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泛舟议事

流云城外，青柳绿岸，小舟泛泛游行，平静如镜的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舟上，船夫划着水桨，公子与佳人正在舟里相会。

        纳兰雪面颊微红，倚在纪清越的怀中，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纪哥哥，你要办的事，雪儿都帮你办完了。”她朝纪清越伸出手，很是娇媚道：“雪儿的奖励呢？”

        纪清越朗笑一声，低头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很是戏谑地问：“那不知道，雪儿想要什么奖励呢？”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调侃之意，纳兰雪面上一红，粉拳打在他的胸口：“纪哥哥，你真坏，……雪儿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她从情窦初开的年纪就暗自钦慕纪清越，后来甚至不惜背叛文半梦，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和他在一起，想要的，只不就是他身旁那个位置罢了。

        纪清越抚摸着她柔软的头，眼底似有温柔溢出，“雪儿，我答应你，此事过后，我一定迎娶你，为我端王府侧妃。”

        纳兰雪的笑容在听到“侧妃”两个字后僵在脸上。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能得到的，难道只有侧妃的位置吗！

        手指不自觉地使了劲，在袖角留下指甲的划痕，勾破了好几层锦丝，她却毫不在乎，脸上堪堪挤出一抹笑容，柔弱若怜。

        “纪哥哥，雪儿不敢奢求太多，可……眼下端王府并无女主人，若我带着侯府嫡女的名衔出嫁，为纪哥哥的正妃，是不是，也不算辱没了端王府的门楣？”

        侧妃，那还是要屈居人下，她已经过够了那样的日子，实在不想继续了。

        她的声音十分温柔，对纪清越循循善诱，比起舟外轻拂过的湿润湖风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凡是个男子，都会忍不住为她动容。

        但纪清越却敛了笑意，放在她头顶的手骤然压紧，“雪儿，该给你的我会给你，但不该给的，劝你也不要多想。”

        在他的心里，端王府的王妃只有文半梦一人有资格，其余人，想都别想。

        即使是他视若珍宝的纳兰雪。

        眼见愿望落空，纳兰雪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她眼中噙泪，嗫嚅着问：“纪哥哥，你是不是还放不下阿姐？可阿姐，她跟你已经不可能了！”

        在听到那个名字时，纪清越脸上的笑容彻底消散，他将纳兰雪推开，目光像是要烧起火来。

        “纳兰雪，守好你的本分，不管文半梦与我如何，都跟你没有关系！”

        就算文半梦一时猜疑他疏远他又如何，早晚有一天，她还是会回到自己怀抱的，这个世界上，能给她想要一切的人，只有自己！

        他的表情逐渐扭曲，方才的温润神色荡然无存，扼住纳兰雪的脸颊，他咬牙道：“不要在我面前提文半梦，她不是你可以说的人。”

        文半梦就算是一条狗，也只能对他摇尾乞怜。

        轮不到她纳兰雪来置喙！

        话落，他撇开纳兰雪，冷眼看着她倒在一旁，发丝凌乱，脸颊微肿，像只破败的布娃娃。

        纳兰雪望着他，秋水翦瞳中满是不可置信，认识这么久，纪哥哥从来没对她发过脾气，以前无论文半梦对她的态度如何，他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现在，他居然因为文半梦，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么想着，她眼底淬满怨毒，像是要渗出来一般。

        都怪文半梦，如果没有她，纪哥哥怎么可能对她这样。

        早晚有一天，她要把这些欠她的一一讨回来！

        ……

        文半梦又来到了那个奇怪的梦境。

        但这次，鸿影没有现身，而是让她看了一些东西——有关她记忆深处最害怕回忆的东西。

        她在梦境中游走，鸿影跟她说：“……我也不想出现，可是有一股力量，逼着我见你，它让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鸿影？”文半梦朝四周环视，“看东西？看什么东西？鸿影，你怎么了……”

