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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容说着, 稍琢磨了一下,朝玄关处扬了扬下巴,“老刘。”
“是。”刘参谋从屏风绕过来,“首长。”
“我记得, 我有个医生, 对饮食、肠胃这块挺有研究, 以前还给容修看过病, 跟他打听打听。”容御说, “提醒他一下,提老顾家孩子,拍戏时角色需要,动不动就减肥那个。”
刘参谋没忍住笑了出来:“是。”
确实, 只要提醒一下, 对方肯定会知道是谁了, 同僚家的孩子也有进娱乐圈的,但只有顾劲臣在影视行业内做出名堂了。
老容放下茶杯, 身子转过去, 对乔椒道:“你和长宁, 一个在外面,一个平时照顾老人,以前有什么需求,从来也不开口。劲臣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拍戏是体力活,这眼看着又要出国走红毯了, 你们要多上心。”
老容的话再明确不过,老一辈姑且如此,但孩子的事情马虎不得。
乔椒有点愣神, 在甄素素的眼神暗示之下,她猛然明白过来。
——劲臣入了老首长的眼,现在已经是老容看顾着的了?
乔椒连忙点头应道:“是的,我知道了,谢谢首长关怀记挂。”
“下周就去旅游了,咱们可没工夫照顾孩子。”甄素素笑得合不拢嘴,轻而易举地转移了话题:
“两人出国之后,臣臣就由容修照顾吧,可要多加小心。想当初,我去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出之前,吐过一星期呢。减肥是其一,时差、饮食不规律是其二。还有一个,就是压力,也特别影响食欲,可不能再吐了,反流对食道不好。”
容修在沙发旁站军姿,对两位母亲微微颔首:“是,我会多注意的。”
顾劲臣闷头喝奶,吃蛋黄酥,耳朵嗡嗡的。
我是谁,我在哪,我摄入了多少卡路里,此时时刻,影帝先生一概不知,他的脸都快涨红成朝天椒了。
“坐下吧。”老容往左边挪了挪。
顾劲臣不声不响,往右边挪了挪。
于是,沙发空出了中间的位置,容修脚步一顿,走过去坐在中间。
三个男人挤在一个大沙发上。
就算六人座,两边还空了很多,看上去挤得慌。
显然并不是影帝没有眼力劲儿,顾劲臣就是故意的,让容修挨着他爸坐。
大小狮子对视一眼,满眼的“莫挨老子”,表情都是一致的,就是面无表情。
老容还在观察那一桌的茶点,他眼底的那个小碟子,里头只盛了一小块的点心,就快被他盯出花儿了。
闻到浓郁的栗子香,小小的,精致的,软糯方糕形状,中间还有一层深色干果,糕点上泛着糖汁光泽,看上去精巧可爱。
“这些小点心,都挺好吃的,回家里也弄点儿。”
老容说着,将手里的紫色小糕点扔进嘴里,三两下吃完了,点了点头。
甄素素给韩阿姨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上前,将茶几上的点心勺子送上。
实在没忍住,老容接过小勺,将小碟子里的那个精致小糕点两勺挖光,吧唧吧唧嚼了,真是“狮子大开口”,相当豪迈。
容修嫌弃地睨着他老爹,心道一句很不孝却很形象的一句: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也不知尝没尝出味道。
老容满足地饮了一口茶,享受地细品了下:“这道点心也不错。”
说着,他望向韩阿姨,故意板着脸,随即又笑了开,“给孩子们做的,比在家做的好吃,跟你家太太一样啊,我在家里享受不到这个。”
“首长,您这么说,可就冤枉了我们呀,您听我说,”韩阿姨笑得见眉不见眼,“这个啊,是顾家少爷给我们的食谱,做法写得可齐全了,我们也是刚学会的。这桌上的点心,也可以说,全都是顾少的手艺。”
“哦?”容御诧异地看向桌上茶点,又扭头看向顾劲臣。
顾劲臣连忙放下汤匙,端正坐好,对老容颔首:“容伯伯,韩阿姨过奖了,这些点心的做法,是家母教我的,”
说着,顾劲臣看了一眼乔椒,接着解释:“容哥总熬夜,夜里和下午经常会饿,血糖也不太好,他喜欢吃这几样,我就……”
“吃你的,”容修开口打断他,“奶要凉了,他们聊他们的。”
顾劲臣闷头喝奶:“唔……”
容修又转头看向老容,“好吃你就多吃点。”
容御闷头吃糕:“哼……”
“首长,据说,您爱吃的这个点心,还是红楼梦里的呢!”韩阿姨介绍道,“在书上都是有记载的。”
话里话外,都是顾劲臣的手艺好,老首长的眼光和审美更好,是美食家的级别了。
“哦?这是红楼梦里的?”
