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脸识别机

在她的另一半心思中，她相信不管怎样，有可能构建一个秘密世界，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其中生活。—乔治·奥威尔

        随着上课铃声地响起，隽筱跟在周染身后，朝高一四班的方向走去。清源楼的走廊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盆栽，墙上是一些励志向上的宣传壁画。此刻走廊上空空荡荡，安静地只能听见周染和隽筱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隽筱目不斜视地走着，但她的余光还是感受到了些许陌生的目光，这些目光来自其他班级的同学，他们透过走廊侧的窗台，眼神正好奇地追随着隽筱。

        隽筱面上波澜不惊，心头却宛如鹿撞。直到班主任把她领进了高一四班的家门，隽筱才有了点踏实的感觉。

        刚才是余光触及到的目光，现在却要正面迎接了。隽筱乖乖地站着，即便心里又开始紧张，面上却仍旧云淡风轻。

        周染站在讲台上，用手轻拍隽筱的背脊，她拿起讲台上的粉笔递给隽筱，柔声一笑说道：“把名字写在黑板上，向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吧！”

        隽筱接过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写上自己的大名。同学们的声音在她身后此起彼伏，就听着一声声“隽筱！隽筱！”这小声地叫唤声，都让她后背发紧。

        “我叫隽筱，很高兴认识大家。”隽筱没办法做更多的自我介绍。在心里默念了许多遍的简短发言，此刻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一个更多的字都记不起来。

        她静静地站着，清冷的气质透着矜贵，鼻骨上的过敏像飘着一抹淡淡的红霞，粉粉的一路延伸到眼窝下，一双灵动的桃花眼还残留一丝局促，不经意间地眼神流转，清冽而又娇媚。

        班级里的男同学们有些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不知是谁突然带头起哄道：“有女神在的地方就是好地方！”顿时引发一阵欢呼雀跃。

        隽筱实在招架不住同学们的热情，她低着头瞥了一眼身边的周染，眼里满是求助。

        周染老师心领神会地笑了，她掏出兜里的哨子放在嘴边，一声长哨让喧闹的教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她潇洒地擦了擦哨子收进兜里，笑着说道：“很好！看样子大家应该都记住隽筱了！欢迎隽筱！”

        台下掌声雷动，有些调皮的男生欢呼的拍着桌子，少男少女的青春洋溢的气息散发开来，让隽筱放下心中的扭捏，跟着大家一起开心地笑了起来。

        掌声渐弱，周染对着隽筱说道：“隽筱，你先坐到最后一排。”又严肃的对台下通知道：“下周三学校安排体检，体检结束后按身高重新安排座位！”

        清源楼的教室似乎比普通教室面积大了许多，落地窗上嵌着半块的雕花玻璃，让教室内的视野更加开阔。隽筱顺着周染的目光看去，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她快速入座放下书包，虽然有点靠后还接近卫生角，但她个子高也没有近视，教室里的卫生角也很整洁。一切都还不错。

        周染拍拍手，将同学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一起，说道：“人都到齐了，这个学期作为你们的班主任，希望能和大家一起愉快的开启这一段新的学习生活。”

        她明艳地笑着，“现在需要几个男生跟着我去搬书，想跟老师去干活的就跟着来吧！”后排的几个人高马大的踊跃地站了起来，跟着周染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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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染刚走出教室，教室里就炸开了锅，一下子闹腾了起来。参加集体军训的日子让他们早早熟悉了起来，这会儿老师不在，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谈笑逗趣。

        隽筱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文具盒，准备给即将到手的新教材签上大名。前排长发披肩的女同学就转了过来，她凑近隽筱小声说道：“隽筱，我叫方橙，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啦。”

        隽筱看着方橙，她浅栗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上，一侧的甜美编发让她的披肩秀发不再单调。她甜甜的笑着，眼下的卧蚕俏丽可爱。

        因为是上课时间，隽筱把糖藏在了手心，她抬起手想把糖果偷偷递给方橙表示友好，方橙却先一步激动地握住了隽筱的手，隽筱的手被她紧握着摇来晃去，方橙甜笑着说道：“我可以叫你筱筱吗？”

        隽筱的手被方橙握地发痒，她稳住就要失控地笑意，说道：“叫我隽隽吧…”

        “隽隽，我们不仅是同学还将是朋友。”方橙自信地抬了下下巴，还挑逗地动了动柳叶弯眉。她的表情生动又可爱。隽筱被逗得笑了起来。

        她把手里糖果塞到了方橙手心，嘴角带着笑意，轻声回道：“嗯！”方橙迅速地剥开糖衣塞进嘴里，她开心地甜笑着，真是甜妹吃糖特别甜。

        俩人发现自己笑的有些大声了，便又赶紧趴在桌上，毕竟是上课时间，只能偷着乐了。

        方橙飞快地从抽屉里抽出一本日系杂志，她把杂志放到隽筱面前，好奇问道：“你是化妆了吗？”说着便翻开杂志迫不及待的向隽筱分享自己的喜好，“看这页！这是我最近很想尝试的晒伤妆，你一进来，我心里真是一阵狂喜！你比杂志上的模特还好看……天仙！”

