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就是自以为是，把自己当成活菩萨了。

焰火，焰火太刺眼了。太子下令灭了所有焰火，他不愿让人看到他脸上的懦弱与无助。

        像是年幼时心心念念的事物从未得到又被告知再也得不到一般，他挥了挥手。“都散了吧，派兵送诸位大臣回家吧。”

        “且慢，死者是何人，皇长兄应该给个交代吧，别是哪位大臣的随从，这样就被打发走了以后也说不清呀。”十三眸中的精芒微闪。

        经十三王爷一提醒，有好事的大臣仔细打量道：“瞧着模样，倒是像春风来里的知春官呀。”话说到此便不必再往下点破了，众臣一阵哗然。这便是十三最想要的效果，总是有风言风语传太子有龙阳之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算是坐实了太子的传言，十三的目的这便达到了。只是此事颇有些蹊跷，十三还需细细琢磨一番。

        事已至此，太子并不想说太多，只厉声遣散众宾客。

        阿燏如同失了魂般紧紧抱住花寻，有人在他面前驻足停顿了好久。阿燏顺着这人的双腿往上看去，不由得脸色骤变，一块玉佩，质地通透却手工粗糙的玉佩。同样的上面也刻着青梅，夜深了，不知何时下起了秋雨，铮铮有声地敲打在房檐上。

        阿燏收起错愕的表情，反而笑出了声，他顺着那玉佩继续往上看，是十三。十三王爷一身傲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阿燏回想起以往的种种担心，如今像一记狠狠的耳光。泪水夺眶而出，原来十三王爷也有这样的玉佩，仅仅是巧合吗？可是沈将军府上为何有自己的坟墓，梅妃娘娘是十三王爷的母妃，沈将军是梅妃娘娘的长兄，那我阿燏又是谁？我像个笑话一样混迹在两个朝代之间，我只能被动的接受他们所做的选择。

        想到这些阿燏更是放肆地笑了起来，他像疯了一样盯着十三，他羡慕，嫉妒，甚至仇恨面前的男子，十三拥有着阿燏渴望拥有却一辈子也拥有不了的东西。阿燏直至今日也未曾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长什么样子，他甚至是最近才能确定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他在十三面前如同一个跳梁小丑般。

        倘若没有见到十三的玉佩，阿燏或许会好过一点，他甚至会愧疚未能在母亲身边尽孝。如今见了那玉佩，阿燏只觉得讽刺，这是天大的讽刺，原来自己日夜担心的母亲是当朝的梅妃娘娘，不仅锦衣玉食，还有着聪明狡猾的儿子，而这个聪明的弟弟能把阿燏耍的团团转。

        哀怨的愤怒从他的心底升起，嫉妒，怨恨交织在一起。仇恨吞噬着他的头脑、他的四肢，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阿燏惶恐，自己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老天爷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他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丧尽天良的事情，为何又要这样折磨他？

        他抽起散落在地上的剑，想要刺向十三。然而剑并未刺到就被人砍断，十三王爷一脸讥笑地看着阿燏，阿燏顺着剑往那人看去，原来是阿青。是阿青将阿燏的剑砍断，目的是为了保护高高在上的十三王爷。

        风吹落树叶，只有光秃秃的枝丫在起伏。阿燏感到浑身冰冷，如同整个人都泡在江水中。他越来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自己才是最愚蠢的那一个，整日如同跳梁小丑一般蹦跶着。原来阿青是十三王爷的走狗，他再也并不是清浅阿燏家的阿青了。

        霜降，霜降过完就是立冬了，阿燏不禁感叹这时间过得真仓促。他思绪混乱，在这样的场合里，脑袋里全部都是无关紧要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他看着十三那副嘴脸，若是在以往，他定要一骨碌爬起身来像泼妇骂街一样，牙尖嘴利地骂十三。可如今他看着那枚玉佩，满眼都是迷惘，随而苦笑了出来。

        就在今晚，他想为了自己，只为自己。

        阿燏将花寻放开，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向太子行了大礼，这礼不仅仅是为了阿燏自己更多的是为花寻，他感激太子能将花寻从春风来救出来，他也清楚花寻在太子府过得比春风来舒坦。

        “小人自幼同花寻相识，求太子允小人将花寻带走下葬。”阿燏喊道。

        太子轻揉太阳穴，他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在跳动着，那仿佛也是他今晚死去的灵魂在苦苦挣扎。他看向花寻，早知便如飞鸟一般，让他自由。

