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奥术之塔的钟声响起时，正是在当地时间凌晨三点。
　　不少奥术师刚进入梦乡，就被这刺耳的钟声吓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奥术之塔的塔主和一众紧急从床上爬起来的奥术师们匆匆赶来钟楼时，守钟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不等塔主追问，守钟人就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检测到的信息。
　　“地点位于莱曼帝国边境绿野镇区域，在短短十分钟时间里，魔力阈值就突破了上限，已经到达极危点……是一场末世级别的灾厄。”
　　塔主本来凝重的表情现在变得更难看了。

　　奥术之塔钟楼的这口钟，是上古巨龙赤穹主宰制作出来的半神器，上面铭刻的有龙神的铭文，只会在检测到毁灭世界级别的魔力含量时自动敲响。
　　所以这口钟被称为终末之钟。

　　自终末之钟现世的四千年里，只被敲响了五次。
　　第一次，是三千五百年前，深渊入侵主物质位面，巨龙王朝覆灭、赤穹主宰自爆之际，终末之钟整整响了一天一夜。

　　第二次，是两千七百年前，魔神和光神爆发了神战，大半个世界被战火淹没，终末之钟这次响了十个小时。

　　第三次……

　　总之。
　　每一次终末之钟的钟声响起，都代表着世界已踏上毁灭边缘，这也是命运给众生的最后通牒。

　　“为什么没有任何征兆！”某个白发苍苍的传奇奥术师捂着胸口，崩溃地大喊大叫道:“之前的每一次明明都有很明显的征兆！”

　　又一个奥术师老头子虚弱地扶着墙，感觉下一秒就要见死去的外祖母了，“没有天灾，也没有战争，众神的信徒虽然时有摩擦，但是都是在可控范围内，就连深渊都很安分！所以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塔主喃喃自语:“绿野镇，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是妖精国的属地！”

　　留着爆炸头的女奥术师立刻跳脚道:“狗屎，梦神远行后，妖精国都封闭了一百年了，我把他们都忘得一干二净……难道这就是他们的阴谋？看不出来啊，那群小崽子天天咋咋呼呼调皮捣蛋的，没想到竟然是企图毁灭世界的野心家！”

　　守钟人看不下去了，他冷声提醒诸位死到临头还叽叽歪歪的同僚，“没有时间留给你们说废话了，必须通知诸国，一起商量对策。”
　　这也是大陆的不成文规定。
　　只要终末之钟敲响，任何势力，任何国家，任何种族，任何教派的智慧生灵都要搁置以往的所有争执，团结起来解决末世危机。

　　守钟人继续说道:
　　“同时我们这里也要知道绿野镇的情况。”
　　这就需要用启示之镜。
　　这同样也是一个半神级别的神器，可以无视距离，实时反映出目标的一举一动。
　　但——
　　直面灭世灾厄，哪怕隔着启示之镜，也是九死一生的差事。

　　“……我去操作吧。”
　　扶着墙的老奥术师虚弱地笑了下，“我都看到我死去的祖母了。她老人家想我了。”

　　“哦，那你帮我给我奶奶带个话。”女奥术师说:“她生前追的《转角之梦》还没写完作者就死了，你让她自己去找作者催更。”

　　另一个奥术师扭捏地说:“你顺便帮我问下我爷爷，我能不能刨他的坟，那什么做研究挺费钱的……”

　　守钟人愤怒地瞪着这群不着调的同僚，忍无可忍地怒吼道:“你们再废话下去，就不用托人带话了，自己亲自去阴间问吧！！”

　　……

　　绿野镇。

　　圣彼得一辈子顺风顺水，他何曾受过这样剧烈的打击。
　　他已经这么狼狈这么丢人了，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低头求饶。
　　所以纵然恐惧，圣彼得还是强撑着，以正义凛然的姿态挺直了脊梁，“邪魔，你少花言巧语了，你能用邪门歪道夺走魔力，但是你夺不走我心目中对正义和光明的坚守。”
　　“你忏悔吧！在众生至高无上的父神降罪你之前！”

　　江鹿平静地看着下面喋喋不休的男人。
　　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想。
　　就像重新回到懵懂无知的童年。
　　他发现他有些听不懂法圣嘴里嘀咕的话。
　　他也不想听懂。

　　“我的家没有了。”他又一次重复起这句话，然后微微抬头，目光悠长，翻过重重山脉、平坦的草原、奔腾的大川大河，在山脉与水的尽头，他看到了一座繁华的都城。

　　“但是，你的家还在啊。”

