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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修望向他背影, 眼里迅速拂过笑意,听到劲臣在客厅说:
“容修在准备,楚总也在, 五分钟之后,你可以进去了。”
五分钟够了。
容修捏了下拳,转身进了书房,来到书桌前, 快速打开小提琴盒。
和楚放的那把意大利手工琴相比,这把琴更大众, 没有品牌商标。
这是白夜在一家小作坊借到的小提琴, 欧洲进口木料, 老师傅纯手工制作,换算成人民币大概两万元左右。
一般来说,有牌子的小提琴都由工厂制作, 无数流水线工人负责将木头拼装起来罢了。
而纯手工提琴, 至多两三位制作人,以保证把握整体品质, 作品有作者的理念在其中。
好琴是有灵魂的,不认牌子,只认制琴师。
与一把好琴相遇, 就像寻找灵魂伴侣。
能否擦出火花, 奏出美妙音乐,达到人琴合一的境界, 还在于演奏者的个人风格及其对音色的喜好。
容修架上琴,看了眼琴弓,擦过松香,很明显楚放之前试过音, 于是随意地上手拉了一段沃尔法特的练习曲。
琴音宏亮,低音浑厚深沉,高音清亮圆润,穿透力强,却不尖锐刺耳。
容修微闭着眼,侧耳倾听,四根弦发音均衡,他将一首练习曲拉成了演奏会的水平。
这也是当年令楚放惊愕之处,两人切磋不到一年,容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这是令人激羡的天赋才华。
不过,俗话说得好,上帝给他开个门,就会给他关个窗。
世界上有一部分人,在某一方面有惊人天赋,同时却在另一方面缺陷明显,能力薄弱。
这位“绝对音感先生”,即使在嘈杂喧嚣的环境下,也能准确地分析判断出曲子的调式调性,可他却在铺天盖地的“容修我爱你”的呼唤声中感受不到其中的假意或真心。
楚放心底有无数疑问,好奇却又排斥,顾劲臣是怎么让他动心的。
与身边兄弟们一样,他以为,容修这辈子不会爱上谁,他属于舞台,不属于任何人。
当年放手时,他就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怎么样?白夜借了三把琴,我亲手挑了这把,不是最贵的,但保证最适合你,”楚放靠坐在桌边,抱着胳膊,歪头注视容修拉琴,“音乐会独奏用琴,我就看上了它的音色,有清晰的金属质感。”
“共鸣很好,适合录音,”容修说,“就这个吧。”
“嗬,怎么听着,还有点儿不乐意,将就?”楚放问,“你这人,不是不将就?”
“时间来不及了,劲臣喜欢深棕色漆面,”容修抓着琴颈提起来,端详它琥珀色渐变淡红的色泽,“我倒是不挑。”
楚放沉默,半晌,才道:“把我的给你?”
“跟了你二十年的媳妇,给我做什么,我是接盘侠吗?”容修拉下脸,嫌弃地瞟了一眼楚放的那把意大利经典,“你见过我用二手货?”
楚放僵住:“……”
随即扬起了笑,将手中雪茄咬在齿间,不顾容修冲他瞪眼睛,兀自点燃了。
书房飘了烟草香,白烟虚影中,他叼着烟,眼前一片模糊,唯独那人在烟雾里亮得出奇。
楚放说:“你早应该开这个直播,粉丝还没见过你玩小提琴吧,终于打算直播玩玩了?”
“封哥和助理一会过来,我还有七十分钟的直播任务。”
容修放下提琴,对楚放摆了摆手,一脸神秘,似乎还带了丝孩童般的狡黠。
楚放眨巴眼睛,凑过去听,容修小声说了几句……
说到一半,楚放笑容渐渐消失,怔怔地瞅着容修。
“你还有时间玩那个?”楚放眼睛略发红,“为什么?我以为你急着录弦乐。”
“是急,但别的也想试试,”容修朝虚掩的房门看去,“有点儿想法。抓紧时间,一会磨合下。”
楚放还想说什么,被容修眼神打住了,丝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没过一会,房门敲响。
“请进。”容修应声。
艾迪推门进来,手臂上挂着摄影机,背着双肩包,激动地对容修问候。
“容老师好,”艾迪又对楚放点头,“楚总好。”
楚放从桌上跳下来,掐灭了雪茄,笑道:“大记者来了。”
明明接受专访的是容修,记者反而紧张得手足无措,容修和他聊了一会家常,让对方放松了不少。
艾迪坐在墙边沙发上,打量一身居家服的容修。
简约的浅色衬衫,宽松休闲裤,黑色皮拖,头发没有定型啫喱和发胶,几缕发丝垂在额前,看上去平易近人了许多。
艾迪被书桌上的乐器吸引,除了midi键盘,木吉他,还有两把小提琴。
乔希评价过,容修是吉他高手,也是钢琴天才,可是小提琴是怎么回事?
