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昙的疑问

长留山，悯世宫。

        “原来你那日匆匆离开，是去了归墟。”少昙对侧的青衣神君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笥，身子向后一靠，目光柔和地看着对面手执黑子愁眉紧锁的少昙。

        少昙见棋盘上黑子全军覆没，便叹了口气，将手中那枚黑子随手丢进棋笥，斜倚着身后的凭几，侧头望向悯世宫外的云境。

        云境中五彩的云霞绚丽夺目，缭绕的仙气似水一般在长留山尖流动，偶尔，会有庄严的神君或者美丽的神女在这淼淼的仙气中驾云而过，还会有七彩的神鸟在云霞间穿梭飞舞，看起来很是漂亮。

        而这样漂亮的景象只在她初入神界的几年能带给她触动，再到后来，她便不觉得美了，反而觉得枯燥之极。

        这样想着，她侧头看向陆吾。

        陆吾似乎是从神界初立起，便成为了昆仑主神，在成为主神的这万年里，他每日待在他的昆仑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着同一种景色，听着同一种仙音，可是他看起来却从来不觉得无聊。

        为什么呢？

        见少昙侧头看向他，陆吾微笑道：“你好像有很多疑问。”

        少昙缓缓神色，直起身来，点头道：“是的。”

        从九重天回来已经几日了，她心中的疑问不减反增。

        “是对百泽欢有疑问？还是对天玦有疑问？抑或者，都有。”陆吾拿起炉子上泛着热气的茶壶，抬手将少昙手旁的杯子添满，他面上仍是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说出的话语也仍旧柔和、抚慰心神。

        陆吾一向对她的心事了若指掌，这次，也没有例外。

        在归墟之事发生后的几天，关于归墟之争的流言就已经传遍六界。

        他们都说，魔界将领百泽欢野心勃勃，意图攻占归墟五地，得知此消息，神界便立即派大皇子天玦下界援救归墟。大抵是迫于神界压力，百泽欢在归墟北岸驻军的第二天就迅速带兵撤离，狼狈至极。

        加之，百泽欢在回到魔界之后便被魔王撤去平境军的少将军之职，这便更加佐证了这个传言。因着这个传言，此前被传英勇无畏的战将百泽欢迅速跌落高坛，成了一个六界口中望风而逃的胆小鬼。

        而神界这边立马也传出消息，说归墟五位岛主为了感谢神界的救援，联合上奏天庭，要脱离仙界，投入神界。

        天帝这边不好驳了五位岛主的意，索木仙尊对这些事情也一向不大在意，于是归墟就这么名正言顺地成为了神界领地。

        这一切看起来都很合理，野心勃勃的魔界将军阴谋没有得逞，还受到了惩罚，弱小的归墟被神界救下，为了感恩，愿意归入神界，合理的不能再合理。

        可是，偏偏在这样大圆满的结局之中，少昙心头无端生出了许多疑问。

        “我听闻，百泽欢善战，但却不好战，那她为何会突然向归墟之海出兵？更费解的是，在只剩下岱舆仙山未攻破的时候，她为何不直接出兵，反而要用巨蛟将岱舆拖入西极？”

        “许是，觉得好玩罢。”陆吾抬手接住落下的一片木兰花瓣，在指间摩挲，“毕竟，她年岁不大，还是个小孩儿呢。”

        少昙并不觉得百泽欢是个小孩儿，在那一晚上跟百泽欢的对峙之中，她已经见识了百泽欢的厉害。不过小小年纪，却能一针见血地点出她的痛处，并利用她的痛楚轻轻松松地击破了她的防线，让她眼睁睁地看着百泽欢在她面前逃脱，一点阻拦的想法都没有。

        想到此处，她便觉得头疼，于是，她将手肘支在棋盘之上，抬手揉了揉眉心。

        陆吾将目光从棋子移到少昙脸上，继续问道：“对咱们那位天玦殿下，你又有何疑问？不懂他为何笃定是你放走了百泽欢？不懂他面对百泽欢这样的败将，为何不派重兵把守？”

        “不错。”

        那日在弥罗殿，天玦还未做出解释便被天帝下令禁足三思殿思过，以至于少昙的疑问一直留到了现在。

        陆吾摇摇头，将棋子放回棋笥，斜斜地倚在身侧的木兰树上，，抬头望向漫天飞扬的木兰花瓣，道：“那恐怕你的疑惑，都要去问他们自己才成。”

        ——

        魔界，平境殿。

        百泽欢斜倚在鎏金宝座之上，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一手捻起一株仙草投喂座下的爱宠银雪。

        大抵是有些无聊了，她直起身子，抬头扫了一眼缩在大殿角落里的白衣少年，没好气冷哼一声。

        她站起身，随手端起一旁桌子上的一盘糕点，走下台阶，踱只少年身侧，缓缓蹲下将糕点送至少年面前。

        “喏。”

