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高人气象

　　黎鸢知晓，这次所去之地颇为凶险，不过无所谓了，能出去便好。

　　从小就呆在人丁不足三百的寨子里，早就把她憋坏了。

　　自家这位古板老头还是那么厉害，连自己想什么都了如指掌。

　　说来，黎鸢终究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再怎么坚毅冷静，心性都会带有几分跳脱。

　　说起陶老夫子，外人眼里与黎鸢眼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形象。

　　村寨的百姓们都以为，陶夫子只是个年迈的读书人，以前在南方某个地方，做过教书先生。

　　纵使这些年身子骨颇为硬朗，但也好不到哪去，毕竟都这么大年纪了。

　　在北地边陲，年过花甲的老人绝不多见。

　　真要说他哪里非同一般，除了年龄，也就是那一肚子学问了。

　　可实际上，这位老态龙钟的陶夫子是一个大高手。

　　不仅拥有诸般奇异手段，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至于……高到何等地步？

　　起初，老夫子让黎鸢背着一把锈剑不得离身，黎鸢百般不愿，誓死不从。

　　若非她不是那种泼辣蛮横的性子，怕是直接就要撒泼打滚了。

　　还是杨铁匠将她拉到一旁，一脸郑重地劝说，让她如实照做。

　　两个一见面就争吵互骂的人，十分罕见的站在了同一立场。

　　之后，黎鸢悄悄地问杨铁匠：“老古板真的懂剑？境界很高？”

　　杨铁匠默然点头。

　　黎鸢又问：“有多高？”

　　杨铁匠沉默，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惊得黎鸢久久无法回神。

　　“东岳十一道，一百零八州郡，剑道一途能跟老穷酸比肩之人，不过双手之数。”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杨铁匠的眼神极为复杂，似有无尽的感慨。

　　从未离开过西凤寨的黎鸢，不清楚这句话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自小到大看了那么多书，她对东岳王朝的广袤疆域，还是有一个大概印象的。

　　那是整个东荒大地，地域何止千万里！

　　然而，震惊过了之后，随之浮上心头的是更多的疑惑。

　　这么厉害的大人物，怎么会窝在西凤寨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

　　转念又想，自家老古板都这么厉害了，那敢跟其正面叫板的杨铁匠，岂不是……？

　　黎鸢不敢再想下去。

　　就好似一只蝼蚁，在幻想天有多高一样天方夜谭，根本像不出个所以然。

　　黎鸢读过很多书是不假，这些书里头也有一部分是奇闻传记、野史传说。

　　但她能够知晓的东西，也仅限于此了。

　　除此之外，有关那个波澜壮阔的江湖，她几乎都是一无所知。

　　何况是江湖之外的神仙鬼怪？

　　策马江湖，快意恩仇，亦或是仗剑红尘，除魔卫道。

　　这些从书本里看来的词汇，很快就在她的心里生了根。

　　于是，她对寨子外面的世界，越发的好奇，继而心驰神往。

　　自那以后，黎鸢觉得从小看着她成长的老古板，身上多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连带着脾气火爆的杨铁匠，也成了她心中深藏不漏的大高手。

　　只是这两人身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高人气象。

　　一个是多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的花甲老头儿；

　　另一个是整天骂骂咧咧，脾气暴躁得不行的小村寨铁匠，这算哪门子的高人？

　　寨子最南端的小院里，黎鸢得了陶老夫子的准许，喜笑颜开，当即急匆匆出门，直奔铁匠铺。

　　走在街上，那群军伍出身的护卫们，还在火急火燎的找寻向导。

　　给出的酬劳，从最开始的百两银子，上涨到了一千两，可始终没人愿意带他们去古战场遗址。

　　倒不是银子不够吸引人，而是没见过世面的西凤寨百姓，根本不相信那位陈姓公子会履行诺言。

　　不相信，真的将银子给他们这样的贫苦百姓。

　　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们自信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莫说一千两银子，一百两对这些常年为了填饱肚子发愁的贫苦百姓而言，都是一场泼天富贵。

　　可再大的富贵，也得有命拿！

　　各种故事传说里头，世家公子之类的人物，从来就没有好人不是么？

　　他们相信，那位愿意拿出一千两银子，就为了找一个向导的陈姓公子，同样不是什么好人。

　　黎鸢脚步匆匆而过，没有多做停留，途中与相熟之人不断的打着招呼。

　　根据她以往的见闻来判断，这次去古战场遗址的差事，非她莫属。

　　若酬劳在百两银子以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些外来之人不懂，她可是十分清楚。

　　钱，给的太多了！

　　寨子里人觉得烫手，不敢拿。

　　西凤寨除了有座西凤塔，真正令它声名远播的，却是距离此地不远的一座古战场遗址。

　　根据史料记载，这座古战场遗址形成的源头，来自于先后两次的惨烈大战。

　　第一场战役，距今约五百多年，正值东岳王朝太祖皇帝，率军北伐期间。

　　这一战导致东西横亘近两千里的凤凰山，被生生打没了大半。

　　此役，东岳王朝以伤亡三十万人为代价，最终将盘踞在此的妖族，驱逐出了东荒大地。

　　逼迫以祖龙为首的鳞甲水族，退入东海。

　　据说，死伤之人当中，不乏拥有诸般神奇手段的修行之士。

　　第二场战役，发生在距今约四百年前，魔族大肆入侵东荒之时。

　　也是太祖皇帝，率领大军北上，鏖战四大魔王。

　　这一战，将东起凤凰山余脉，西至峖涂山之间的万里大地，打成了废墟。

　　四大魔王陨落之处，煞气魔烟弥漫天地之间，方圆数千里彻底化作死地。

　　四百年，光阴似箭。

　　滔天的煞气魔烟，也难挡岁月的无情侵蚀，逐渐消散。

　　大地恢复生机，煞气笼罩的范围逐渐缩小。

　　如今人们眼里的古战场遗址，不过当年的一小半，却也足有方圆三百余里之巨。

　　因常年煞气笼罩，不见天日，又有当年阵亡之人阴灵不散，这四百年来，遗址内不知滋生了多少阴秽邪魔。

　　近百年来，几乎每隔几年，靠近这片区域的村寨，便会遭受一次阴煞邪物的侵袭，继而造成百姓极大的伤亡。

　　青州北地人丁凋零，这是主要原因之一。

　　寨子东头的铁匠铺，烟囱冒着黑烟，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隔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背着破布包裹的黎鸢，一头钻进铁匠铺子。

　　热气充斥的铺子里，火光灼灼。

　　黎鸢冲着火炉前不断挥动大锤的壮硕身影喊道：“杨大爷，老古板准许本女侠出山了！快把你藏得宝贝交出来……”

　　咣当！

　　壮硕身影扔下手里的大锤，一脸凶恶表情，喝道：“你个黄毛丫头，喊什么喊！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那老穷酸疯了不成，会让你出去？出去找死嘛？”

　　黎鸢双手叉腰，瞪着眼睛再次喊道：“把你的宝贝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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