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父子

会议室里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瑾脸上。

        林瑾恰巧坐在椭圆长桌的底端，一抬眼，就将长桌两侧的两排人看了个分明。左侧是林父的人居多，右侧是李家的，有趣的是两排人中都穿插着两三个异色牌，可见前段时间双方相互挖墙角的努力程度。

        最后，林瑾的目光隔着长桌看向对面主席位上的林父。

        林父的面上已然带上了胜利的笑容，见林瑾看过去，还对他点点头。

        林瑾微抬下巴，开口：“我弃权。”

        若是早知两边票数会一样，他根本懒得跑这一趟。

        随着他这简短的一声话音落下，林父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长桌两边的人也纷纷不掩吃惊地看着林瑾。

        林瑾重复：“前面的提案报告我没听，这次就不参与投票了。”

        这简直就是直接在林父脸上甩巴掌，毕竟林瑾明显是故意迟到，坐下之后又没翻都没翻前面那份提案书。

        果然，林父的面色立刻黑沉得像被抹了墨汁。

        李董事反应迅速，没等林父开口就抢先说道：“好了，既然同意的人没有超过半数，那这份提案就暂时搁置。”

        说完，他还转向林父，带点得意地续道：“林董若是觉得新智能家电的方向真的可行，就再把调查分析报告写细致些，争取在下次董事会上能说服各位董事吧。”

        林父的临场反应要比李董事慢上好几拍，这时再想说什么，也全被他这话堵住了。

        最终林父也只得压下怒火说了句：“那今天的会议就先这样，散会吧。”

        随后他站起身，狠狠瞪向林瑾，特意高声道：“林瑾，跟我到办公室来！”

        林瑾却是淡定地回视过去，提醒他：“林董，我已经不是林氏的员工。”

        林父气冲上头，用力一拍桌子：“我是你爸，还叫不动你了！”

        不过两人隔着一张长桌，林父的气也没法当面冲到林瑾脸上。

        林瑾从容起身：“我最近比较忙，只能腾给你十五分钟时间。”

        林父气得伸手指指他，又抹不开脸在众目睽睽下训儿子，只得一甩手，气冲冲地先出了门。

        跟在他身边的助理只得硬得头皮过来请林瑾：“林……林先生，请……”

        林瑾也没为难打工人，不紧不慢地迈步走出去。

        他刚一离开，会议室里的紧绷气氛立刻一散，众董事忍不住就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这样看起来，先前小林被弟弟撬墙角，抢走霍家大少爷那事，是真的了？”

        “八九不离十啊！公司里谁不知道林董和他老婆一向偏宠小儿子，出了那样的事，受气的还是小林。”

        “表面功夫都不做，这是完全闹翻脸了吧。”

        “其实以小林的本事，何必退让呢？对象都虚的，把公司抓手里才是真的。”

        “但是霍家会支持他弟弟，加上林董偏心，他估计扛不住。我觉得他现在退才是聪明的做法，再把股份一抛，足够逍遥一辈子了。”

        “闹成这样，他的股份还会转给林董吗？”

        “林氏该不会真要改姓吧……”

        林瑾走进林父的办公室时，林父看上去已经勉强压下了怒气，绷着脸坐在办公桌后。

        林瑾没在意他，只对跟着自己的助理说：“不用倒茶，我很快就走。”

        助理偷瞥林父一眼，赶紧缩着脖子跑离风暴圈。

        林父紧皱着眉头：“你为什么弃权！”

        林瑾自己在待客沙发上坐下，淡淡地道：“我既然已经决定抛出股份，就不想再掺和林氏的事务。你把股权收回去之后，可以往董事会里多加几个自己人，下次投票就能通过了。”

        原计划功亏一馈，林父心里非常不痛快，又故意训他：“你以前怎么带人的！跟着你的那帮人一个个都不服管，不知道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林瑾扬起嘲讽一笑：“林董，请你明白，我已经辞职，没有义务再帮你管理员工。至于以前，我的工作且并不包括员工培训。”

        “你……！”

        林父给他堵得脸上涨得通红，这不就是摆明着说林父自己没本事让手下人听话，还要迁怒于他。

        林瑾不耐烦和林父多吵，截话道：“你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吧，我时间不多。”

        林父伸手抚着心口喘了好几下，才终于觉得气顺一些。

        他很想端起为人父的架子痛斥林瑾一顿，可也知道林瑾不会一声不响地听训，反而还会一句一句顶回来气他。

        毕竟这个大儿子他一天都没带过，这么多年两父子甚至没怎么交流，林瑾除了喊他一声爸，就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哦，现在连爸都不喊了！

        可谁让这个儿子当年来得不是时候。而且，后来他还完全夺走了林老爷子的注意力。他越聪明越天才越能干，就越是反衬出自己这个父亲有多无能，这让自己如何能对他喜欢得起来？林老爷子甚至还越过自己给了他那么多股份！

        林父靠坐在椅子里，一脸复杂地看了林瑾片刻，才说：“来说说你手里的股份吧。你准备要多少，我按股价筹了些钱……”

        林父说了一个数字。

        林瑾刚收起来的嘲讽又挂上了唇角：“林董，林氏集团总资产上千亿，总股本五十多亿。15这么大份额的股份转让，你真没觉得你说的数字有问题吗？”

