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大结局下

“我这是什么命啊，嫁第一个守活寡，第二个还是守活寡！如今你的亲戚大臣们还天天欺负我，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本来我打算按照赵旭意思，立赵晟最小的庶子为太子，只是不知那孩子的母亲怎么教得孩子，听说赵旭不行了，面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些喜色。

        我一怒之下让赵晟换个孩子来。

        赵晟倒是好脾气，很快送来了几个小屁孩，只是个个演技都不走心，所以太子之事就搁置了下来。

        朝堂内外便起了些奇怪的传言，说我想当女皇帝，有些地方为此要清君侧……

        “无妨，找几个强力帮手便是。”正当我絮絮叨叨时，赵旭第二次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大概我的样子有些傻，他忍不住笑了笑，可能又觉得时间紧迫，一一替我把人点了出来：“宋珩、孟青平有治天下之才，朝堂不决之事可问他二人；赵晟、宋琛有领兵治军之能，可用他们保疆安边；霍良、汪静、郭莱、齐慎也不可小觑，现在不过是缺了些威望和积累。这些人念着你的情，又谁都不服谁，相互牵制，你可放心用之。”

        “如果他们今后斗得不可开交，你只管站宋珩便是，等到越青彻底独当一面，有他与你朝堂内外遥相呼应，那时你就真正站稳了脚跟，无需与他人虚以为蛇。”赵旭大约想到以我的资质驾驭不了这帮天之骄子，末了又弱弱地补了几句。

        我很早就知道他有把我托付给宋珩的意向，只是当亲耳听到之际，免不了心头火起，老娘又不是物件，让你们师兄弟抢来抢去，最后又推来推去。

        恨不得甩几个耳光，让他清醒点，可看到他面色惨白，嘴唇干裂，按捺住火气，拿起棉签沾了些清水，往他嘴上抹去：“宋珩的筹码虽不少，可毕竟不太光彩，恐怕很难压得住他们。”

        赵旭似乎没听出我的不满，一本正经对我道：“素娥不要看轻了他。他先后挨过姜侯爷、李素基以及——朕的打压，当时我们都不曾留过手，可他依旧能破局而出。朕扪心自问，若处在他境况，恐怕也是望尘莫及。如今他已羽翼丰满，其他人合力恐怕才能胜过……”

        我大为光火，你既然安排得如此周全，想必可以放心地去见先帝了！

        上天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赵旭话音未落，脑袋一偏，又昏了过去。不过他很快又清醒了过来，定定地望着了我一会儿，突然吃力地抬起手，抚上我的脸颊，凹陷的眼睛里布满化不开的留恋。

        我看得心中剧痛，仿佛要裂成两半，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手心，正想说既然舍不得我，就好好活下去，他却先一步开口：“素娥，我想葬在姜侯爷附近。今生能与你结为夫妻，我本该心满意足，可我是个贪心的人，死后还想离你近一些，妄想着下辈子再遇见你……”

        我不由微微一愣，低头看向他，只见他期待地看着我，眼里还带了些恳求的意味。

        我别开眼，轻轻道：“我已经答应过太医院，死后会成为他们的大体老师，他们一直想看看我跟常人有什么不同，我最终的归宿大概是飘荡在青山绿水之间。”

        周芍是第一个做了大体老师的新医，他说自己解剖无数具尸体，也该轮到他还债了。

        做徒弟怎么着也不能落伍啊！

        “你……舍不得他孤独。”赵旭呼吸急促起来，胸腔里发出沉闷的嗡鸣，就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搅动他的五脏六腑，嘴角、鼻子也慢慢有渗出鲜血来，他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眼睛虽然死死盯着我的方向，却已失了焦距。

        我送走过很多人，见惯了生离死别，自认已经做到水如止水，可现在却心底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正当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时，霍良带着徐有凰走到赵旭身前，一边按起了赵旭的胸膛，一边吩咐让人把手术刀递给他。

        刀子的寒光把我从浑噩着中惊醒，我鬼使神差地从徐有凰手中抢过手术刀，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精准地划开了赵旭脖子下的气管……

        “你的入微之术恢复了？”当一切结束后，霍良走到我身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入微之术已经拿去赎陆誊的十世气运了，怎么可能恢复。

