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今相离

天空中有着一座充满煞气的小天地，一声声雷鸣从那小天地中传出来，无数道青色的雷电充斥着小天地。
  小天地内，一个浑身浴血，披头散发，衣衫残破，脸上有一道恐怖伤疤的男子对着不远处的青衫男子怒吼。
  “苏子桑，你以为将域纳于剑中就能破开这方天地吗？那你可太小看这里数十年积累的煞气了。”
  青色的雷电萦绕在青衫男子周围，与那刀疤脸男子相比，青衫男子的衣衫较为整齐，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就连头发都未曾散乱。
  青衫男子现出法相，一步跨出，法相巍峨，身形占据了小天地内的一半空间，双手握剑，青色的雷霆汇聚，朝那刀疤脸男子劈去。
  刀疤脸男子被一剑劈飞，小天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青衫男子刚想从缺口出去，不料一个年轻的黑衣男子瞬间在缺口处出现，男子腰间佩戴一块刻着“清”的雪白玉佩，黑衣大袖处纹着两条金色的龙。
  金色的法相出现在黑衣男子身后，对着青衫男子一拳挥出，一道金色的拳印直接将青衫男子的法相击退百丈，出现一丝裂痕。
  青衫男子抹去嘴角的鲜血，这是此战以来他第一次受伤。
  他抬头看着立在结界缺口处的黑衣男子，黑衣男子身后的金色法相是那样高大，就像是太阳。
  他本来应该照耀世间的。
  金色法相消散，空中年轻的黑衣男子行了一礼。
  “苏师叔，暂时不能让你从这里出去。”
  青衫男子背后的法相也消散了，看着那个对自己行礼的年轻人，带着一些怒气，说道：“谢清晏，你也配叫我师叔啊？”
  谢清晏，空山那位许姓丹师的弟子，天资卓越，自入山门起就拜入当时风姿最盛的许丹师门下。
  许丹师的剑术、丹道皆是一流，他收的那位弟子练剑之天赋也可以称为举世无双了，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他的那位弟子不练剑去练拳了。
  因为谢清晏觉得兵器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一个不小心就容易伤人伤己，即便将其炼成本命之物也不能确保能够完全供自己驱使。
  空山曾经就有过一例，一位归一境的剑修死于自己的本命物，虽然那只是一个意外，但是谢清晏却因为那件事情放弃了练剑，开始练起拳来。
  只有自己的拳头不会背叛自己。
  谢清晏对着青衫男子恭敬说道：“师叔可以不认我，但是礼数是要有的。”
  “能滚吗？”青衫男子冷声道。
  谢清晏摇头道：“苏师叔，这次言墨师伯只是想找老师聊聊，只要您肯待在这里，我就不会对您出手。”
  “苏言墨那家伙还敢去找老许？不怕头被拧下来吗？”青衫男子手中长剑于身后悬浮，挽起袖子，看向谢清晏。“来，你不练剑去练拳，让我看看你拳法练得如何了。”
  语毕，青衫男子朝上方的挥出一拳，拳风直接让空气出现一声爆鸣。
  谢清晏没有阻挡，任由那一拳印在自己胸前。
  谢清晏不动声色抹去嘴角的鲜血，“这算是还刚才向师叔挥出的那一拳了。”
  谢清晏双指捏住袖口，挽起，“接下来，请师叔接拳。”
  一股狂暴的灵气从谢清晏脚下向四周扩散而去，谢清晏一头黑发在空中狂舞，携带着摧山毁城的气势，朝下方的青衫男子挥出一拳。
  一拳挥出，小天地晃动几下，所有的煞气都被驱散了出去。
  雷电缠绕在拳头上，青衫男子迎上了那一拳。
  一圈涟漪以两人拳头相接处向外扩散，两人手臂处的衣袍被四散的拳罡撕毁，小天地出现了裂缝，但很快就被外面的煞气修复。
  两人在一瞬间挥出了数百拳，最后青衫男子一拳将谢清晏打落大地之中。
  “就这？”青衫男子不屑地看着躺在深坑中的谢清晏，“还真是枉费我们当初那么用心地教你啊，境界有了，拳招有了，但拳意全无。”
  忽然，青衫男子猛地朝后方挥出一拳，震碎一道刀光，拳头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青衫男子出言嘲讽道：“谢清晏啊谢清晏，有些愧对你的名字啊。”
