我知道了。”绍君垂眸，似是终于放弃一般，“看来无论多少次，你都不会放过我。”

        我在旁边疑惑地看着，在北国发生了很多事，心中倒是产生一丝后怕来，还好绍君没事。

        我捏紧绍君的手道，“念珠服毒死了。”

        他眼皮没有抬一下：“我知道。”

        我心中一凉，他这般无情？继续问道：“那婉青呢？”

        “一个不值一提的妾室而已。”裴桓道，“太子妃这么为我的家室担心？”

        “她正在四处为你打点，只愿你在这里面好过一点。”我的手握成拳，因为气愤微微颤抖，他冷情至此。不知为何我会为了这些出离愤怒，似乎我曾被他这样对待过一样，脑海中出现了我在家枯守空房的场景。为何会如此？我没有嫁给他，我的记忆里出现这样的场景，让我深深地共鸣。

        裴桓是这样的人吗？我记忆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他，有张扬的他，有坚定的他，有深情的他，有不耐的他，有多情的他……这些形象都出现与各种各样的场景，我的耳边似乎都能听见场景中的喧闹声。

        在御花园中，他牵起我的手低头吻着，抬头看我对我道，“晚晚，我喜欢你，我们去求指婚好不好？”眨眼场景转换，床帏间他喝得满面通红，支支吾吾地歪倒在我怀里：“晚晚，以后你就是太子妃啦。”忽地画面一转，贴身侍女对我说道，“夫人，不好了。昨晚翠绿爬了床，说是要做妾了。”再一睁眼便看见裴桓搂着新纳的妾，不耐地看着我道：“宋遗晚，我没想到你这般善妒。”最后便是在一个清冷的宫中我郁郁而终的最后一幕，我看见那段记忆里我落了泪，是后悔了吗。记忆中这些场景的情感纷繁复杂地朝我涌来，太真切了，一时难以抑制住这喷薄而出的情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错乱的记忆。

        对了，我叫宋遗晚，我的夫君是裴绍。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我喜欢的人是裴绍，不是裴桓。是愿意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裴绍，而不是三妻四妾的裴桓。我确实善妒，想到如果裴绍纳了妾室，就算我是最受宠爱的正室，我也会嫉妒得发疯。还好绍君没有，他允诺我了的，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我这样的坚持，确实是显得可笑。但试问那些其他的女子，谁会真心想要和人共享夫君呢？

        就在我情绪快要崩溃的时候，绍君轻轻搂了搂我，关切地看向我。我大喘一口气，缓了过来道：“我与他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一看见他那张此时在阴影中显得有些阴鸷的脸，由衷地害怕。我本来是想问问他对婉青如何，现在看来也根本不必问了。既然这是婉青自己选的路，我和她已尽的缘分，便这样了结吧。

        绍君听闻便牵着我往回走，在门口留给裴桓一句话：“父皇待你仍有仁慈之心，削籍软禁在此悔过，切莫浪费机会。”

        裴绍扶着我上了马车，我窝在他怀里满腹心事。

        “绍君，给婉青打点一下出宫可以吗。”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晚晚还是心善。”绍君低头看着我微微笑道，唤进来侍卫吩咐几句就让他离去了。

        翠绿的时候我没有说，绍君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我伏在绍君身边，还是将方才的感受说了出来：“我刚刚看见裴桓，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很多没有发生过的记忆。我看见我嫁给了他，他成了太子，他纳了好多妾后我郁郁而终死去了。那些事情我知道都不是真实的，但回忆里的情感我却感受得分明。我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那不是真的……”

        绍君的手指微微捏紧了我，我也抱紧了他。“我好害怕，这一切都似梦幻泡影一般，我好怕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告诉我那些记忆是真的。”

        他轻轻安抚道：“现在是我在你身边，不是他，那些不会发生了。”

        我与绍君归家后没多久，便听见裴桓畏罪自缢的消息。与此同时，裴绍的病情也加重了。本来去之前身体还尚可，回家时病来如山倒，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前脚他歪倒在我身侧，后脚便得知了宫中的消息。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看着他愈发苍白的病容，怎么唤都唤不醒，我根本无暇顾上别的事情。晕倒前他嘴唇微张，似是费力地想吐出一个字，只是我没有听清。

        宫中的太医对他这个病症也束手无策，他身体除了脉象微弱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我着急得要落下泪来，仔细想，仔细想，那个字该是什么。这时我反应过来，这是不是他之前发的那种病，若是这样，宫中还剩两只香未点，这病估计也只有那位道长能看了。我派人去给宫中递消息求香。圣上想必忙得焦头烂额，刚失去一个儿子，另一个又发病。太后听见这些消息，直接急晕了过去。这时机也太凑巧了，我都担心圣上起疑心。

        好在香很快便送了过来，我马上点上，香很快燃起，沉烟袅袅，没想到小小一根香，屋内冷香缭绕。我耐心的等待着，又焦心传闻是假的，又害怕那道长是不是不会来。我仔细嗅了嗅，我突然意识到，这股味道我闻到过，正是那味冷香！绍君身上曾经出现过的冷香！

        “皇上驾到——”太监尖利的声音急促地出现在门外，侍女都未来得及通传。

        我急忙起身去迎，那个常年威严于身的男人直接踏了进来，此时也露出几分焦色，“免礼免礼。”

        他直接朝着床上了绍君走去，探了鼻息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跪了一地的太医，额角青筋一跳。他揉了揉额角，似乎知道太医已经尽力，也没有为难他们，只叹气道：“他可一定要来啊。”

        我知道那个“他”说的是徐道长，我未见过，看来只有皇帝知道内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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