　　圣彼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这不可能，你做不到的！”他失声叫道:“王都距离这里有两千五百公里，不仅有法神留下的防护魔法阵，可以抵挡住天灾级别的禁咒，并且皇室内还供奉着3位半神，就连奥术之塔的老怪物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莫里扶着玛德琳，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他纯粹是受了无妄之灾。
　　他召唤来的飞龙只是一团魔法能量，所以刚飞到这片“魔力沙漠”就解体了，两个人也一起从高空上栽了下来。
　　还好侥幸被树撑了一下，要不然他说不定会摔断脖子。

　　他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破口大骂道:“坐井观天的傻逼！飞魔鲸一口可以吞下几十吨鱼虾。普通人一生吃的食物重量，不过是鲸鱼的一餐。”
　　“所以不要用你凡人的极限来挑战神眷者的日常！”

　　“神眷？”圣彼得呆呆重复这两个字，旋即瞪大了眼睛，“就他？”

　　“不是他，难道还能是你？”莫里都气笑了:“我告诉你，神明是世界最任性最不讲规则的存在，所以当祂们真的眷顾一个人的时候，全世界都会为其让步。”

　　莫里顿了下，发现圣彼得眼底的光骤然碎了。
　　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二年里，他的眼里曾经一直含着这道光，轻而易举地碾碎了无数天之骄子的骄傲。

　　莫里露出了怜悯的眼神，“哦，我想你有一种不幸的错觉，你的天赋让你误以为自己蒙神眷顾。”
　　“神眷没有那么廉价。”
　　“真正的神眷者根本不需要苦修，也不需要学习任何咒语或奥术。”
　　老施法者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因为神允许心爱的孩子......法随心动，心想事成。”

　　江鹿已经没有再留意地面上的谈话。

　　他并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梦想。
　　他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
　　他只想要一栋房子，破破烂烂的房子，寒酸的家具，却是他拼尽全力才能拥有的东西。

　　他睁着无神的双眼，遥望着那座宏伟的都城。
　　真讨厌啊。
　　夺走了他的一切的法圣拥有了一切。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幸福，只有我……什么都没有？

　　在这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晚，黑发少年所处的地方是唯一的光源。
　　魔力的浪潮汹涌澎湃，以他为中心，开始向四周开始扩张。

　　千里之外的王都。

　　淡金色的魔法雨云驱散了夜幕，远选看去仿佛天破了个洞，有不祥的紫色电光若隐若现、低沉咆哮。

　　王都的人们震惊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虚幻的光影。
　　黑发的少年陷在光、雨、云和风温柔的怀抱里，蜷缩起身体，轻轻眨了下眼睛，似乎有一滴晶莹的水珠落了下来。
　　在他身后，数个黑色龙卷风拔地而起，和阴沉咆哮着的雨云卷在一起，就像神话里的灭世图景。

　　“鹿神啊，求您宽恕！”
　　绿野镇的老镇长跪在地上，不做任何挣扎，只是在虔诚的念念有词。
　　在他身后，是同样匍匐的镇民们。
　　他们没有做任何抵抗，驯服地迎接命运赐给他们的结局，即便下一秒那新生的暴主就会要了所有人的性命。

　　女巫画像从废墟里冲了出去，画像灰扑扑的，还被汹涌的魔力旋风撕扯着，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撕碎。

　　她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你们想活命的话，就快送给他一套新房子！！”
　　“我给你们设计图！！”

　　绝望躺尸的圣殿骑士团，匍匐的绿野镇镇民，还有瘸着腿的莫里大师，不约而同伸长脖子，焦急地捕捉着每一个凌乱破碎的音节。

　　在灭世般的咆哮声里，女巫画像不计成本地动用自己能利用的所有魔力，只为了将自己的声音能传送到尽可能远的地方。

　　“一套新房子，这是能阻止世界被毁灭的唯一筹码！”

　　见鬼，她一个邪恶阵营的女巫，为什么突然变成了救世主啊！

　　圣彼得死有余辜。
　　女巫画像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也毫无感情。
　　她只是……不想让江鹿继续放出心中的魔鬼。
　　要不然，就真的不可挽回了。
　　温柔的江鹿，和她斗嘴的江鹿，总是笑着的江鹿，眼里有光的江鹿……她喜欢这样的他。
　　杀人的事，邪恶的事，残忍的事，罪无可恕的事，由她这个反派女巫来做！

　　江鹿，只需要握着笔，开开心心地画着他梦想中的家，这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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