  先前的那个刀疤脸男子此时出现在青衫男子身后，持刀而立。
  “滚出去。”谢清晏出现在刀疤脸男子面前，怒道：“这是我的事情，你再插手休怪我不讲情面。”
  刀疤脸男子恶毒地看了青衫男子一眼，转身朝先前被青衫男子一剑劈开的那道缺口飞去。
  “我先去解决你的那些小辈，再来解决你。”
  两条金龙缠绕在谢清晏的手臂上，沉声道：“再来！”
  青衫男子不屑一笑，雷电作甲，迎上了谢清晏。
  拳罡与剑气充斥在结界内，相互交错，小天地濒临破碎。
  ——
  客栈外，僧人的白衣染上些许尘埃。
  “你一个七成修为都不在身上的归一境，能拦我这么久算是很不错了。”一个浑身被黑红色煞气包裹着的人发出嘶哑的声音，“只是你这样和我耗着又能怎样？无非是晚死一点而已。”

  僧人很平静，仿佛现在身处险境下一刻就会丧命的不是他一样。
  “我杜祁寒很少佩服什么人，你能用三成修为和我纠缠这么久，可以算一个。”
  说着，杜祁寒手中出现一柄银色的长枪，有一条黑龙盘踞在上面，这是他的本命物，取出本命物，说明他要动用全力了。
  “小子，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愿意加入我们，我可以饶你一命。”
  僧人笑了笑，“不是小僧不想活命，而是你们太没有格调了。”
  杜祁寒目光一凝，舞动长枪，化出几道残影，手中长枪藏在残影中，刺向僧人。
  僧人伸出右手，从几道残影中找到了那柄银色的长枪，手心出现一个暗金色的旋涡，抵住枪尖，不能再向前一寸。
  祁寒见状撤回长枪，变刺为扫，挥向僧人右肩。
  僧人左手握拳，砸向枪身。
  “咱们就这样看着？”站在一旁观望的白发少年问一旁靠着墙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根草叼在嘴中，摊了摊手，“不然呢？苦酒那家伙就站在门那里，别的地方你不是看了一遍嘛？就这能进去。只能等杜堂主拿下这家伙了。”
  白发少年双手抱肩，靠着墙不去看，这僧人能在与一位和自己境界相当的人交手的时候护住客栈已经足够让他佩服了，他不得不承认，单打独斗他不会是僧人的对手。
  与境界无关。
  这时客栈的门被打开了，顾南尘和一个小女孩从客栈里面走了出来。
  僧人听到动静一拳砸向杜祁寒，杜祁寒将枪横在胸前，接下这一拳后退了几步。
  僧人回头看向两人，瞪着眼怒视顾南尘，“我不是让你看好他们吗？你把折柳带出来干什么？”
  顾南尘不敢看发怒的僧人，“你问折柳吧，我拗不过她。”
  小女孩瞥了一眼僧人，“你再瞪一下试试？”
  僧人这次很难得地没有怂，看着小女孩严肃道：“这次你必须听我的，赶紧进去。”
  小女孩气笑道：“听你的？让你一个人在这送死啊？”
  顾南尘看向一旁靠着墙壁的年轻男子，“路寻，给个面子呗？”
  年轻男子笑着摇了摇头，指向一旁持枪的杜祁寒，说道：“现在这里杜堂主说了算，这样吧，顾南尘你可以将你顾家的人带走，但是空山的人得留在这里。”
  “苦酒也不是空山的啊，让他俩和我一起走呗？”顾南尘表面上笑呵呵，但是心里却在想着，走？走个屁啊？老子本来都快出去了，结果被蔡八韬那家伙给打回来了，还走呢。
  路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本来给过苦酒他机会了，他自己要留在这里。”
  顾南尘也叹了一口气，心想，要是真的那么轻松就能离开就好了，顾晚那孩子现在一直照顾着那个叫陈初的，怕是动情了；顾子岑也死活要跟他那师父在一起，现在是想走都走不了啊。
  “商量好了？”杜祁寒提着长枪看了一眼路寻，“我可以动手了吗？”
  路寻望向顾南尘，问道：“你到底离不离开？难道真的要和空山这些家伙死在一块？”
  顾南尘看着天，重重叹了一口气，“走不了啊，现在都和空山的那些家伙在一条船上了，走个屁啊？”
  路寻对杜祁寒说道：“杜堂主，不用留手了。”
  杜祁寒轻笑一声，长枪一挥，先前被苏子桑斩杀的蔡八韬与蔡九韬从煞气中走了出来。
  杜祁寒提枪指着僧人，说道：“和尚，咱俩再来过几招？”