被称为“美食家”的老容,得知自己的味蕾堪比曹雪芹,真是相当地受用。
旁边坐着的两位母亲心里也高兴。
甄素素见两个孩子感情好,就安心了不少。
听顾劲臣说,他还做点心给自家儿子夜里吃,他们互相心疼着彼此,甄素素这个当母亲的听到了,别提有多窝心。
乔椒则是心里充满了自豪感,莫名就觉得自家儿子很有本事。
没见连首长都称赞不已吗?
谁说没有去考军校的儿子就一定不受首长待见的?
显而易见,征服男人,首先要征服男人的胃。首长也是男人,这一点总归是没错的。
于是,很少吃零食的老首长,好好地享受了这个下午茶的时光,随手又拽来两个小碟子,吧唧吧唧吃了。
老容一边吃,还一边感叹:“我就不爱吃桂花糕什么的,一听就是女人家家吃的,是女士专享的。”
顾劲臣捏着汤匙的手忽然一抖,最后一口奶水险些咳出来。
韩阿姨默默背过身,连忙给自己找事做,为大家端茶倒水。
老容还在抒发情怀:“桂花糕是女人糕,咱们爷们啊,就该吃这些,这个栗子味的,非常不错。”
容修似笑非笑,敛了敛表情,看向顾劲臣,一本正经地问:“对了,我爸吃的那个,小碟子里的点心,叫什么来着?”
顾劲臣嘴角一抽,半晌没吱声。
老容也很好奇,坐在沙发上往前倾身,侧过脸问:“劲臣,这是你的手艺啊,这个红楼梦的,叫什么?”
容修眼底全是幸灾乐祸。
屋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顾劲臣小小声:“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老容:“??”
“哦,花?”轻飘飘的一声,容修眼底闪过坏笑,又似没听清,“什么?桂花什么糕?”
老容:“……”
众人沉默,两秒后,满屋一阵爆笑声。
耳力那么好的,怎么可能没听清。
真的是坏笑啊,已经很久没有在儿子脸上看到这种神态了。
坏小子。
甄素素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容修笑声也爽朗,畅快,恣意,他笑着看他爸的脸,老容蠕动的嘴巴卡住,张也不是,合也不是。
顾劲臣都快哭了,硬着头皮忍着笑,在暗处揪着容修的衣角,轻轻扯了一扯。
容修反手捏住他手指,往后靠在沙发上,手背在身后,握着顾劲臣的手指,笑得前仰后合。
顾劲臣微微转过头,凝视容修的侧脸。
事实上,容修已经很久、很久没在父母面前笑得这么欢快过,更别在首长面前如此放肆。久到要仔细回忆,大概有二十年了。
顾劲臣能看出,容修是真的高兴。
卸掉了全身的盔甲,隐去了领袖者的气势,整个人都很放松。
因为在容修的潜意识里,眼前所有的长辈,还有身边的爱人,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吧?
乔椒也忍不住想笑,又要硬憋着,解释道:“不是桂花的,不是的,只是桂花蜂蜜的糖汁,淋在糕点上……”
好吧,桂花蜂蜜也是桂花。
乔椒被自己的话噎了一下,连忙又道:“其实,在制作工序中,就已经去了桂花的浓香,淡香也被新栗粉掩去了,不算是桂花糕……”
老容首长板着脸,手上还捧着小碟子,吃不是,不吃也不是,嘴里那口还没咽下去。
“解释什么呀,这就是桂花糕,桂花栗粉。”甄素素笑得捂肚子,“反正我不管,我们臣臣的食谱,把容首长的胃都征服啦!老容,你怎么看,好吃吗?”
在甄素素的问话之下,老容臭着脸,也不应声。
他捧着小碟子,凑在眼前,细细地观察着吃了一半的精致小点心,好像看到它开出一朵桂花来才作数。
过了一会,老容慢悠悠地拿起小叉勺,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继续吃小碟里的糕点。
说好的女士专享的甜腻腻呢,其实好像也并不那么甜。
真香。
这一下好像绽放了节日焰火,别墅大客厅里一阵欢声笑语。
于是,话题便再没有从顾劲臣身上移开。
容首长对这几道点心赞不绝口。
不似北方糕点那么油,也不像南方点心那么甜。
老容还表示,劲臣的食谱很不错,让家里的婆姨们都学一学,甜的咸的都好吃。
老容这两年一直在控制饮食。
人近老年,大多如此,三项血常规指标皆是亚健康状态,大肉重油高糖,以前都是他的最爱,现在都不如从前那么敢吃了,再加上甄素素也管得严。
肉食动物一旦断粮就会常饿,是以下午茶的小点心对他来说就显得格外重要,甚至可以说是“依赖”了,可口的点心更是难得。
三位长辈聊起家常,话题一直在顾劲臣身上。
直将影帝先生夸得面红耳赤,任何演技、控制表情的技巧都派不上用场。
顾劲臣低着头,脸绯红的,脚不住地在地上磨蹭。
手指也时不时地碰一碰容修,似在拜托容修打断长辈们的话题,或是小可怜在向哥哥求救。
听到家人夸赞心上人,容修心里自然熨帖得紧。
这么典型的炫队友时间,怎么可能打断叫停?