        只是在入微之术消失之前，我当时关在诏狱，赵旭天天来找我说话，可我不想见他，就用入微之术看他，约莫次数太多了，他的身体结构就仿佛刻在脑海中一般，拿起手术刀的一刻，自然而然地找准了位置。

        徐有凰打来水，蹲到到我跟前，就像多年以前一样，替我细细擦去皮肤上的血迹。

        我望着她冷漠的侧脸，心底却荡着微微的欢喜，满肚子琢磨该如何开口，她突然站起身来，盯着盆子里的血水，仿佛要看出花来，就是不肯正视我：“素娥，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今后你要保重。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你不是神仙，跟我们一样，只是肉/体凡胎，所以凡事尽力即可，不要过分强求。”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既然往事不可追，就让它成为彼此的回忆吧。”霍良大约知我难过，下巴朝着赵旭微抬：“赵嘉仪有句话叫人生就是不断失去，只要能留住最重要的人便是最大的幸运。”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留下一句：“珍惜眼前人吧。”

        ……

        不知是不是赵旭有过瞬间呼吸停止，缺氧导致伤到了大脑，他身体状态平稳，只是一直不见醒来，我怀疑他成为了植物人。

        “你还不如死了呢，省得折腾我！”

        我拿着毛巾替昏迷不醒的赵旭擦脸，他表面上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我知道他是个争强好胜内心骄傲的人，断断不能容忍外人见到他落魄无力的一面，怕他今后醒来恼羞成怒杀人灭口，所以平日里都是我亲自照顾他，从不假手于人。

        有句话叫久病床前无孝子，同样也适用于夫妻之间，连续照顾他两个月，我的耐心也几乎告罄，现在彻底放飞自我，逮着什么说什么。

        只是无论我怎么刺激赵旭，可他就是无动于衷，迟迟不肯醒来。

        “今日阳光正好，不如带圣上出去见见太阳。”我的老仇人刘吉早已习惯了我的放肆之语，假装没听到，径直向我询问道。

        当年刘吉打了我几鞭子后，我突然就不行了，所有的人都说是刘吉私自用刑之故，其实当时我在剥离入微之术。

        不过跟他也有些关系，当年徐有凤欲致我于死地，刘吉也怕我克了赵旭，两人一拍即合，把李素基曾想对陆誊投降之事透漏给了我，可谓是杀人诛心，所以我才自暴自弃，彻底失去了求生意志。

        但我也得承认，刘吉不过传了句实话，大部分责任还是在我，是我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才选择了绝路。

        赵旭虽然明白刘吉对他一片忠心，却无法容忍他擅做主张，直接让他颐养天年。由于刘吉得罪了不少人，赵旭担心他被仇人上门报仇，便重新给了他个身份，隐居在京城一处闹市里，退休日子据说过得还挺悠哉逍遥。

        刘吉得知赵旭昏迷不醒后，主动上门要求帮着照顾，说赵旭当年为我伤怀的时候，各种傻样都在他眼前露过，不存在杀人灭口的问题。

        赵旭最近虽然消瘦了不少，可骨架子毕竟在那里，我一个弱女子确实需要个男人搭把手，比如帮着翻个身什么的。

        看着刘吉小心翼翼的模样，眼中那种护犊子的感情做不得假，我不由感叹赵旭天生的亲和力，先帝、陆誊、刘吉甚至宋琛、霍良哪个不是心肠冷酷之辈，却都为他留了一丝柔软之处，待他的感情有种难得的纯粹。

        此时我有些理解宋珩对他嫉妒，相比起他自己，赵旭确实在满满的爱中长大，所以他性格中总是保留着一份赤城，虽然有时候会气得人牙痒痒，可私下处着很轻松愉快。

        不同于宋珩的如沐春风，他那是用过人的洞察力外加高情商兼容你，但时间久了就会在不经意间感觉到一丝不自然之处，因为理智总会有松懈之处，真情实感总会悄悄流露出来。

        “宋珩，好好找个能让你敞开心扉的人吧，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带着面具，那也太累了。”

        为了能及时照顾赵旭，我命人在乾清宫里收拾出一间大殿，平日里用来招待朝中重臣，商议紧急要事。

        宋珩又和孟青平是天生的对头，都觉得自认不凡，该按照自己的意思来，今天再一次当着我的面掐了起来，我只好将两人分开，两头做和事佬安抚二人。

        我本以为宋珩已经离开了，推着赵旭出来晒太阳时，才发现他正站在不远处，神色平静地望着我跟赵旭。

        不知怎的，看见他落寞的样子，我鬼使神差的说出了憋在心里已久的话。

        宋珩黑黢黢的眼睛注视了我片刻，走到赵旭身前，弯腰戳了戳他的额头，见他丝毫没有反应，随意问道：“不要光说我啊，圣上若是一辈子不醒，你要为他守一辈子吗？”