就在艾迪刚要开口询问时,房门再次敲响。
容修没有开口问来人,他快步上前开了门,见劲臣端着托盘在门口。
劲臣煮咖啡的时候,脑子里一片混乱,眼前还是他看到的画面。
两人正在工作,这是正事,音乐工程非常紧急,他知道容修是一个工作狂,当他沉浸在创作周期里,世界上只有两中人:
战友和陌生人。
劲臣感到胸闷,他意识到自己退到走廊里时,似乎已经晚了。
后退那一步,是否意味着,退出了他的战场?
不应该退开。
那是自己的爱人,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该和容修拉开距离。他知道的,他全都知道,但这不妨碍他胡思乱想。
脑子里是楚放张开双臂,半遮半抱,把容修挡在怀里的画面,而自己被挡住视线,看不见容修当时的表情。
他想,楚放和他头挨头、共用同个耳机,那姿势看上去很亲近。然后,他自然而然地想到十年前,楚放和他是否也如这般亲密无间,是否因为少年过剩的精力而一时冲动产生碰撞过了界。
他想,不管是容修,还是白翼,在激烈的舞台表演之后,就会有想要宣泄情绪和性欲的冲动,那么,他们在接吻时,容修有没有对楚放产生过那么一丁点的好感,他的身体有反应么?
劲臣:“……”
楚放楚放楚放,明知道不该多想,但这名字又自虐般地在脑中挥之不去。
他想起,《围城》中鸿渐的那句对白:情敌的彼此想念,比情人的彼此想念还要多。
劲臣觉得难以呼吸,双手支撑了吧台。
直到将煮好的咖啡倒了四杯,端着托盘,走出小酒吧时,他才意识到,他现在要去哪——
——把咖啡送进来。
劲臣脚步停在客厅,想起逃离之前容修的叮嘱。
平时容修在琴室工作时,他从不进去打扰,就像昨天那样,有事就敲门,或按门铃。即使对方回应了,劲臣也只是隔着房门与他对话,除非对方特别吩咐,他才会进去……
劲臣呼吸局促了下,垂着眸子,看冒着热气的咖啡。
就快中午了,午饭后要睡觉,喝个哪门子的咖啡。
不光是为了待客,从国内带来的咖啡有入镜限制,所剩不多了,护食儿的才不会分享给别人……
劲臣恍神片刻,唇角忍不住噙上一丝笑,来到书房门口。
敲门不久,容修就过来开门。
“香。”说着就上手要拿。
劲臣脸上笑容还没褪下,抬眼注视着他。
撞上那双含笑桃花眼儿,容修手顿在半空,两人对视两秒,劲臣眼神中除了警告,还有一丝掩饰不去的溺爱。
容修一下缩回手,抿着嘴,侧身给他让路。
这中事发生过好几次,劲臣煮完了咖啡,往客厅里端,容修半路过来,伸手就去接,结果第一次被烫到,第二次劲臣怕他烫到,一躲开,托盘里的咖啡就从杯中溅出来。
劲臣进了书房,来到茶几前站定,刚要半蹲下来把托盘放下,艾迪就急忙站起身。
艾迪深受华人礼仪熏陶,他怎么能让国际影帝屈身招待,他上前自己端了咖啡碟。
“从国内带来的咖啡豆,劲臣煮咖啡一绝,火候刚刚好,你一定要尝尝。”
容修也拿了一杯,对艾迪说道,然后瞟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楚放,“坐着干什么,还用人喂你?”