  僧人看了一眼小女孩，小女孩没看他而是看着一旁虎视眈眈的四人，“你做你该做的，剩下的交给我和顾南尘，我好歹也有着你一半的修为。”
  僧人愣了一愣，原来她都知道了啊。
  僧人摇了摇头，将用于防护客栈的灵力收回，站起身看着笑容玩味的杜祁寒，双手合十，法相出现在身后，金色的佛光驱散了客栈周围所有的煞气。
  苦酒将杜祁寒拉进自己的域中，真的在外面打起来的话，没有防护的客栈会瞬间毁于一旦，客栈旁边的那些屋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小女孩看向路寻四人，手中出现一把红玉折扇，她得尽快解决这几人，那个叫杜祁寒的家伙全力出手的话只有三成修为在身的苦酒是撑不了多久的。
  顾南尘盯着路寻，问小女孩，“需要我帮忙吗？”
  就算折柳有着苦酒一半的修为，但是她现在这副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住那些灵力，这也是苦酒不肯让她出手的一个原因。
  “不用，你管好自己就行了。”折柳丢出手中的红玉折扇，红玉折扇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将四人笼罩。
  折柳双手结印，笼罩四人的光柱中红色的烈焰冲天而起。
  红玉折扇化为一道流光回到折柳手中，小小的手掌将折扇底部握在手中，然后用中指和拇指将折扇推开，轻轻一扇。
  火焰瞬间散去，只有年轻男子与白发少年还留在先前火焰燃起的地方。
  “咳咳，没想到折柳你还真能活过来啊。”路寻的头发都被烧焦了，捂着胸口咳血，若不是折柳及时收手，恐怕他和白发少年也会被那烈焰吞没。

  “看在往日情分上你可以离开。”折柳看着路寻，手中折扇合拢指着身上还燃着火焰的白发少年，面露疑惑，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摇了摇头，讥讽道：“没想到白虎一族也会与这些人为伍，你是当初许先生带回空山的那只小老虎吧？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看在你祖辈的份上，你也可以离开。”
  路寻面露难色，阳和是白虎一族的血裔，她的存在对他们有很大的作用，无论如何都不能折损在这里的，而且自己那位主上似乎还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就在路寻不知如何抉择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天空中那处小天地坠落下来。
  楚影挥手将白发少年身上的火焰扑灭，对着折柳冷笑道：“好生猖狂的后辈啊。”
  折柳不堪示弱，看了一眼楚影脸上的那道伤疤，讥讽道：“好生难看的老头。”
  楚影闻言脸色瞬间变了，阴冷笑了一声，一步跨出带起一片残影，瞬间来到了折柳面前，手中长刀举起，朝身前的小女孩挥砍而去。
  折柳抬起手中的折扇格挡，双脚却被楚影的刀气压得陷入土里。
  楚影轻笑一声，“虽然说你有那和尚一半的修为，但你能用的有多少？”
  接着长刀平挥，逼得折柳不得不放弃折扇，就在楚影要一刀结果掉折柳的时候顾南尘挺身而出帮折柳抗住了这一刀。
  两人均是倒飞出去，折柳还好，但是正面承受了那一刀威力的顾南尘却直接昏死了过去。
  折柳站起身来，一张小脸上布满金色的裂痕，像是要坏掉的瓷器。
  在院子中喝着茶的白发老人见状正欲出手，一旁高大魁梧的黑袍人站起身来一挥手，一方小天地出现将两人笼罩其中。
  黑袍人笑道：“我徒弟被打得要死了我都没出手，所以老朋友你也忍一忍吧。”
  白发老人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微尘啊微尘，你当年的伤真的就那么重吗？
  你再不下山不仅苏子桑得死，折柳、苦酒，还有你那些徒子徒孙都活不了啊。
  客栈大门后，裴舟拦住了要与他一同出去的顾子岑，说道：“你得留在这里，你阿姐、小初还有秋轩和观棋，他们现在都没有自保之力，你必须得留在这里。”
  顾子岑看着裴舟坚毅的眼神红着眼点了点头，他没想到刚刚死里逃生一次却又遇到这种局面，又要面临着生离死别。
