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旺家祖坟冒青烟

爹娘离去后，小姑皓月主动承担起他的一日三餐，每到饭点都会准时喊他吃饭。渐渐地，宗昊每次都不等小姑喊，就像小鸟一样飞奔到隔壁小姑家的厨房里，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刻。

        皓月并不是他的亲姑，没有一丁点的血缘关系。她家是山村几辈人传说中的外来户，始终是一个神秘的存在，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小姑家境不好，她和娘靠采草药糊口，虽然生活清苦，气质却都超俗脱凡。

        好在宗昊有爹留给他的二十亩田，每年都有一笔租金，除了交伙食费给小姑家，还能在性命攸关的时刻贴补小姑家用。宗昊听村里人说家里曾经有四十亩田，筹集爹娘葬礼费用时卖掉了二十亩，买主是宗昊的一个名叫旺财的远房表叔。

        旺财在宗昊爹娘相继去世的时候，极力主张葬礼须办得讲究，理由是宗家在当地有头有脸。说服宗家卖田之后，旺财略施卑鄙的小手段，用极低的价格买进了自己早就盯上了的几块水田。

        宗昊对这位远房表叔几乎没什么印象，爹活着时似乎提及过他，让宗昊长大后对他留个心眼。他擅长不动声色算计别人，靠谋取不义之财，在刚满五十岁的时候拥有了梦寐以求的五十亩田，终于如愿以偿超过宗家，成为村里最大的财主。

        在低价购买宗昊家的二十亩田之后，旺财拥有的田达到了七十亩，他兴奋得有点忘乎所以。以前伪装起来的低调开始消失，人有一点点膨胀，遇见乡里乡亲，他的眼睛会流露出不屑一顾。

        更大的膨胀还在后面，当地官员登门报喜：旺财的儿子旺晟在军营当上了千夫长！可能遗传了爹擅长算计人的基因，旺晟打仗时头脑活、点子多、心肠黑、下手狠，杀人如麻，嗜血如命，被提拔为千夫长。这消息迅速在十里八乡传开，让默默无名的宗家村一夜出名。

        儿子当上了千夫长，让旺财一直处于亢奋之中。“旺家祖坟冒青烟了，刚添了二十亩地，又出了个千夫长，该隆重庆祝一下，告慰祠堂里供奉着的老祖宗！”这句话，他唠唠叨叨对旺晟娘说了好几遍。

        年关将近，宗家村笼罩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村口的大榕树上挂满了飘起来的红布条，村中蜿蜒的路面铺上了青青的碎石子。这些都是旺财为了庆祝儿子当上千夫长，花一笔银子精心布置的。

        此时的大手笔，与他以前的吝啬形成鲜明的反差，着实让村民吃惊了一把。走在翻修好的青色路面上，遇到亲朋好友时，旺财都会两眼放光强调：“去年仲夏，家里的祖坟就开始冒青烟，时大时小，陆陆续续冒到旺晟当上了千夫长。现在，还时而不时的冒。”

        “冒青烟”很快成为村里男女老幼的口头禅和祈福语，家家户户都期盼自家的祖坟快点冒青烟，都渴望尽快结束不如意的生活。“家家祖坟都想冒青烟，可能吗？做梦去吧！那得命好，得老祖宗积八辈子的德！”乡里乡亲拉家常时，旺财经常蹦出这句噎人的话。

        村民们渐渐不敢在旺财面前说“祖坟冒青烟”了，他现在是宗家村的权威，有钱有田有权有势，不能惹他不开心。不过，孩子们可不管那么多，照样高喊着“祖坟冒青烟了”追逐玩耍，在嬉笑打闹中增添了年的浓厚氛围。

        最胆大的是村口王二家的两个小子，为了让自家的祖坟冒青烟，哥俩背着两大捆稻草屁颠屁颠地去了祖坟地，把稻草放在坟茔上点燃。闹了一大通笑话不说，还狠狠挨了一顿揍，因为冒的全是狼烟。

        按照旺财的说法，狼烟不仅没有改善风水，而且破坏了风水，大不吉！王二气得把两个臭小子吊在自家的树上打，看见自己的两个娃被沾了水的枝条抽的鬼哭狼嚎，王二老婆破口大骂：“把两个儿子都打死，你就绝种了，再好的风水有鸟用！你个挨千刀的蠢货！”王二仔细一想是这么个理，两个小子就躲过了一劫。

        旺财的所做所为，渐渐让宗昊感到愤怒：“靠阴险狡诈得到的田产，靠杀人如麻换来的官位，居然明目张胆拿来显摆，情何以堪？天理不容！”虽然愤怒，但是宗昊能把愤怒隐藏在内心深处，不动声色，出奇冷静。

        不仅宗昊，宗家村的村民们都憋着一股愤怒，只是不说而已。内心的愤怒沉默久了，就会产生质变，酝酿出一种比愤怒还愤怒的新愤怒，这就是仇恨！愤怒会在短暂的爆发之后释放掉，消散掉。仇恨则不然，不仅不会烟消云散，而且牢牢地纠缠对手。

        仇恨是一种可怕的情绪，一旦时机成熟被点燃，轻可以灭一个家，重可以灭一个国，“愤怒者不知所措，仇恨者深思熟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然而，旺财不懂这个道理，他永远都不可能懂，因为没文化的他只懂得绞尽脑汁占有更多的田地。当然，家里的田地多了之后，他也懂得搞女人。

        旺财胸中的墨水不多，只认识一些简单的字，写出来像喝醉了的小蚂蚁在爬。他爹那代靠祖传的卑鄙积累了十亩田，家境还可以。旺财六岁时，被爹送到镇里的学堂读书识字，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可旺财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书中，他整天挖空心思地算计那些读书好的小伙伴，最后被先生果断地赶出了学堂。这是旺财一生都没意识到的错误，他注定会吃没文化的亏，因为德不配位必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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