楚放起身,从托盘上拿了一杯,“谢谢顾老师。”
劲臣:“不知道你的口味,糖奶自己加,在这儿别客气。”
“过来。”容修站在书桌前,放下咖啡杯。
劲臣微愣,放下托盘过去。
刚走到桌前,就被容修拉着坐下。
老板椅又宽又软,劲臣陷在椅子里。
容修的笔记本近在咫尺,电脑屏幕还亮着,数不清的音轨就在眼前。
“待在这儿。”容修小声道,弯下腰拿鼠标,一手将旋转椅拉到身边,往前推了推,一手撑着书桌,滑动鼠标,点击电脑右上角减号,“我忙一会,觉得无聊,就自己玩,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音乐工程软件最小化到任务栏,笔记本一瞬间出现了电脑桌面。
劲臣一下愣住。
容修这才想起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
电脑出现桌面壁纸。
那是一张冬季户外的照片。不,不是冬季,背景还有绿树和灌木,可画面却是白雪纷飞。
深夜的艺人广场,暖色街灯下,男人一身西装,披着风衣,外套领口两颗连带着衬衫的扣子都不羁地解开了,隐隐露出精致的琐骨。
他站在漫天飞雪里,仰头望着夜空,细雪飘落在他的脸上,眉目间似有哀愁,长睫上挂着一滴水珠,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落不尽的眼泪。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容修都会失神很久很久。
劲臣一眼就认出,那是今年春天他生日,容修送给他的一场漫天大雪。
那晚,在生日会上,他看到了人工造雪的直播,从演出场地离开,他直奔艺人广场。广场上有很多看热闹的市民,他一直站在飞雪里,直到凌晨造雪机停止工作。
可是,当时容修并不在他身边,这张照片是怎么拍到的?
劲臣惊讶地侧过头,没等问出口,容修忽然直起身,“看有什么好玩的,自己玩吧,我去忙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劲臣迷茫地望向他背影,目光又移到容修的耳尖。
日光从书房窗子照射过去,将男人的耳廓染上一层透红。
劲臣挪开视线,一时间缓不过神,盯着电脑好半天,才注意到,桌面上除了音乐软件,什么都没有。
工作狂的电脑上极其无聊,连扫雷都没有,让他坐在这玩什么,在五线谱上点小蝌蚪?
容修和艾迪聊了开,由于不是视频访问,杂志专访主要靠小编文笔,所以没有事先对台词。
工作状态的艾迪,比平时专业、胆大得多,整个人都有了自信。
没多久,封凛和丁爽就赶到了,两人主要负责容修今天的直播——时间有限,容修工作,和记者聊天,直播,互不妨碍,不如一举三得,就一起进行了。
粉丝们早就等在直播间里,已是满屏的弹幕。
[啊啊啊出来了!这是在工作吗?]
[哥哥还知道自己有直播任务呢,太进步了!]
[说是要接受外国媒体的采访呢]
[等一下,那位是华放娱乐的老板吧,他在这干什么,难不成容修和华放要有什么合作了?]
[啊啊啊啊还有臣臣!劲臣啊,你们看!]
[给个镜头啊,移动一下]
丁爽看了看弹幕,笑嘻嘻将手机往左边偏了偏。
容修并没有在意镜头,和艾迪聊了聊今天的工作计划。
当艾迪聊起容修的网上照片,即使是日常路透,也像街头摆拍,连国外的粉丝也赞不绝口时,就问容修,平时是不是也有专业的造型师负责您的造型。
“造型师,”容修像在调侃,“我的造型师是顾老师。”
艾迪懵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他是最了解我的,知道我喜欢正装,也喜欢混搭。”
容修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来到桌前,拿起小提琴。
“这也是我对待音乐的态度,”容修架上琴,试了试音准,他看了一眼镜头,勾唇神秘一笑,“这两天,我要录弦乐,工作有点忙,大家乖乖的。”
弹幕上粉丝们一片疯狂,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乖!都乖乖的!]
[卧槽容哥要拉小提琴了吗]
[早就知道哥哥会拉小提琴啦!专辑里的小提琴就是他演奏的!]
[还有国际获奖证书!]
[我从没看见过啊,你们有谁看见过吗?]
“特意请楚老师过来,给我做个指导。”容修说,“挺长时间没有玩了,争取一天复健成功,两三天之内录音完成。”
容修眼角扫过镜头,又望向劲臣的方向。
一双凤眸勾出他的矜傲,男人身姿修长挺拔,琴弓搭上琴弦。
优美流畅的旋律流淌而出。
容修演奏的曲子,是德彪西的《月光》。
[这个也太难了吧]
[听着有点耳熟?]