        风掠过屋脊，呼啸而去，仿佛揭开了所有的瓦，那或许是花寻死去的魂魄。太子轻轻点头，一开始便未遇见，才是最好吧。

        阿燏一言不发将花寻背在身上，蹒跚着脚步向外走去。他瞧着沉沉官墙，斗拱飞檐，其实不过都是白骨如山，框死了一代又一代人。

        阿青紧跟着阿燏，他生怕此时的阿燏会做出什么傻事来。阿青注意到阿燏刚刚看向十三王爷眼神中的异样，当他试图站在阿燏的角度上去打量十三王爷时，他也注意到了王爷身上的玉佩。那枚玉佩应该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回想起阿燏对玉佩的珍视，这玉佩应该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可是他想不明白，十三王爷同阿燏之间会有什么样的羁绊？

        “你走吧，你是十三的人，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阿青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阿燏淋着雨在山上将花寻埋葬，泥土沾满了他全身，他躺在花寻的坟墓旁边，尽量舒展着身躯，接纳着这深秋的雨水，任由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庞，就在这样的夜晚，他想睡去，他想把自己的命送给阎王爷，他的心里已经被太多的仇恨塞满了。

        阿青站在阿燏身后，在这样一丝月光都没有的漆黑夜里，他可以无所畏惧地看着他。就要入冬，阿燏这样淋雨身体会垮掉。

        “走吧，你再这样下去，会生病的。”阿青拉着阿燏的手臂，企图带他离开。

        阿燏无奈地垮下双肩道：“我不如就这般也死去好了，我受不了了，想到过往的种种我就难受，我难受，阿青你懂吗？”

        阿青眸中忍不住现出一丝怜意道：“我又怎会懂得你？”

        在这样的雨夜中，阿燏可以毫不掩饰自己的眼泪。“为什么，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姐要杀花寻，为什么十三有那样的玉佩，他为什么还要随身携带，他那样的身份他可以选择其他更名贵的玉佩，可是那个玉佩是母亲留给我的，我以为这个世上就只有我有，他带也就算了，为何偏偏还让我看到。”压抑了太久的阿燏在风雨中想要将自己的难过尽数说给阿青听。

        “因为丹橘的原因，我从来都不敢亲近任何人，我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生怕她为了控制我去伤害我身边的人，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她可以直接拿了我这条贱命去，我不在意，可是她不能随意轻贱其他人的生命，她没有那个资格。我为什么要当她的弟弟，这个什么狗屁前朝小王爷我真的当够了，前朝早就结束了，她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自己，也放过我。”

        “你来了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因为我觉得丹橘控制不了你，你是死士，她若想要杀了你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甚至暗暗期待你跟她的抗衡，我想看她吃瘪的样子。我受够了她趾高气扬的样子了，我是想要利用你来的。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害死了花寻害死了樱安姐姐，这个世界上最应该死去的人就是我。没有人会在意我，连我的亲生母亲都不会怜惜我。其实我是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早就应该清楚，我阿姐说的对，我就是自以为是，把自己当成活菩萨了。”

        阿青一把抱住阿燏，轻轻地拍着他的脑袋安慰道：“有人在意你，你很好，清浅的人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只是你太累了，我们慢慢来好吗？”

        阿燏将脑袋滑到阿青的肩头，企图寻找一个可以让他来停歇依靠的地方。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失去了意识跌在了阿青的怀中。

        阿青踩在这泥泞上，将他抱起，最近发生了太多事，阿燏像孩子一样睡着了，没有人为他们撑起雨伞庇护他们。

        入了城，雨渐渐小。

        十三王爷站在街边，随从淋在雨中为他撑伞。

        “你待他也算是有情有义了。”十三扯着嘴角讽刺道：“今夜说到底连我都被春风来利用了，众人皆知我与太子是死对头，太子府上死了人，我也身上也被春风来泼了脏水，把阿燏送给春风来，让他们狗咬狗吧。对了，如今你也没有必要跟在阿燏身边了，他们那一帮人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阿青的目光中是空洞的，要听从吗？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潺潺流下，周遭的阴冷潮湿中透着一股衰败腐烂的霉味。

        阿青站在春风来楼下，他一刻也未敢忘记亲人为何离去。

        万凤将角门打开，似乎有预料在这样的夜晚会有人在角门等她一般。虽然撑了油纸伞，却也挡不住这风雨。

        两人只是对视一眼，并没有说话，万凤将伞撑在阿燏身上，可怜见的，比起这副模样，万凤还是觉得以往他赖皮的样子让人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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