  或许只有死别一种吧。
  先后而已。
  裴舟推门而出，一个青衣少女跟在他的身后。
  “我也想尽一份力。”
  裴舟笑了笑，全身灵力汇聚在一起，手中长剑化为一道白虹朝楚影刺去，跟着白虹一起的还有五柄细小的飞剑。
  楚影却只是冷哼一声，轻轻一跺脚那道白虹便散去，六柄剑失去了灵力的支撑掉落在地上，裴舟和顾秋云皆受到反噬，昏死过去。
  苦酒重重砸在地上，他也败了。
  杜祁寒持枪看着下方的楚影，笑问道：“怎么？解决苏子桑了？”
  楚影道：“姓谢的在那儿，先将这些家伙解决掉再一起对付苏子桑吧，不知道把这些家伙的脑袋拿到苏子桑面前会不会让他分心。”
  楚影挥出一道刀气，带起碎石瓦砾，化为一道龙卷朝客栈而去。
  倒在地上的僧人强撑着盘坐起身，法相出现，即便七窍流血还是口诵佛经，撑起一道金色的光幕，苦苦抵挡着那道龙卷。
  杜祁寒见状丢出银枪，银枪在丢出去的一瞬间就快速变大，重重刺在那道光幕之上。
  “咳……”
  苦酒再次咳出一大口鲜血，法相越来越虚幻，一道道裂痕像蛛网一样，从银枪那处向四周扩散。
  小女孩缓缓走到七窍流血的僧人身边，绕到他身前，捧起僧人的脑袋仔细端详着，像是要将僧人的容貌刻在脑海中一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满是不舍。
  仿佛是知道了小女孩想要做什么，僧人无言地摇着头，满脸泪水。
  小女孩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一道道金色的气从裂痕中涌出，进入僧人的身体，僧人的法相渐渐变得凝实，但是小女孩的身体却是越来越虚幻。
  身形虚幻的小女孩拍了拍僧人光秃秃的脑袋，说道：“哭什么哭啊，小和尚，下辈子再来找我好不好，到时候我肯定不是妖怪了……”
  小女孩在渐渐消散，一双桃花眼中满是不舍，轻声说道：“你到时候别又去做和尚了啊……”
  小女孩的身影在僧人眼中有些模糊了，僧人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折柳的时候，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刚剃度小和尚，但她却早已经亭亭玉立了。
  当时穿着粉色裙子的少女站在桃树下，手中把玩着师父刚给他的佛珠，笑着吓唬他……
  “小和尚啊，我是妖怪哦，再惹我我就吃掉你……”
  他想到了折柳当时第一次在街上看到糖葫芦时眼中的期待……
  “小和尚你给我买糖葫芦我就不吃你了，怎么样？”
  他想到了自己当初为了救人灵力耗尽差点死亡时她担忧的神情……
  “小和尚，你干嘛为了那些人连命都不要了啊。”
  他想到了他们当初一起在那座摘星楼上仰望满天星辰时她的笑容……
  “小和尚，那颗星星和你好像哦。”
  他想到了自己决定去尘世游历的时候她毅然决然的跟随……
  “小和尚，叫声折柳姐，我就陪你一起去拯救这天下苍生如何。”
  小女孩手腕的两个金色镯子缓缓落在僧人手中，化为一道道金色的细线，缠绕在僧人的每一颗佛珠之上。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白发老人叹了口气，无奈摇头，苦酒折柳今相离，来世何处寻啊？
  折柳魂飞魄散，能否聚起都是一回事，又如何能转世啊？何来的来生……
  僧人站起身来，如怒目金刚，手持佛珠竖在身前，随手一掌散去那道龙卷，身后的法相握住那柄银色长枪。
  长枪上盘踞的黑龙缠住僧人的手掌，龙身出现一道道裂痕，被丢到大口吐血的杜祁寒身前。
  僧人缓步前行，他所过之处煞气全部被驱散，轻轻开口，梵音传出。
  “苦酒自修行以来，皆遵守佛门清规戒律，从未有过僭越之举。”
  “但今日清缘不得不起嗔恨心，破戒屠魔。”
  僧人字号苦酒，法号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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