[就是拜托兄弟女子高中的最后一幕,在大礼堂里,到处都是爬尸,那个女鬼boss小姐姐弹奏的曲子啊,容修还给女鬼小姐姐上了一课]
[哈哈哈你别说,一说就想笑]
[明明很害怕,一听到音乐,哥哥就来了精神,还给女鬼小姐姐指导钢琴技巧]
[女鬼一脸懵逼]
《月光》是容修钟爱曲之一。
十八岁多少个夜晚,离开喧嚣的摇滚舞台,在燕郊loft的窗下,一杯红酒,一根雪茄,沐浴着月光,他弹奏的都是这首静谧的曲子。
小提琴演奏,又是另一番风景。
朴素而又充满幻想的旋律,轻易描绘出一幅万籁俱寂的月夜画面。
月光如练,缓缓流淌在书房。
“印象派的音乐,”容修演奏时微闭着眼,嗓音动听迷人,“就像印象派的画,不过分夸张,却又直率,铺捉那转瞬即逝的、一刹那的印象。”
演奏到中段,转回降d大调,把位上按出分解和弦,好似月光下一阵清风。
直播间的弹幕早已铺了满屏。
劲臣被音乐和眼前的画面吸引,他极少看见容修拉小提琴,这是第三次,前两次是为了养琴。
小提琴和吉他一样,最好的保养方法,就是一直往死里用,千万别放着。
乐曲是宁静的,缥缈如梦,月光下夜景的意境,被容修演奏得淋漓尽致。
连楚放这个自诩“音乐诗人”的男人,每次听容修演奏《月光》,不论是钢琴,还是小提琴,他都有一中难以望其项背的错觉。
如同弹奏吉他时一样,容修专注时全程眯着眼,眼中带着笑意,仿佛在看着左手的把位,又像目光涣散地望向那一片虚无。
他垂着眸子,极盛的容貌让劲臣挪不开视线,那笑意明明是温柔的,却矜贵得让人望而却步。
而就在他以为对方全然专注在音乐中时,乐曲来到尾声的分解和弦,音色极其细腻柔美,容修缓缓抬起了眼。
眯着的眼睛每睁开一分,劲臣的呼吸便窒住一秒。
容修目光落在劲臣脸上,劲臣的心悬了起来。
刚才演奏《月光》时,和以往都不同。
容修的脑子里全是电脑壁纸的那张照片。
深夜街灯下,那人站在漫天飘雪中,月光皎洁,倾泻在他仰望夜空的脸上,涌动的情感就像那月色,流淌在四肢百骸。
容修终于抬起眼,眉眼似乎带笑,又仿佛没有露出情绪,朝劲臣直直凝视过去。
那一刻,劲臣只觉他左手揉捻的不是把位琴弦,而是揉在了他的心尖上。
一颗心被他攥住,劲臣浑身僵着,坐在老板椅上,与他遥遥对望。
容修望着他,唇角微微带笑,参杂了丝玩味与风-流,长身而立的男人周身散发着性-感风情。
说不尽的迷人。
坐在沙发上的艾迪,举着录音笔,早就听入了迷,他半张着嘴,整个人都呆住。
回过神时,他开始无措地寻找纸笔,不能用语音录下,那样会毁掉一首曲子,他拿出手机,打开记事本,开始狂打字。
灵感如同泉涌,他不知道他要写什么,但他知道,必须将此时此刻,眼前的画面带给他的感受记录下来——
……
“那个男人天生拥有姣好的容颜——
“他迷人的绅士气质,英俊的脸庞,性-感的嗓音,能让冰山美人也为之尖叫。
“很多人以为,像这样的摇滚歌手,只需要在舞台上放声高歌一曲,再在镜头前搔首弄姿一番,就足以博取大众与媒体的关注。
“可他不光拥有这些,让人羡慕的是,他还拥有无与伦比的音乐天赋与才华。他的首张专辑登陆了bellwether音乐榜,他的歌曲成为威尼斯提名作品的背景音乐,也被华语动漫用作片头曲,他创作的纯音乐得到了马来西亚卡拉王妃的喜爱。
“他是舞台的宠儿,他随时随地将脚下变成华丽的舞台。
“他就是dk乐队的主唱容修。”
……
一曲结束后,容修收回视线,然后看向了镜头。
他对直播间的粉丝们颔首,这是一名演奏者最基本的礼仪。
纯手工制作的小提琴上飞扬的手指,使他再一次登陆了鲨鱼直播网的主页大封推。
直播间里出现了蓝鲸打赏。
劲臣回过神时,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带手机过来。
艾迪鼓掌,一时间不知怎么评价,下意识地来了一句:“bravo!”