        噔！

        白色的背景像是一瞬间被熄了灯，骤然变暗，天地颠倒混乱，她置身其中，眼底亮起光芒，倒映出漫天的火光。

        她费力睁眼，才勉强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那是一座华美的府邸，红砖绿瓦，八角玲珑灯挂在檐角上，在地上投出淡淡的菱形光圈。

        两个女孩手牵手，站在灯下，互相追逐着对方的影子。

        她们的嘴里还不停唱着童谣：“大月亮，二月亮，姑娘起来看月亮；三月亮，四月亮，哥哥未归上学堂；五月亮，六月亮，阿爹阿娘睡梦香……”

        清风糅杂着柴火香，女孩们拍着手，眉眼弯弯。

        转眼间，女孩们长成了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依旧爱坐在府邸面前唱童谣。

        不同的是，这次，只有一个姑娘在唱。

        依旧是熟悉的旋律，姑娘等啊等，瞪着大眼睛，等了一个晚上也没等来另一个小姑娘。

        姑娘爬上檐角，撑着下巴，望着远方的圆月，嘴里依旧念叨着那首童谣。

        “大月亮，二月亮，姑娘起来看月亮；三月亮，四月亮，哥哥未归上学堂；五月亮，六月亮，阿爹阿娘睡梦香……”

        啪嗒！

        八角玲珑灯经过她这么一晃动，霎时掉落在地，笼纸被烧了一个大窟窿。

        紧接着，那窟窿越来越大，火势顺着干枯的草堆蔓延，天干物燥，木材搭建的府邸禁不起火焰的摧残，很快淹没在火光中。

        姑娘坐在檐角，脸色苍白地可怕，唯有那双眼眸，倒映着火光漫天这一幕。

        火焰舔舐檐角，她猛地后退，想找东西阻止这场火焰，却是什么也没有。

        府邸的人被火焰惊动，吓得团团直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慌不择路。

        巨大的慌乱之中，姑娘坐在檐角，看到后山爬来一伙黑衣人，他们提着剑，身手敏捷。

        遇人杀人，遇神杀神。

        他们的剑抵在那些下人的喉咙上，然后毫不留情地滑动，刺下一个大口子。

        她着急地大喊：“快跑啊！！！你们快跑！”

        火焰像浪花一般，屡屡停在她的脚边，却又再不能蔓延上来。

        她躲在檐角，像坐在锅中的鱼肉，任人宰割，屁股底下是烫人的温度，她只能站起身不停跺脚。

        血流成河，那些熟悉的面孔死得狰狞，一个个倒在地上。

        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她看到他们说：“我恨你！如果没有你，我们都不会死……”

        曾对她和颜悦色的面孔，一个个在怨毒的眼神中倒下，仿佛恨不得冲上前，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她忍着痛苦跳下檐角，想去找小姑娘。

        然而，当她转遍了府中，都没发现有她的身影。

        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那伙黑衣人又回来了，这次，他们的手中提了许多人，其中，就有小姑娘。

        她噙着泪，痛苦地倒在地上喘息，唇角的鲜血干涸。

        她的瞳孔狠狠一缩，下一瞬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可……还是晚了，剑刃刺进她的腹中，又被猛地拔出，她回过眸，看见身后有她时，眼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她的嘴唇翕动两下，姑娘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说：“快跑……”

        刹那，她像一只箭脱离弓弦，猛然飞了出去。

        可当她再回过头时，才知道自己被人骗了——根本没有人在追她，那些人想要的目标，不是她。

        头顶，被火烧得通红的木梁摇摇欲坠，她望眼欲穿，却是没注意到。

        木梁狠狠砸下，她抬起头，仓皇空洞的眼底倒映出濒临死亡的景象。

        一双温暖的手揽过她的肩，连连后退几步，木梁砸在了他的身侧，虽无直接攻击，却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少年吃痛地喘着，姑娘回过神，才意识到，有人救了自己。

        她一时竟忘了谢谢该怎么说，只是躺在地上，呆呆地望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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