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今日非昨日

清泉镇，因镇中的一口清泉得名，位于三座大山之中，山中鬼魅精怪众多，但从未害人，自道法仙术于世间断绝之始，世间精怪便多隐于深山，不再显示。
  一间客栈后院，一位须发皆白的麻衣老人坐在一石桌旁沏茶，身侧是一棵挺拔的菩提树，对面是一个盘坐在圆形石凳上手戴两个金色镯子，穿着井天青衣装的女童。
  青衣女童托着腮静静看着老人沏茶，待到老人沏好茶并且倒了一杯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青衣女童才出言讥讽。
  “老家伙，我记得我当年教过你怎么泡茶来着吧？”
  老人挠着头笑了一笑，摊开一只手指向放在青衣女童身前的那杯茶，“要不先尝尝？”
  青衣女童头一片，撅着嘴，“温杯、投茶、温润泡、醒茶、冲泡、分茶，当初手把手教你的那些，说好听点是你还能记得一个投茶和冲泡，说难听点就是只会往茶叶里加水，你泡出来的这茶去问问你那徒弟，看看他喝不喝。”
  换成别人被这样数落一番可能就会无地自容，这就好比你多年不见的先生突然碰到了你，还问你记不记得他上课讲得内容是什么，结果你连这位先生是教你骑射还是书法的都给忘了，更别说他讲的是些什么内容了，估计早就将当时记了一肚子东西还回去了。
  常人遇此必定会在地上找个缝隙钻进去，有些本领的，地上没缝估计都能打出一个缝来供自己钻。
  但是那白发老人却只是嘿嘿一笑，指了指放在青衣女童身前的那杯茶，颇有一些自傲地说道：“我还记得一个分茶。”
  青衣女童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老家伙真不愧是脸皮比那玄冬城墙都要厚地存在。
  “我那徒弟可喜欢喝我泡的茶了，还夸我泡的好呢。”老人接着说道。
  只是那说话的神情，像是一个功课优异想要得到先生表扬的小孩子一般。
  青衣女童有些无奈地端起了面前的那杯茶，盯着那琥珀色的茶汤看了很久，然后闭上了眼，一口喝完！
  石桌旁，闭眼盘坐的青衣女童将腿放了下来，伸直，然后睁开眼睛冲面前期待望着她的麻衣老人伸出了大拇指。
  老人在看到这位曾经公认的茶道大师对自己泡出来的茶的赞赏，心中也是颇为自傲，也不枉自己这些年来的勤加练习和苦心钻研了，改日再拿几幅最近写的字给教自己书法的那小子看一看，让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
  站着注视青衣女童的老人在得到青衣女童的赞赏之后坐回了石凳，端起一杯自己泡的茶细细品尝了起来，每喝一口都要啧啧赞叹一声自己的手艺。
  “你这次来找我什么事情？”老人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盯着一旁菩提树出神的青衣女童，“你能以这副姿态与我饮茶，想必那小和尚应该是付出颇多吧。”
  “找你帮我一个忙。”青衣女童的目光从那棵菩提树上转移自己手上戴着的两个金色的镯子，怔怔出神。
  即便是让自己以这种方式重现于世，那家伙肯定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了吧？是分一半的性命给自己？还是分了一半的修为给自己？
  自己当初魂飞魄散，连投胎转世都做不到了，那和尚能将自己四散的魂魄寻回、聚拢，想必这么多年来，吃了不少苦吧？
  老人再次饮了一口茶，啧啧赞叹一声之后面色怪异，“你是要我去帮那个小和尚？”
  青衣女童看着面色怪异的老人，点了点头。
  老人很难理解青衣女童的想法，让自己去帮那个和尚阻止瞎眼猫将这镇子变成集煞之地？这应该是空山那些家伙该要思考的事情，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事情，甚至都快搞好了，居然都没发现，还要别人去给他们解决，这算个什么事？
  要他说那个小和尚也是多管闲事，就算那和尚也有参与，但那时小和尚身体由心魔所掌控，小和尚的心魔好像还是因为当年帮助空山造成的，他不觉得空山那些人会为难小和尚。
  要是空山那些家伙真的如此是非不分，不念旧情，他是不介意再打上空山一次的。
  听说微尘那个家伙十几年前因为一些事情一直在闭关养伤，许相灵他们肯定会因为辈分原因不太好对自己出手，那么空山那些老一辈的还有谁能拦得住自己？
  他是真的不相信凭借那个瞎眼小猫能翻起什么风浪来，明明是许相灵他们那一代从山上随便下来一个都能够解决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去帮他们解决麻烦？更何况他要是想出手早就出手了，还能让那瞎眼猫和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完成阵法？
  本来就是想看着空山出笑话来的，现在不让他看了？甚至还要他出手解决。他心中是不愿的，可是也不好拒绝这位教自己茶道的师傅，有点难办啊。
  老人再次问道：“你别忘记你当年是如何身陨的，就当真一点恨意都没有？”
  老人不自觉回忆起青衣女童当初的遭遇。
  一直跟着那个和尚济世救人，最后却只因为是妖就落得一个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下场。

  那个和尚也真是一个死脑筋，管别人的看法做什么？真的喜欢折柳带她归隐山林不问人间事不就好了吗？
  若不是自己当初在和尚自我了断之前赶到阻止，恐怕那和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此生都不能再见到折柳吧。
  青衣女童摇了摇头，恨什么？有什么好恨的？当初若非自己求死，苦酒那呆头呆脑的家伙真能打得过自己？
  无非是不想面对那些流言蜚语，想保全那和尚的名声罢了。
  说来也有点可笑，自己当初明明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最后就因为她是妖那些人便倒戈相向？
  当初因为这所谓的苍生身陨，现在却又想让这老头子替自己再护一次，确实可笑啊。
  可是这世上的人并非都是那样的啊，也有着好人啊。
  自己初入尘世给自己糖葫芦的那个小贩，后面教自己识字的那位先生，还有在自己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自己的那对夫妇……
  不是所有的人都对妖有偏见，就像他们妖分好坏一样，人也分好坏啊，这个镇子上的人也分好坏啊。
  她不喜欢的只是一部分人，就像当初厌恶她的也只是一部分人一样。
  总不能因为那些人对她不好，想要她得性命，她就将天下所有的人都与之并论，一同否定掉吧？
  老人叹了一口气，“你真要我帮那个和尚吗？当初的那些人是如何对你的，你可别忘了。”
  当初的那些人应该都寿终正寝了吧？就算有几个侥幸踏入仙途活下来的，估计也被入魔的和尚一一寻到给解决掉了。
  青衣女童笑了一笑，“您也说了是当初啊，当初那些人如何对我，和现在的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人摇了摇头，骂了一声这世道真不是个世道，随后起身离开石凳，离开了院子。
  青衣女童则是沏了一壶茶，坐在石凳上看着面前的菩提树喝起茶来，身形有些飘忽不定。
  今日非昨日，时间不是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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