直播间则是满屏幕的:“安可!安可!”
封凛老怀大慰地坐在沙发上,抬手为容修鼓掌。他不是第一次看容修拉小提琴,录专辑时在恒影总部录音棚里见过,今天看到了楚放的表情,封凛心里更是有底了。
封凛问:“录音没问题吗?”
“十年没合作了。”楚放上前,打开琴盒,拿出他的意大利名典。
楚放架上琴,和容修对视了一眼。
当即接收到了信号,楚放笑容不太自然,又妥协地点了点头。
劲臣身子微僵,却成功地控制了表情,抬手为两人鼓掌。
双小提琴,旋律摇曳推进,流淌在书房内。
身为电影人,劲臣一下就听出,这是经典电影《闻香识女人》中的插曲。
《por una cabeza》,阿根廷探戈舞曲的代表。
悠扬的弦音萦绕于耳畔,容修弦音慵懒,入耳便听出极致的个人风格。
他伫立于书房中央,与身边的搭档一步之遥。
弱起开篇,摇曳又委婉,仿佛给整首曲子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随着两人弦音一问一答,温柔细腻的旋律,将“欲拒还迎”演绎得淋漓尽致。
楚放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身体微微前倾,弦音带着风趣与试探,渐渐变得坚定明朗,将四个十六分音符的不稳定性演绎得十分精彩。
容修似笑非笑,瞟了他一眼,用稳定有力的和弦承接住,旋即转向了小调。
猛然间,双小提琴激进地碰撞出一道火花!
旋律变得激进,强烈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宣泄。
劲臣瞳孔倏地一缩,怔怔地注视两人的神情与配合,桃花眼中带着些微的茫然,而后,他微微垂下了眼帘。
十年前,真的没有动过感情么,怎么会有这样的音乐?
容修这会儿,到底在想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闷痛,像一根荆棘绳索,弯来绕去缚住了他,不知怎样才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如果上次再多一点勇气,不顾忌那么多,把心中疑问讲出来,就好了。
劲臣想起,那晚两人在浴室,他欲言又止,容修站在门口,两人对视了很久。
容修确实给了他机会,等了好一会儿,但他嘴开合几次,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当时自己表情一定很难看吧,他甚至忘了要控制、管理自己的眼神,所以容修的脸色很不好,转身就离开了,而且第一次用那中令人羞耻的方式惩罚了他,翻手天堂,覆手地狱,让他在面红耳赤中忍耐到哭泣,才许他欲生欲死达到高朝还认了错。
认错了,挨罚了,没有任何辩解,劲臣知道,先生要惩罚他,必然是他让先生不悦了。
但他不确定,到底哪里让容修不悦了。
劲臣曾在mercy论坛回复过一个茫然的小sub,他说,如果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不知道自己惹主人生气的原因,那么,你可以恳求主人提醒一下,但是,这不是主人的义务,而是sub的失格。
在劲臣看来,容修之所以生气,是因为自己心里有了猜忌,而且没有将它隐藏得很好,这是不信任的表现,也是对主人的侮辱。
怎么能对先生存疑?怎么能去质问主人?连想也不要去想,任何一位有素质的sub都不会有这中念头。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想过要去问容修关于“楚放”的问题。
劲臣感到无比沮丧,又控制不住去乱想,他将心中滋生的疑问硬生生按捺下来,犹如拿到一张不及格的考卷,然后悄悄把它藏在无人发现的角落里。
可是,如果他问了,先生会回答吗?
当年接吻时是什么样的,激烈吗,温柔吗,你对他有感觉吗,如果楚放现在喜欢你,您打算怎么做?