        隽筱被她直白又夸张地赞美逗笑，“没化妆，我其实是过敏。”她用手指摸摸鼻骨坦言道，“我只觉得好痒！”

        方橙看着隽筱意味深长地感叹道，“那你这过敏还真是锦上添花啊！”

        -

        隽筱和方橙说笑间，搬书的男同学也陆续地回到了教室，班级里一下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稀稀疏疏地拆书声。同学们桌上的教科书也越堆越高，周染老师站在讲台上和大家一一核对。

        除了高中教材，同学们还领到了一本学生手册和一本绿植物语。学生手册里夹着一张绿岛一中的地图，地图被绿岛一中的校徽封印着，隽筱把校徽取了下来，校徽做工精细，图案是一株开着小红花的仙人掌，仙人掌开花寓意奇迹会诞生，生命有力量。这是绿岛一中的祝福，它希望所有来到绿岛的同学，都能开出心中的小红花，顽强而坚韧。隽筱指尖摩挲着校徽，将它别在了校服上。

        而另一本绿植物语顾名思义是本植物百科手册，里面有好多超出认知范围的植物，隽筱只是稍作翻阅就被深深吸引，里面的植物手绘图特别美，搭配着细腻的文字花语，手册最右侧还备注着相关的作品和诗歌，植物百科——绿植物语更像是为大自然而作的浪漫诗集，隽筱真是爱不释手。

        学生手册和绿植物语的背面都印着绿岛校内网的路径。绿岛一中创建了自己的app校内程序，取名“绿道”，学校通过“绿道”发布各种校内咨询，为学生提供各种服务和帮助。“绿道”面向学生的板块涉及到学习，公益，社团，体育等多个领域，其中还有一个特殊的植物专区，同学们可以在虚拟的网络花园种植精灵花宠。还可以在校内种植培育一株真实的植物，毕业的时候可以选择将它带走或是留在母校。

        隽筱把学生手册和绿植物语当作宝贝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如果想要绿岛一中的通关密码，那这两本绝对是最佳攻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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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间十分，隽筱还在认真的写着自己的名字，龙猫造型的原子笔却突然没了墨水，隽筱来回地涂画，手上的笔像是和她作对，怎么都写不出来，隽筱对着笔心哈气，还不时地挥甩，这一甩龙猫的笔帽就抛物线似地飞跃而去，直接“啪”地落到了隔壁桌底。隽筱缓缓低头定睛一看，隔壁桌旁斜靠着一块酷酷的墨绿色涂鸦滑板，那龙猫正静静地靠在滑板边上，画面和谐。

        隽筱盯着滑板莫名眼熟，想起早上匆忙那一瞥，她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3d建模，那张风流痞气的俊脸一下在她脑海里霸屏，隽筱精准的人脸识别能力这会儿给她的视觉冲击太强烈，她竟有点恍神，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走到课桌旁，俯身捡起龙猫，还来不及抬头，一道高大的身影就突然出现在身后，直觉告诉她，滑板的主人出现了。那无法忽视的存在感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

        隽筱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过了身，一抬头就对上那双迷人的笑眼，这张现实的脸和脑海里的3d建模完美重合。隽筱此刻脑子有点宕机，她心上只浮现两个字“帅气”。

        容昱看着隽筱手里的龙猫，明了地笑了起来，他的手随意地插着口袋，微微侧身，绅士地给隽筱让道，他大大方方地看着隽筱，脸上带着随性坦荡的笑容，这笑容却让隽筱有点紧张，她只挤出一句最能化解尴尬的话：“谢谢…”

        容昱朗眉微挑，玩味一笑，慵懒地回了一句：“不客气…”他干净利落地坐回了座位。隽筱背对着容昱，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容昱的左耳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嘴角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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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隽筱径直走回座位，她握着笔机械地写着名字，她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式没有变，她刚开始只是轻易地记住每张脸，而现在她忍不住去分析人的面部表情，她想起了刚才容昱的笑，她捂住额头让自己不要琢磨了。

        她觉得脑子有点发懵，心头思绪不断飘散，她突然抓住了记忆的尾巴，一下陷入回忆的漩涡。

        隽筱9岁的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有很强的人脸辨识能力。当时爸妈因为工作经常不在家，她就暂时住到姥爷姥姥那。