        少年不语，也不看他，只失神地盯着手中的玉佩，拇指不停地在上面摩挲着。

        见状，百泽欢见盘子丢在地上，冷声道：“我冒着风险把你从岱舆抢出来可不是让你饿死给你收尸的。”

        少年抬头，投给百泽欢一个愤恨的眼神，复又低下头去。

        百泽欢叹了口气，盘腿在少年面前坐下，安抚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又何尝不是呢，被抓去当了俘虏，受尽他们嗤笑。若不是我聪明绝顶，恐怕现在已经在他们神界天牢里与老鼠同眠了。”

        见少年依旧没有反应，百泽欢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只要你肯吃东西，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闻言，少年猛地抬头。

        “我要神界覆灭。”

        百泽欢抽了抽嘴角，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少年：“你好像在说屁话。”

        “那我要学无上神功，打败天玦。”

        “要是有那么多无上神功，我早就学了去把天玦打的跪地求饶了，还能被他给抓了。”百泽欢拍拍手，无奈叹气。

        少年失落地垂下头，呢喃道：“那你能帮我什么？”

        百泽欢看着少年颓唐的模样，似是不忍，她阖目思考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猛地睁开眼睛，拍了拍少年的头，笑出声来。

        “少年人，虽然你的这两个要求我都满足不了。但是么，让神界掀出点风浪，我还是能做到的。”

        ——

        紫微垣，三思殿。

        “铛——”

        听到殿门打开的声音，在蒲团之上打坐的天玦并未回头，他只淡淡出声道：“你来做什么？”

        “皇兄知道是我？”天瑟悠然行至天玦身侧，弯腰用折扇给天玦扇了扇风，一脸讨好的笑意。

        “除了你，还有谁有这等闲情逸致，来看望一个罪神。”天玦侧面扫了天瑟一眼，冷声道。

        天瑟席地而坐，道：“看来皇兄还在生我的气。”

        见天玦不语，天瑟讪笑道：“我并非是要诚心跟皇兄作对，只是不忍看到无辜的少昙上神因着皇兄受牵连罢了。你看那少昙上神，来神界五百年了，还是纯的跟白纸一样，受此冤枉，我怕她受不住。”

        天玦转头看着天瑟：“你有如此好心？”

        “这自然只是其一。”

        “其二呢？”

        “其二。”天瑟手上给天玦扇风的动作未停，只道，“皇兄在帝父面前的每一步都走的谨小慎微，生怕出一点差错。见皇兄如此辛苦，我亦于心不忍，想推皇兄一把，省的皇兄整日里提心吊胆。”

        “若我猜的不错，皇兄虽是在此地思过，可心里却比平日里任何时候都踏实的多罢。”

        天瑟抬眸环视四周，白色的纱幔从殿顶垂下，华柱之侧的白玉台上燃着凝神静气的香料，白色的烟气顺着柔白的纱幔缓缓朝上氤氲而去。

        “殿下。”殿外传来侍官通报的声音。

        “进来。”天瑟应了一声，从地上站起身来。

        侍官开门进殿，呈上一方锦盒。

        天瑟并未抬手去接，他垂眸去看仍旧在打坐的天玦，话却是对侍官说的：“这是什么？”

        侍官垂手答道：“天门处的守将说，这是百泽欢的坐骑银雪送到天门外的，是给大殿下的。”

        “哦？”天瑟饶有意味地笑了笑，抬手接过锦盒，“知道了，退下吧。”

        “诺。”

        待侍官退出门外，天瑟将锦盒递至天玦面前。

        天玦抬眸，死死盯住面前的锦盒，犹豫片刻，抬手接住，但却并无打开的意思，只将那锦盒随手放在身侧的蒲团之上。

        “皇兄为何不打开？莫非这里面是百泽欢给皇兄的情书，皇兄怕我看到了吃味不成？”天瑟调笑道。

        天玦闻言，深知天瑟若不看到里面的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于是，缓缓伸手探向那锦盒，却只揭开上面的盖子。

        天瑟笑了笑，缓缓蹲下身子，取出里面的一方锦帛，小心展开。

        待锦帛完全展开在他的面前，他脸上的表情也从好奇变成了疑惑，最终变成了玩味的笑意，勾起的嘴角再也落不下来，甚至唇角也忍不住颤抖了两下。

        待天玦察觉到不对，抬眸看去，便看见那锦帛上面的六个大字。

        【天玦，你不要脸！】

        那六个大字写的龙飞凤舞气势磅礴，可见书写者是存了多大的怒气，尤其是后面三个字比前面三个字写的大了一倍不止。

        天玦面色顿时黑了。

        再也克制不住，天瑟大笑出声，大概是太过好笑，他笑得直不起腰来，索性直接侧躺在地上，笑了个痛快。

        等到笑得没了力气，他才拿起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看向天玦道：“哈哈哈，这丫头可真有意思。皇兄，待你日后登上天帝之位，可一定要替我给魔界下聘，我定要娶这丫头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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