也许会回答,但容修该怎么面对这些问题,那么,什么答案才是自己想要的?这只会让两人越走越远。
这是太经典的探戈曲,情绪演绎到极致,容修在大跳跃之后突然断音,弦音戛然而止。
片刻的休止,令劲臣回过神,紧接着,便是更强的情绪爆发。
一个拥有高超的小提琴炫技技巧,一个拥有深厚的古典音乐底蕴,仿佛电影中两位主人公的情绪、故事情节的最高点、探戈的两位舞者灵魂与舞姿碰撞——
演奏者感情全部释出,楚放的弦音激昂汹涌,达到了下一个制高点。
容修游刃有余,仍是微眯着眼,注视着左手的把位。
弦音旋即跟进,切分节奏充满了魅力与情调,他带着傲视一切的态度,骨子里流淌着摇滚的血液,将旋律一步步推向高朝。
楚放面朝着他,视线始终停留在容修的脸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一步之遥》,又叫《只差一步》。
劲臣想起它的歌词。
——如果一个眼神能融化我所有的过去,我还是会再一次去亲吻他火一般的嘴唇。
双小提琴渐渐柔和,旋律回归到温柔满溢。
道不尽的温婉缠-绵。
劲臣坐在软椅上,容修的视线朝他投来,他却避开了视线,脑中好像被一根燃烧着的鞭子抽打。
他感觉到剧烈的耳鸣,同时也被痛感和自责包裹,负罪感扼住他的喉咙,窒息后就是一片空白。
存疑。
无数猜忌与质疑,让他无法迎接爱人的视线,与心底深处的一丝渴求与希望混在一起。劲臣想,没关系,只要掩饰得好,容修就永远不会知道。
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被赦免,呼吸变得艰难,目光飘忽不定,乐曲即将结束,劲臣始终没有再和容修对视。
音乐的力量在这一刻迸发到极限,两人仿佛融入到同一个世界,劲臣觉得自己离先生好远,他没有资格迈入其中。
随后,大门就传来响动,有人敲门了。
封凛和丁爽朝房门望去,正准备去看——
“我去开门。”
劲臣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劲臣从身边绕过时,琴弓一下脱离琴弦,容修停止了演奏,转头朝房门看去,却只听到轻微的关门声。
劲臣出了门,出了廊厅,客厅的日光晃了他的眼。
眼前一片模糊,阳光带血,眼前的影子在晃。
书房里安静下来。
楚放拎着琴,舒了一口气,无奈地瞅着容修,小声问:“你确定?”
容修来到房门口,歪头朝廊厅望了去,示意丁爽可以结束直播了。
直播间里,弹幕上一片片的尖叫,随后听容修说,直播到此结束,又是一片哀嚎。
和粉丝道别,丁爽关了直播之后,容修才继续开口,对楚放道:“之后就拜托你了。”
楚放沉默片刻,浑身像是抽了力,瘫坐在沙发上,苦笑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宴会不是不跳舞么?”
容修理所当然:“大庭广众,不跳,但回家可以。”
楚放:“……”
容修:“我昨晚尝试写了八个小节,把握得不是太好,你知道的,我更擅长布鲁斯,小提琴探戈舞曲是你的强项。”
楚放没有再应话,右手紧紧地握住左手腕,他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指尖也在微微发抖。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用了多大功力,才和容修配合得让人听不出毛病,但容修几次抬眼与他对视,都是他失误的时候。
一晃十年,流逝的时间,没有让容修随波逐流。
那个男人太强了,太耀眼了,让人无法站在他的身边。
在此之前,容修说,要写一首探戈舞曲,这是他的第一次尝试——小提琴,大提琴,手风琴,都不是容修擅长的,却是楚放的长项。
当楚放问他做什么用时,容修垂眸半天没应,良久,才回答了他。
情调。容修说,他会喜欢的。
同饮一杯红酒,共舞一曲探戈,的确很有情调。
楚放觉得自己像个傻-逼,话也说不出来,气也透不过来,还要指导他完成送给顾劲臣的“情调”。
这感觉像是坠入冰渊,他离了两次婚,独自养育幼子,全家人都不理解他的“独身主义”理想——痛苦的是,如今连他自己也不理解,但是,对他来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中痛苦,能够和他此刻所感受到的痛苦相比。
“好啊,容总,开个价吧。”楚放笑道,“指导费,一堂课给多少?”
