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活着就是一场漫长的修行

逃吧，活下去吧。活着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事。———伊坂幸太郎

        刑警大队的办公室内。

        已经连轴转了数日的刑警队大队长林州赫，他手指按压着疲倦的眉心，靠坐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桌边的烟灰缸早已堆满了烟地，他慢慢睁开眼，在身上一阵摸索，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被压得变了形的香烟，他把香烟壳放到嘴边，却挤不出一根烟，他利索地把香烟壳子丢进垃圾桶，起身拿起黑色外套往门外走去。女刑警刘音这时却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林队，绿岛一中发生火灾！”刘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其中有一名学生坠楼身亡！…”

        林州赫一下蹙眉紧锁，厉声道：“走，去现场！”警车早已准备就绪，林州赫带领着刘音等一众警员快速坐上警车，伴随着震慑闪烁的警灯一路扬长而去。

        -

        五个小时前，清源楼内。

        容昱把隽筱的化学卷子要了过来，认真地研究了一番，他抿着嘴，忍不住想笑但还是靠坚强的意志憋住了，容昱觉得考37分的隽筱也好可爱。隽筱看容昱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她直接抽走容昱手中的卷子，一脸羞恼地转回座位。

        “别啊…”容昱着急地站起身来，把卷子又拿了回来，说道，“学习就要有学习的样子。”说完还做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

        隽筱瞥了容昱一眼，37分让她颜面尽失，容昱现在还要笑话自己，她这会儿又羞又恼，在容昱的草稿本子上一阵乱涂乱画，气鼓鼓地说道：“那你最好不要一副想笑又不笑的样子…”

        容昱握拳轻咳了两声，把化学卷子放在两人面前，用笔在卷子严肃地敲了两下，挑了下眉笑眼弯弯道：“开讲…”

        容昱讲起题来总能化难为易，被他这么一拆题，隽筱觉得这化学卷子不再是天书，她下次可以争取及格。

        隽筱专心致志地听着，也不知讲了多久，清源楼内的报警装置突然自动报警，顿时铃声大作。

        教室内的同学们开始骚动不安，一时间人心惶惶，警铃声还未停止，阵阵浓烟早已急不可待地滚滚而来，那浓烟像一尾尾毒蛇迅速地穿梭在教室内，未知的危险和恐惧一下在同学们的心中蔓延开来，难闻地熏呛味不断地弥漫扩散，同学们眼里惊恐难掩，甚至有人开始惊慌失措地哭喊着逃窜起来。

        周染老师将水杯的利落一泼，用水沾湿衣袖，快速地掩住口鼻，她强忍着令人窒息的熏呛味，冷静道：“快！把水都倒在毛巾衣物上掩住口鼻，弯腰准备逃生！”

        周染老师冷静指挥的同时，容昱早已起身把沾湿的外套迅速地盖在隽筱头上，说道：“披着！”他自己则弄湿了衣袖捂着嘴巴，冷静地说道：“跟着我…”

        容昱和隽筱的手自然而然地握在了一起，像是担心下一秒就会被人群冲散了一样，他们的手越握越紧不愿分开。

        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被恐惧蒙住了心神，那烈火来势汹汹像是下一刻就会逼迫到身前，同学们在这窒息的空气中捂着口鼻，他们弯着腰步履沉重，这路上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身后不断被灼热拷打着却不敢回头多看一眼，无数眼睛被浓烟呛地生疼流泪不止。

        隽筱紧紧地跟在容昱身后，他们第一次觉得教室的走廊如此漫长。

        在窸窸窣窣地低泣声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那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尖锐地刺破了这恐怖的浓烟，带来了更加恐怖的梦魇！就见一道漆黑的人影在这梦魇里瞬间坠落，陷入了无尽的深渊……

        “啊啊啊啊啊啊！跳…跳楼！啊啊啊！”

        “死人，啊啊啊啊！死人………！”

        惊悚地惨叫声此起彼伏，这场熊熊火势还未真得燃烧到身前，仅存的那点心里防线却早已被攻陷，就见那一张张惊恐的脸上写满了绝望，慌不择路的人们在走廊内混乱奔走，互相冲撞，不死不休！

        这慌乱的人群宛如失控的兽群，着了魔一般得乱挤乱撞。容昱紧紧地将隽筱护在身前，他们一路跌跌撞撞，隽筱一时腿软踉跄，容昱敏捷地搂住她的腰将人托起依靠着自己，隽筱贴着容昱一回头的瞬间，就见周晓梦被活生生地撞趴在了地上，她披头散发凄厉地哭喊着，人群在她身边似失了心疯的野马群，他们凶猛地穿梭践踏着，周晓梦无力抵抗，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活活踩死。