当然,“老婆”也是队友,是他的左膀右臂,睡在他枕边的人,并肩站在他身旁的人,战斗第一主力军。
仿佛正式觉醒了炫妻狂魔的隐藏身份。
容修将“炫耀”带到了家里,即使在长辈们的面前,也毫不收敛,明晃晃摆在了明面上。
在顾劲臣的求救之下,容修坐在一旁专心吃点心,时而在盘里挑一挑,听着长辈们聊顾劲臣。
那个悠然自得的表情,也不知是对点心的味道满意,还是眼前的场景让他得意,根本不帮大影帝解围。
当长辈们聊到顾劲臣的某次演出或电影时,容修还做了一些细节上的补充说明。
诸如,他亲眼看到对方练舞有多辛苦,亲身尝试了吊威亚有多难受。
确实难受,容修连过于紧身的牛仔裤都不爱穿,吊威亚勒着裆……
不过,聊天归聊天。
甄素素坐在对面沙发,倒是观察到了不少细节。
比如,顾劲臣和两位母亲谈话时,容修不慎弄掉了小餐勺,弯腰低头去捡时,顾劲臣一边慢条斯理地聊天,一边不动声色地伸手,遮住了茶几边的棱角。
那只手轻轻地挡在容修的头和桌棱中间。
而等到容修捡了小勺坐起身时,顾劲臣的手早已收回。容修对此一无所知。顾劲臣则仍在与两位母亲聊天,仿佛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比如,容修微侧着身端坐着,正在回答老容问话时,顾劲臣吃完了蛋黄酥的最后一口。
容修既没有扭脸去看,也没有停止对首长答话,随手抽了一张纸巾,背过手,往后一递,将纸巾送到了顾劲臣的手边。
每一个细节都是生活,犹如呼吸一般,自然而然,习以为常。
没有一起生活过的伴侣,不够相爱的两个人,是不会拥有这种默契的,也不会如此发自内心地关注、关怀对方。
细水长流的生活里,日复一日的平淡细节,处处都流露出那份爱意。
佛说,命由己造,爱由心生。
这种爱意,是无法极力掩饰的。
身为母亲,看到这些细节,怎么可能心无触动。
已经快两年了,他们仍然真心喜欢着对方,甄素素再次欣慰地笃定了这一点。
原本以为,年轻人在一起久了,这份情谊与冲动就会变淡,就像身边每一对麻木的夫妻,这是人之常情。
与镜头前的顾影帝相比,此时此刻,容修身边的顾劲臣,就像温柔的港湾、午后阳光中的清泉一般。
与容修说话时,他一直都在笑着,满眼的欢喜和爱意,一直在注视着容修。
在外面是雅致矜持的高岭之花,在家里是贤慧妩媚的温柔乡,他由始至终都是容修喜欢的类型。
甄素素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顺眼。
于是,就自然而然地,与乔椒开始聊孩子们的事——
后来不知怎的,聊到容修小时候的那次圣诞节。
那时候,还是九十年代,顾长宁带着五岁的顾劲臣来家里,却被容修惹哭了,哭得太遭人疼了,怎么也哄不好,后来孩子们都长大了,臣臣也再没去过容家做客。
至今长辈们也不知道,才四岁的容修,到底干了什么,能让性格乖巧的臣臣哭得那么伤心。
“那个臭小子,从小就是那样的,”甄素素无奈地笑道,“越喜欢什么,越要把它拆稀碎,越是宝贝的东西,越要搞破坏。”
听到这种奇怪的现象,乔椒露出惊讶且好奇的神色:“真的吗,为什么呢,我们家臣臣喜欢的东西,都好好的收藏着,谁都不让碰的。”
“哦,小修也是,他会珍藏的,很宝贝,不让人碰,”甄素素说着,脸拉下来,面瘫着,来了个反转,“但不耽误他搞破坏,而且只许他一个人破坏,也只许他一个人欺负。”
在场众人:“……”
“真的啊,我们家里,他喜欢的那些玩具、变形金刚,都被他卸得七零八碎,然后再好好地装起来,宝贝地放在被窝里抱着睡,然后过几天又给拆掉了。”
甄素素回忆着二三十年前的往事,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接着说道:
“要不是我整天盯着家里的钢琴,估计呀,他连斯坦威也不会放过,一定会被他拆掉吧。喜欢的人也一样,就像那年我们家老容过生日,明明喜欢跟人家玩,他也不说,偏要欺负臣臣……”
“咳!”容修终于呛住了,他冷着脸,放下手里的点心,“差不多行了。”
年轻人好像都不太喜欢长辈们凑在一起,掀自家孩子的老底,这样不会很尴尬吗?
