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寒冬已至，天空飘着鹅毛大雪。

        女人跪立于闵府门外，怀里还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人儿。

        飞雪积在女孩的发顶上，冷风也从她稚嫩的脸颊擦过，留下了细密的裂纹。

        “阿娘，我冷。”宋言知扯着母亲的衣袖，有气无力地说道。

        闵绰看着女儿脸上心中难受不已，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安慰地说道，“言言再忍耐一下，再等一会，外祖父就会让我们进门的。”

        又是一样的回答，连个字都没改。

        女孩失望地低下头，沉默着不再说话。

        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眼前那扇红漆大门依旧闭得严严实实，完全没有要打开的痕迹。

        视线愈发变得模糊，女孩小腿一软，整个人倒在母亲身上。

        “言知言知…”

        她无力地合上双眼，耳畔仅存下母亲慌乱的呼喊声。

        闵府大门最终还是打开了，一位身着华丽的小妇人领着几个丫鬟从门内出来，将她们母女俩接了进去。

        六年后。

        大院里，夫子一手捧着书卷，一手握着戒尺在学生之间来回周转。

        一边讲课，一边纠察上课神游天外的公子小姐。

        读书一向是件头等大事，像闵家这样德高望重的大户人家更是不敢懈怠。

        所以闵府特意请来了远近闻名的高夫子为家中的适龄孩童授课，不仅如此还有什么李夫子张夫子的，前前后后不知道换了多少个，才换来了这个令少爷太太们都满意的教书先生。

        闵舟年向来不爱读书，换多少个也没招，反正他一听夫子讲话便觉得浑身难受。

        他艰难抬起那颗沉重的脑袋，捏着毛笔，百无聊赖地在白纸上涂涂画画。

        一声鸟鸣从天空中传来，闵舟年眸光一闪，忽然想起来了自己那个便宜表妹。

        那表妹整日里都穿着破旧的麻布衣服，头发也只有几根红绳绑着，土里土气的和下人一样，不，说像是下人也有些失实了，他身边的丫鬟可没有这样穷酸的。

        这种人居然敢说是他们家的亲戚，简直是不可理喻。

        不过这个表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每天一有空就会往他们身上贴，而且无论怎么欺负都不会生气。

        就像是现在，她得了空便又来偷听夫子讲课。

        闵舟年余光瞧见了躲在花坛后的女孩，没多大犹豫，揉了个纸团便直直往她小脑袋瓜上砸去。

        听得正认真的宋言知被吓得一激灵，瞪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着。

        闵舟年对上了她的视线，挑衅地冲着她笑了笑。

        宋言知却不愿搭理他，往花坛后缩了缩，继续听着夫子讲话。

        “呵，不理我？”

        闵舟年随便在桌上寻着个能砸疼人的玩意往她砸去，没费多大劲，又是一个暴栗。

        “语人曰：服此药必吐某物，某日当愈，事无不效。日收钱数万，施市内贫乏饥冻者”夫子被他毫不掩饰的笑声打断，周围的都向他看去。

        “三哥三哥”坐在他身后的闵芸溪小声提醒道。

        可闵舟年还在辛灾乐祸地看着便宜表妹吃瘪，压根没注意到胞妹的呼唤。

        “闵舟年。”夫子冷厉的声音响起，提着长长的戒尺朝他走来。

        “三哥哥！”闵芸溪焦急地快要上火，一脚踹到他椅子上。

        “嘭。”

        闵舟年连人带凳扑摔在青石地板上，粗粝的砖面把他手掌和脸颊都擦破了。

        “闵芸溪！”他发狠地瞪了胞妹一眼，仿佛下一秒便要将她人给咬碎。

        “三哥。”闵芸溪急忙上前将他扶起。

        “滚开。”闵舟年气愤地撇开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刚起身，便迎来了高夫子那张冷峻的脸庞。

        “你今日得留堂。”