        “圣上放心不下我，肯定会醒的。”我见不得宋珩对赵旭轻佻的动作，折了根纸条，不轻不重地打在他手背上，板着脸警告道：“宋尚书，你还不是一手遮天的权臣，对一国之君还是客气些。”

        见宋珩无所谓的站在一边，我知道他没有听进去，深吸了一口气，颇为自恋道：“当年放下陆誊差不多花了八年时间，放下你也差不多是如此，至于对圣上想来也一样，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几十年后，回想我这段话里，蓦然发现有一句我没做到，赵旭不到六十就去了，而我注定要长命百岁，可能因为年纪大了，无力再放飞自我，花了四十年都没能再放下他。

        待宋珩的背影远去后，阳光照在身上，舒服不已，我把头靠在赵旭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呼吸，絮絮叨叨讲起了朝堂的事：“唉，最近我罚了好多人，可我不想当坏人，还是你来唱红脸，我来唱白脸吧。”

        “素娥，想我就直说嘛！你我夫妻一体，我做的肯定会算到你头上，这些修炼多年的老狐狸们招子亮着，还会看不穿这些小把戏！”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而微弱的声音，我猛然从赵旭的胸口抬起，他正用手背挡着太阳的光线，脸上是久违了的嬉皮笑脸。

        我的泪水顿时止不住地泛滥起来，脑子一片混乱，语无伦次道：“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嗯，当你说朕还不如死了的时候。”

        ……

        春去夏来，又到了陆誊忌日的那一天，我如同往常一样，带着一束鲜花放到他坟头，跟他唠叨些京城趣闻。

        有时也会回忆些前世的事情，我倒不是怕忘了，主要是前世有的东西，但现在也渐渐有了，比如火车、照相机、三年义务教育、十小时工作制等等，我总会忍不住对比一番，还会苛责他们做得不够好。

        我正叽叽咕咕地说着，一位风姿绰约的成熟美人出现在我眼前，她还是似乎没怎么变过，依旧美丽动人，不像我陪着赵旭大吃特吃，已经发福得不像样子，现在都没了照镜子的勇气。

        林思苑手里还是拿得纸钱，跪坐在地上，一张张地烧了起来：“虽然你老是说他最爱的人是我，可我始终觉得他最爱你。他常写得一句诗是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你们隔着二十岁的差距，当他垂垂老矣，你却风华正茂，巨大的差距足以让一个男人望而却步。”

        我摇了摇头，陆誊甘愿受十世之苦，也要和我再续情缘我，如此深刻的感情，绝不是如此肤浅的理由，自然也不是简单的移情别恋。

        在那漫长的十年里，他找到了超越生死、爱情，愿意付出一切的事业，那几乎是个不可能实现的事业。

        而他很了解我，知道我虽然有点超能力，却是个喜欢安稳生活的普通女孩。

        “同样的，我一直觉得你最爱的人也是他。明明是个独善其身的性子，没想到竟为了他做出那般瞩目的成绩出来。”她见我挑起眉头，立刻竖起食指在红唇上：“不要说你是为了李家。姜氏需要什么，李家就研究什么，李家所需的高级材料，也只让姜氏生产，给他们带去一个又一个的财源，你对他才是真正的煞费苦心！”

        我不可置否：“可他最终选择了你，他根本不相信我能陪他在风刀霜剑中走下去，或者说他是不愿意将我拉到那种危险的境地中去。在他眼里，我永远只是个躲在羽翼下的女孩，也许我父母的死折磨他太久了，他已分不清对我到底是怜惜还是爱情。”

        说完我站起身来，将这片沉眠着姜信的英灵之地，留给了他选择的妻子，或者说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返程的路上，沉默不语的赵旭突然问道：“皇后所做的一切，不尽然是为了姜侯爷吧。”

        我没有回答他，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记忆仿佛穿回了刚刚行医时的情景，他们哪里是有病，明明是太饿了。

        我在孤儿院的时候都没饿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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