        林父顿时觉得脸上发烫，但还是强撑着问：“那你准备要多少？”

        林瑾直接道：“李家给我报的价比这高两成。”

        林父：“……”

        他只得缓下语气商量：“金额太大，半年时间实在紧了点……”

        林瑾：“我记得爷爷手里有七八家公司的小额股份，卖掉那些应该就差不了多少。再卖几套房，剩下的零头也就能凑够。”

        林父又沉默下来。那些都是势头发展良好的公司，他每年光拿分红就是很大一笔。他原本打算留下三分之一，若是全都卖掉，以后他所有身家可就都绑在林氏上，完全没了退路。

        林瑾反正是不可能吃那个亏，没等林父再说话就站起了身。

        “还有时间，你慢慢考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林父的办公室。

        林瑾开着车子离开林氏集团大楼，心情虽说算不上糟糕，但也并不美妙。

        林氏大楼建在青江边，他车子一拐，就顺着滨江大道开下去。江面送来清凉的风，钻进半开的车窗，轻轻拂过他的脸。

        林瑾今天也没心情再做什么事，索性沿着路开了一长段，不知不觉就开到了三号过江隧道附近。

        看到标志牌的一瞬间，林瑾突然有种冲动拐进去，穿过隧道开往四季苑，去那位热情的设计师家里撸撸三花小猫。

        随即他又笑了——自己居然也会有把别人的客气当真的时候。

        不过，想起毛茸茸让林瑾的心情变得好了些。他看看日头，见时间还早，干脆开向自己公司。

        一路上林瑾都禁不住考虑起自己养一只宠物的可能性。

        不过他现在自己住公寓，每天早出晚归，养狗没时候遛，养猫……猫不见人不知道会不会寂寞，要不养两只？算了，地方太窄，还是等住进满庭芳的房子再说吧，还可以请个猫保姆，在他上班时照顾一下猫。反正，那位细心的设计师连家政人员的车位都帮他考虑到了。

        心中这么盘算着，林瑾的唇角便不由得翘起一个小弧度。

        这份轻松的心情一直保持到了他晚上躺上床的时候。

        林瑾穿着睡袍坐在床边吹干头发，又靠到床头，准备刷一会手机便睡觉。

        他点开微信里的聊天小群，和朋友们聊过几句，交换一些信息，才退出来点进朋友圈。

        林瑾随意地往下翻着，没一会儿就看见霍一鸣发的新动态，还是小猫的照片。三花小猫踩在紫藤花堆里低头去嗅闻，逆光光线给它身周镀了层漂亮金边。

        林瑾存完图，首次给霍一鸣点了个赞。

        随后他抬头看向桌子，那上面放着一个白瓷花瓶，里面插有那天他带回来的三枝六串紫藤花。他后来找人配了点营养液，现在花串虽然有点打蔫，但估计还能再坚持个两三天。

        林瑾看着花想了想，低头在手机里翻出一张刚插好花时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没多久，他这条动态便收获了几个赞，其中就有霍一鸣的。

        而且，林瑾还发现霍一鸣换了个头像，用上了刚才那张小猫嗅紫藤的图。

        林瑾点开霍一鸣的信息页，顺手把他的备注从“霍设计师”改成了“三花主人”。

        结果要退出的时候，手机也不知怎么地滑掉下去。等林瑾把掉在床上的手机重新拿起，发现上面正显示着邀请对方视频通话的界面。

        紧接着，视频就接通了。

        林瑾首先注意到的是对方那双蓝得通透神秘的眼睛，其次是挂着水滴的褐色刘海，再次……是有水珠划过的脖子，和形状分明的锁骨。

        对方低沉的声音在话筒中响起：“林先生，晚上好。”

        林瑾回过神，眨了下眼：“晚上好。抱歉，刚才手机滑到床上，误触了视频申请。”

        霍一鸣稍稍眯起眼，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没关系。”

        这时，一条黑黄相间的小猫尾巴从霍一鸣头上垂下，在画面里晃来晃去，看得林瑾微微一愣。

        霍一鸣将手机调整了一下，拍到蹲在自己脑袋上的小猫，无奈地说：“我头发都没全擦干，它就蹦上去了。”

        小猫端坐在那里，略略低着头，居高临下地对着镜头喵了一声。

        难得看到一向打理得整整齐齐的霍一鸣表露出这么居家的一面，这幅成熟男子头顶小猫图尤其有种奇异的反差喜感，林瑾不由自主地露出个浅笑。

        不过霍一鸣很快将小猫拎了下来，托着它凑到手机前：“三花，来和林先生打个招呼。”

        小猫两只小爪子搭到手机屏幕上，软软地喵喵叫。

        林瑾给它叫得心都有些柔软，温声道：“三花晚上好。”

        霍一鸣将镜头分了一半给自己：“林先生有空的时候记得来看在花啊。”

        林瑾略一点头：“好，我周末应该有空。”

        霍一鸣笑眯眯地：“那就约好了，周六我和三花等你。”

        两人约好时间便挂断视频。

        林瑾放下手机躺好，拉过被子盖上，再关了灯，闭上眼睛。

        结果，没等到周末，他今晚就在梦里见到了三花小猫，和它那个热情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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