        隽筱心上一急，想都没想就要上前去拉周晓梦，容昱却突然将她推到了柳中远身边，厉声道：“我去…带她走…！”容昱深深看了眼隽筱，转身朝周晓梦方向奔去了…

        隽筱被推到柳中远身前，容昱的手瞬间从指尖消失，她还来不及反应，容昱早已冲回了那虚实不清的火场里…隽筱突然心头憋闷，她要找容昱，见不到容昱她惶惶不安……

        她一时不肯离开，柳中远还来不及护住隽筱就被汹涌而来的人群撞散，就在这时走廊上的壁画却突然坠落，重重地砸在隽筱的额头上，疼痛感让她眼前人影憧憧…她抚着额头，鲜血早已浸透了她的手心，晕眩感让意识瞬间模糊…

        柳中远愤怒地扒开人群拼命地寻找着隽筱，却发现不知从何时出现的乔木已经将她背起。

        就这样乔木背着隽筱，柳中远护在身侧，一路跌跌撞撞地逃出了火场……

        -

        在那浓烟可怖的梦里，隽筱看着容昱冲回了那熊熊烈火之中，他的身影化作灰烬，在黑暗中升腾，她心里一阵绞痛在梦中泣血地大喊：“容昱！容昱！……”

        隽筱的心像被掏空割碎…眼泪不住地流，她要找容昱…找容昱！她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额头沁满了汗……

        清醒的瞬间让她头痛欲裂，她扶着额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依稀记得自己昏迷前，看到了乔木。

        乔木此刻正坐在病床前，他周身都是火场的烟灰味，手上还有被处理过的伤口。

        乔木起身倒了杯水递给隽筱，隽筱没接，她心神不定，着急地问道：“容昱了？！”

        乔木眸子微颤，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杯子，语气冷淡地说道，“没有看到……”

        隽筱眉头紧皱，慌忙地起身就要走，皮肉却被吊瓶的针头扯地生疼，她顿时清醒过来，慢慢地冷静下来，她接过水杯，说道：“对不起，谢谢……”

        -

        丰源医院内，容昱着急地快疯了。他一路狂奔四处寻找，医院的走廊上到处都是受伤同学，容昱一路看一路寻，却不见隽筱的身影，他站着人群中久久无法平静。

        “隽筱在哪？…在哪…”他的心被揉拧地细碎，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隽筱虚弱地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容昱……”

        容昱慢慢地转过身，一回头就看见自己爱的人正好好地站在眼前，这一路他的心像是被人攥在手心里折磨，仿佛尝尽了这人世间所有的痛苦绝望。而现在这颗心终于找到了着落点，他看着眼前虚弱苍白的隽筱，深深地缓了一口气，他慢慢平复了心境，却突然发现此刻扶着隽筱的人居然是乔木，而乔木正阴郁地看着自己。

        隽筱看着容昱，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只言片语，她眼眶迷朦强忍着心里的难受，看到容昱脖颈上划破的伤痕，忍不住伸手却不忍心触碰，说道：“你受伤了…”

        容昱就像没听见一样，他沉默不语，乔木看着容昱，转头对隽筱说道：“我先走了”

        隽筱感谢地点点头，乔木深深地看了眼隽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隽筱和容昱面对面站着，两人陷入了无尽地沉默之中。

        隽筱觉得容昱要立刻处理伤口，刚要拉着容昱去找医生，她的手却被容昱紧紧地握住将人揉进了怀里，他弯着腰将头深深埋在了隽筱的颈窝里，他大口喘气心口起伏难平，他贪婪地闻着隽筱的味道，容昱没有开口他不想说话，他只觉得心里被千刀万剐般难受，但在看到隽筱的那一刻又不药而愈。容昱此刻就只想这样紧紧地抱着隽筱。

        隽筱强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那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容昱的肩上，也落在了他的心上，隽筱慢慢抬起手搂住容昱的腰，心里想着…你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这是他们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那些黑暗恐怖的记忆将在他们心中留下不灭的烙印，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治愈。而活着就是一场漫长的修行。

        或许此刻有人仍在恐惧中战栗，有人在忏悔愧疚中悲悯，有人在劫后余生中相依相拥，有人在死里逃生中庆幸落泪，有人却在沉睡中消亡，永不见天日。

        教室内课桌上的化学资料被烈火烧灼化作灰烬，吕桥玮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熊熊烈火里坠落，他的青春如一颗一闪而过的流星稍纵即逝，那个真诚而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少年，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而隽筱和容昱却将他深深地埋在了心中。

        林州赫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口香糖放入嘴里，他站在封锁线内，地上用白色的粉笔画着一个人形，那是死者死后躺着地方，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化为废墟的清源楼…一时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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