        姥爷在机关单位退休后，每天就养鸟逗蛐蛐，时不时还下下棋听听曲，而姥姥爱跳广场舞，经常和老姐妹们相约公园练舞。姥爷就提上鸟笼带着隽筱在公园附近等姥姥，说是等姥姥，其实每次都是姥爷和街坊们下棋下输了赖着不走，最后在姥姥的念叨声中悻悻而归。隽筱就跟在他们身后吃着冰糖葫芦看着热闹，不亦乐乎。

        记得有一回，隽筱像往常一样和姥爷去公园等姥姥，姥爷看她无聊就给了十块钱，让她去小卖铺买零食吃，隽筱拿着钱欢天喜地地就去了，她在小卖铺拿了几包好吃的，正准备去结账。一回身的瞬间就撞上了个陌生人，她一个踉跄手里的零食掉了一地，她气恼地抬头，想要看看那冒失鬼的模样，那人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走得急促，只留下一晃而过的侧脸，就这么一瞥，隽筱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通缉犯的脸，那是前几天和姥爷一起看新闻看到的，说是拐/卖儿童的犯罪分子。

        隽筱有点惊慌于自己的想象，但不知为何，她又觉得这或者不是想象，她甚至内心笃定，她试着静心冥想，那男人的侧脸慢慢扭动逐渐和脑袋里的影像融合，隽筱猛地睁开眼睛，额头沁着汗水，常年犯罪的人凶相毕露，对于一个9岁的孩子来说，在自己的脑海里去核实陌生又凶恶的面容，自然会感到恐惧和害怕。

        隽筱放下零食，就看那人压着帽子戴上口罩，还停留在店里像是在等人，隽筱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是不是要作案。她环顾四周，店里就她一个小孩，隽筱开始害怕，她想赶紧离开又担心走出门口就被抓走，她想告诉收银台的店员姐姐，可那通缉犯就在那附近晃荡，隽筱看到店里的公用厕所，她躲了进去锁上门，拿出儿童手机给姥爷打电话，电话却迟迟没人接，她干脆直接拨了报警电话！

        “喂…警…察叔叔吗，我在街心公园的复兴超市快来救我！有个人跟踪我…”

        儿童电话都有定位系统，隽筱躲在厕所里不敢出去，她有点难受，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急促地敲门声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试探地问道：“有人吗？”

        隽筱心头一紧，她害怕地瞪大了眼睛，她紧紧地捂着嘴不敢吱声，她告诉自己在姥爷和警察来之前，她绝对不会开门。

        那女人的敲门声就像噩梦童谣一般，越来越急切，隽筱心里的恐惧不断叠加，她觉得自己快被这阴森吞噬。

        隽筱手指轻颤，手里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她一阵惊慌失措，便听到外面警笛声大作。那女人似乎因为警笛声的响起仓皇离开，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没多久，隽筱就听到了姥姥姥爷焦急地呼唤声，隽筱立刻起身打开门，她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一看到姥爷，强忍了许久的眼泪顷刻落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

        那个犯罪分子叫刘强，确实是拐/卖儿童的惯犯，被通缉了一段时间，东躲西藏的日子可把刘强憋坏了，刘强想着出来放放风，路过复兴小卖铺发现店里人少，他就寻思买点烟酒。在警察地盘问下，可以确认刘强起初并没有要拐带隽筱的想法，更没有察觉到隽筱发现自己。

        是刘强的同伙赵星，她担心刘强/暴露，一路寻到了复兴，看到了9岁的隽筱又起了歹念。只是赵星没料到，她刚跟着隽筱进了厕所，警察立刻就到了。两个做贼心虚的人，一听到警鸣声吓得拔腿就跑，双双被逮捕归案。而复兴店员直到警察把人带走，才发现店里藏着两名罪犯。

        这期间为了保护市民的个人信息安全，警方没有透露整个事件的全部细节，但是当时接电话并且代办此案的林警官，对隽筱印象深刻，一个普通的成年人恐怕都没有她这样的洞察力。

        之后的那几年，隽筱的父母对她的安全问题特别紧张，几乎天天接送。只是后来他们工作越来越忙，接送的工作就拜托给了张叔。隽筱的父母常因无法陪伴而愧疚，而隽筱从小就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小孩，她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宽慰自己的父母。

        在那之后隽筱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是如何认出刘强的，这个能力似乎很了不起又似乎不值得一提，她或许只是辨识人的能力比普通人强一些。

        在现实生活中她不可能去刻意关注逃犯，9岁的那次只是巧合，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未知领域，却没有告诉她要如何去应用，她只是轻易地记住每个人的脸，在脑海里存档。

        隽筱时常会想，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不会得阿尔兹海症？还是说年少时将记忆的能力用尽，到了衰老的时候就会失忆的更加惨烈，她是不是会忘记所有，还包括忘记自己？在自我构建得这个秘密世界里，隽筱有些许迷茫，她对未来的一切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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