容修瞪他:“你小点声。”
楚放噎了一下:“还是个惊喜?送影帝一辆跑车不好么,他不是也送过你一辆车?”
容修瞟他一眼,扬了扬下巴:“两辆。”
楚放:“……”
操,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个吃软饭的。
“他送,你就收了?”楚放气笑了,“当年,我送你一支德国钢笔,都被你退回来了。”
容修:“为什么不收,一千多万,你的钢笔才值几个钱。”
楚放:“你他妈缺车吗……”
不等楚放骂完,容修勾唇深意一笑,轻声说了句:“他高兴就好。”
两人嘀嘀咕咕半天,拎着琴来到艾迪身边,大家一齐为他们鼓掌。
“难以想象,简直难以想象,太好听了!”这是艾迪唯一能想到的评价,他带头鼓掌,“这是我听到的最好听的小提琴版本,真的太好听了。”
艾迪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词汇,他第一次怪自己的表达能力如此苍白,只能用力鼓掌,目光炯炯盯着容修的脸。
容修微笑地对他颔首,大方地接受了他的赞赏。
封凛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听到两人的一场演奏,他知道,弦乐部分稳了,只要抓紧时间磨合,录伴奏和人声,拿下《家园2》的中文片尾曲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专访继续进行,劲臣却一直没有再进来。
容修时不时地望向房门,书房门虚掩着,依稀听见客厅里有男人说话。
容修黑着脸,微微蹙着眉,周身气场变冷,不悦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扩散开来。
随着采访的进行,周遭气压渐渐变低。
直到艾迪表示,采访结束时,容修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起身就朝房门走了去,手里还拎着小提琴。
出了书房门,长腿迈开,走路带风,经过廊厅,容修来到大客厅,一眼就看见紧挨着的两个男人。
劲臣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pad,司彬坐在他身边。
两人正低头一起看平板,劲臣一边用电容笔做批注,一边低声叮嘱司彬什么。司彬不时偏过头,凝视着劲臣专注的侧脸,小声应和着。
听见脚步声,两人一齐朝容修望了过去。
“结束了?”劲臣拿开平板,起身迎上去。
容修对劲臣微微颔首,视线拉远,落在仰头瞅着他的司彬脸上。
那目光冷得像冰,容修站在原地,唇角带着笑意,英俊的面容上却笼罩着一层寒霜。
一行人从书房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面。
封凛见状,笑盈盈送艾迪出了门,楚放来到客厅。
“你怎么过来了?”楚放笑着问,“不是出去逛街了吗?”
司彬愣了愣,这才回过神,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将茶几上的两大袋礼盒拿上,快步来到容修面前。
“容哥……”
“谁是哥,”容修打断他,敛了笑容,“我还年轻。”
司彬呆了呆,“容老师……”
“嗯。”轻飘飘的一声。
在场众人:“……”
司彬松了口气,递上礼盒:“这是我刚才出门顺路带回来的小特产,还请容老师笑纳。”
容修睃了他一眼,拎着小提琴的右手背在身后,他缓缓挺直了腰身,让人错觉地看见老干部下基层。
“送礼?”容修嗓音深沉:“行贿?”
司彬维持笑容:“不不……”
容修勾起唇角,深深凝视司彬一眼。
司彬眼神躲闪一下,“容老师,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和顾老师住一块儿,之后几天要叨扰您了……”
容修笑意更浓,不知想起什么,抬手伸了过去。
司彬双手握住他的手,顺道儿将大礼盒的提绳往容修手里塞。
封凛送艾迪刚回来,见状如遭雷击,轻轻咳嗽一声,近乎唇语道:“左手,左手……”
幸好白夜和玛莎不在这里,不然前功尽弃了啊!
容修不说话,像是没意识到错误。
“喂喂,左手不干净,”楚放靠在柜子上,提醒道,“白老师上课说的。”
容修还是不说话。
劲臣微笑着,在他身边小声:“注意这一点,这在大马十分不友好……”
“友好?”
容修一抬手,将礼盒塞进劲臣怀里,倾身凑近他的脸。
“你让我友好?”
容修微低下头,眸光是冷的,倨傲的,嗓音却温柔。
他很低很低地笑了声,在劲臣耳边轻声:“我不会,我不是花擦擦。”
说完就抬步,往书房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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