        最后一炷香燃尽，夫子解散课堂，学生都收拾着书卷准备离开。

        闵舟年吊儿郎当地站在夫子书桌旁，虽没说什么，但一脸的不屑又像什么都说了。

        宋言知见他们散课了，忙不迭地跑了过去。

        “芸晤，我帮你洗笔毫吧。”宋言知一上来抢着替她洗毛笔，闵芸晤倒也没拒绝，顺势便把毛笔给了她，自己则整理起别的东西。

        洗干净的毛笔用棉巾擦干水分，然后再挂在笔架上就完成了。

        闵芸晤收好了自己的东西，起身递给了贴身丫鬟冬桑后便要离开。

        宋言知见状忙跟在她身后，哪怕对方无视自己也没关系。

        阳春三月天，正是百花斗艳时。

        蝴蝶扑腾着轻薄的羽翼在花间飞旋，鸟儿的啼叫声也不断地从四周传来。

        几个同辈的小姐约在闵芸晤的清莞院里捕蝶，蝴蝶虽没抓到几只，但此处的欢声笑语近要漫出了高墙。

        而宋言知只觉得喧闹，因为她没有捕网，自然被小姐们排挤出去了。

        她只能趴在矮桌上，隔着透明的水晶瓶看着贵小姐们嬉戏玩闹。

        娇小姐们怕太用力会伤着蝴蝶，抓了大半天了愣是一只也没抓进这水晶瓶里来。

        如果她有捕网，她一定这样那样嚯嚯嚯地抓一大群蝴蝶装进这空空荡荡的大瓶里。

        “累死我了。”闵芸晤将捕网放在桌上，轻轻敲了敲那支有些酸胀的胳膊。

        宋言知唰地站起身来，指着桌上的捕网，欣喜地说道，“芸晤，你的捕网能借我玩玩吗？我绝对能给你抓一瓶子的花蝴蝶。”

        闵芸晤面上虽不大情愿，但还是挥了挥手，示意她把捕网拿去。

        “你只能玩一会，等休息够了我还要玩的。”

        话音刚落，就看到宋言知抱着捕网往花丛里去了。

        既然工具拿到手了就不能只有假把式，准得给大家伙露两手。

        宋言知没有和其他小姐们一样在院中追逐玩笑，而是静悄悄地立在那盆香气最浓烈的水仙花旁，耐心地等着不懂事的小蝴蝶自投罗网。

        两只水蓝色的小蝴蝶环飞而至，轻盈地停落在那朵洁白的水仙花上。

        宋言知屏住呼吸，举起捕网一点一点地朝它们靠近。

        “嘣！”

        闵舟年突然跳出来，用肩膀挡住了她的视线，不仅如此，还吓走了她好不容易等来的花蝴蝶。

        “三少爷你”宋言知被吓得心脏都跳漏了半拍，捕网也掉在地上，她默默捡起，然后再一脸不忿地看着他。

        “我怎么了我？”方才在夫子那积累的不快一扫而光，闵舟年心情愉悦地问。

        “没怎么。”宋言知敢怒不敢言，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她索性抱着捕网离开了花丛，去假山那块抓。

        闵舟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想抓蝴蝶这不简单嘛，我帮你！”

        说着，强行夺走了她的捕网。

        “说吧，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蝴蝶。”

        突如其来的示好让宋言知有些惊讶，但她还是说道，“蓝、蓝色的，可以吗？”

        “蓝色有什么好看的，要抓就得抓红色的蝴蝶！”闵舟年高高地举旗捕网，重重地盖在她的头上。

        尖锐的木片在她眉梢处划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滚烫的鲜血不断往外渗出，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啊—”宋言知发出了一声惨叫，激烈的想要挣脱开那捕网。

        闵芸晤离得本就不远，听到声音立即跑了过来。

        此时，宋言知的左脸已经被血液完全覆盖住了，她拿不开那罩在头上的捕网，因为闵舟年仍牢牢抓那木杆子不肯松手。

        “三哥这是做什么？还不松手！”闵芸晤脸色骤变，厉声斥道。

        “我没做什么啊。”闵舟年拿开捕网，对她耸了耸肩，详装无辜地说道。

        闵芸晤并不理会他，赶紧上前查看宋言知的情况。

        “言知，你没事吧？”闵芸晤想要拿开她的手查看脸上的伤势，却被她一把推开。

        “不要碰我。”

        “言知…”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宋言知已经哭着跑开了。

        血与泪糊成一片，宋言知几次险些摔了个大跟斗，踉踉跄跄的终于跑回了她住的小厢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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