容修有点不可思议,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甄素素并不是这样的母亲。
事实上,甄素素平时和太太们聚会,也不喜欢和一群妇人在一起八卦孩子。
今天母亲哪不对?
顾劲臣倒是没觉得什么,大概是顾家亲戚太多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顾家平时就算不是逢年过节,也会有很多远房亲戚登门,以看望老太太为由,顺道打秋风,拜托顾家帮个忙,托个关系什么的。
堂兄弟、表姐妹们坐在一起,听得最多的就是长辈们聊孩,“我家孩子怎么怎么样”,暗戳戳地互相攀比。
此时此时,容妈妈似乎也在“暗戳戳”,但并不是在攀比,而是——
不等顾劲臣琢磨出端倪,就听到甄素素接下的一句:
“……所以说,我家小修,从小就喜欢臣臣。”
顾劲臣:“??”
容修:“??”
净扯淡。
明明是他把人惹哭了,就算现在再怎么圆,也改变不了幼年时不欢而散的结局。
另外,他才四岁,谈不上“喜欢”吧,他还没早熟到那种地步。
事实上,在容修的自我分析中,直到二十九岁,和顾劲臣在一起之前,他还不太懂什么叫“喜欢”。
容修冷着眸子,望着笑说往事的甄素素,淡淡地道:“圣诞节那次,您就不要再提了,行么?”
容少的脸冷得像冰坨似的,显然是他不喜欢的话题。
记得容修说过,不想让顾劲臣落泪,可他没想到,在很小的时候,他就让臣臣为他哭泣了。
因为小时候惹哭顾劲臣的那件事,容修还好好地自责了一下。
磁性的小烟嗓染上几分不悦,顾劲臣的心提了起来,小声在他耳边说:“别生气,难得高兴。”
容修收回视线,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没听出哪让人高兴……”
“我说的不是圣诞节那次啊!”甄素素惊讶地眨了眨眼。
然后,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乔椒,两人一起笑道:“那时候,你们四五岁吧,我们说的是,之前很小的时候,你们一起玩。”
容修愣住:“之前?一起玩?什么时候?”
紧跟着,容修依稀记起,甄素素对他说过,两人小时候见过两次面。
一次是四岁时在老容的生日宴上,另外一次还不知道。
容修一直没有机会问,久而久之,就忘记了。
老容的视线从手机上收回,好像也蛮好奇:“哦?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在西山大院的时候?”
甄素素:“是的呀,就是那时候,我和劲臣妈妈证实过的,她也记得确实有那么一次。”
说着,甄素素拍了一下乔椒的手背,煞有介事地感叹:“哎,话说回来,我和你在二十八年前,就有这种缘分呢。”
容修:“??”
这是现场认亲的姐妹花吗?
容修侧过脸,看向身旁的顾劲臣,顾劲臣也是一脸迷茫,即使是记忆力一流的学霸,也完全记不起来了。
容修实在忍不住了,语气冷淡,却掩饰不住急切:“你倒是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很小的时候,大概两岁多,不到三岁,你还没有正式学琴,我们家还在西山大院住。”
甄素素也不再卖关子,和乔椒你一言我一语地将“缘分往事”讲了出来。
“有一次,我带你去附近的公园玩,遇见了娇娇也带着孩子出来,就是臣臣。”
两三岁?
容修这下彻底傻眼,五岁时他都不太记得,两三岁谁会记得起?
老实说,容少校每次回忆童年,满脑袋都是坐在钢琴前,练琴练琴练琴,离开了钢琴,就是挨打挨打挨打,没了。
与容修的神色相比,顾劲臣显得更镇定。
容修观察着顾劲臣的表情,只见对方微笑地听着,也不知想起来了没有。
那时,他们一个两岁半,一个刚满三周岁……
两位母亲娓娓道来,给两个孩子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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