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日月争辉（七）

“也许？”秦玉凤凝视着华青青，一字字道。

        华青青目光晃动，似是有些惊讶秦玉凤的反应，斟酌道：“秦姐姐，我的回答……有问题？”

        秦玉凤笑了笑，道：“没有。”

        华青青不说话了。

        秦玉凤沉默了下，长长地出了口气，才又道：“你好像有事情瞒着我。”

        “”瞒”这个字太重了”，华青青有意停顿了下，认真道，“我只是在想，两件事的是否当真有所联系。”

        “两件事？”秦玉凤目光闪烁，道，“哪两件？”

        华青青目中亮亮的，轻笑道：“行走江湖，动刀动枪是常事。不过，小妹还是多问一句，想这江湖之中，”比武”和”挑战”是不一样的吧。”

        明知道华青青话中有话，秦玉凤还是解释道：“要说”比武”大多数确实因”挑战”而起，但相较”比武”的相对公平，”挑战”，尤其是正式下帖的生死挑战，情形许会完全不同。”

        华青青缓缓道：“所以说，无故送”帖”，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秦玉凤挑起眉。

        华青青解释道：“他们已经接到帖子了。”

        秦玉凤失笑道：“真的？”

        华青青点点头，道：“真的。”

        “谁？”秦玉凤问，“谁发的？”

        秦玉凤没有给华青青留下反应的时间，仅仅是略作停顿，已继续说了下去：“直到现在，逍遥宫表面上确实还保持着他们不称霸江湖的本心，不瞒你说，我突然有些担心。”

        “担心？”华青青沉吟道，“姐姐，是在替中原武林的未来担心吗？”

        秦玉凤看向华青青，道：“难道不该担心吗？”

        华青青眼珠一转，道：“如果……”

        “天快黑了”，秦玉凤截口道。

        华青青怔了怔，道：“什么？”

        世人爱夕阳，除了夕阳确实很美之外，多少都还有着对转瞬即逝的事物的惋惜。

        夕阳，大约就是这世上万千的转瞬即逝之中最令人疼惜的那种。兴许是因为那场大雨，今日的夕阳，格外的绚烂无匹。然而纵使再绚烂，说消失，也就消失了。

        天，黑了。

        司岩点起灯火时，盛宸正在从棋盘上逐枚取下棋子。

        灯火映在盛宸的侧脸上，竟然让司岩产生了几分不真实感。他沉吟着，缓缓道：“公子棋艺高超，不用再下了，属下认输。”

        “不下了？”盛宸淡淡接口，“你确定？”

        司岩道：“论及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养气功夫，属下和公子您差得还远着呢。”

        盛宸抬手招呼他靠近。

        司岩斟了杯茶，端过来，道：“公子您究竟是怎么想的？”

        盛宸接过了茶盏。

        司岩看着盛宸垂眼品茶，又问：“这场比武，属下究竟该怎么安排才好？”

        盛宸放下了茶盏，道：“你这么问，是觉得有蹊跷？”。

        司岩道：“只是直觉，属下就是感觉不太对劲，可是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劲。”

        盛宸也没再问，直接说了下去：“现在的情况表面上就像我们方才的那局棋，已陷入了某种僵局。”

        司岩垂眼琢磨，半晌，忽然挑起了眉头，道：“表面上？”

        盛宸瞅着司岩笑，道：“怎么，想到解法了？”

        司岩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算了，属下还是趁早认输的好些。”

        盛宸道：“是不是觉得确实还有路可走，但是，又感觉倘若一个走不好，兴许就会死无全尸。”

        司岩看着盛宸，点着头道：“公子是说，现在我们和中原武林之间，就已陷入了这样的局面。接下来这一步，谁先走并不重要，然这一步一旦迈出去，便极有可能死无全尸。”

        盛宸不说话。

        司岩脸色变了变，起身认真一礼。

        盛宸看着司岩，一字字道：“放心。”

        司岩沉默半晌，道：“要说那南宫世家的两兄弟，还真是挺出人意料的。”

        盛宸道：“以南宫世家如今在中原武林的实力，想要重塑家族昔日的辉煌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说得对，他们兄弟俩确实都不是纨绔之辈。”

        “只是？”司岩看着盛宸，双目中亮亮的。

        盛宸道：“你要记着，世事如棋。”

        “世事如棋局局新”，司岩接口道，“属下明白了，多谢公子指点。”

        盛宸微微颔首。

        司岩道：“属下多嘴。”

        盛宸道：“想问就问，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还是说真的长大了，懂得和我玩欲擒故纵这一套了。”

        司岩被吓了一跳，不仅仅下意识离开了盛宸对面的座位，差一点就跪在了盛宸的面前。说是“差一点”，只因就在他膝盖一软的那刹那，盛宸忽然抬了下手。说来简单，但就那么一个动作，司岩的双膝上一下子感受到了一股外在的力量，即便再想软也软不了了。

        盛宸看着司岩，半晌，道：“坐下。想说什么，坐下说。”

        司岩道：“这件事情上，既然南宫世家两兄弟已经做了房家的枪，他们还能做公子的枪吗？”

        盛宸浅浅一笑，道：“南宫世家那两兄弟，谁的枪也不是。他们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要做枪，也做自己的枪。”

        司岩目光闪烁，道：“那属下换个问法。我们和房家之间，谁给得了他们兄弟最想要的东西？”

        盛宸道：“依你看，他们兄弟想要什么。”

        司岩道：“难道不是重塑南宫世家昔日的辉煌吗？”

        “这是目的”，盛宸道，“南宫世家零落日久，虽保存了最核心的势力，但江湖之中强敌环伺，也绝不是他们兄弟俩想重塑就重塑得了的。”

        司岩目光骤闪，不说话了。

        盛宸长长出了口气，道：“这一局中，每个人都妄想执棋。然而惟有亲手执过棋才会明白，执棋所要面对的代价，并不是所有人能接受的。”

        司岩凝视着盛宸，沉默了半晌，忽然道：“自南宫世家下帖挑战起，到这场英雄大会最终有了个结束，公子是都准备干涉了。”

        盛宸不说话。

        司岩道：“这场挑战之后，不管结果如何，南宫世家那兄弟必然会得到房幽庆的信任，也为将来应对事情的变化打好了基础。只是，属下始终不明白，我们扶植南宫世家，是因为南宫世家不会和我们出现分歧，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盛宸道：“你是觉得南宫世家必然不会和我们一直一条心。”

        司岩道：“公子自己也说，他们是想着利用这个机会……”

        盛宸抬手示意，轻叹道：“司岩，我们出门，已有一段日子了。”

        司岩一时没明白盛宸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的确，公子此番出门，较之这几年出门的时间都要长一些。”

        盛宸道：“你可还记得，我为何要如此？”

        司岩道：“属下记得。出门之前，公子便嘱咐过，此番出门，不管遇到何种情况，我们做出何种应变，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悬了十几年的事情一并解决了。”

        盛宸凝视着司岩，缓缓道：“去，给本尊研墨。”

        司岩直起身，认真应道：“是。”

        遥遥传来更鼓之声，夜雾，已然开始在开着窗的房里凝聚。

        又是三更了。

        华青青和秦玉凤互换了个眼色。秦玉凤叹了口气，道：“南宫兄，说吧，早先小妹听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南宫逸看看华青青，又看了看秦玉凤，笑了笑，道：“二位姑娘专程过来找在下，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华青青和秦玉凤又迅速互换了个眼色。

        华青青嫣然一笑，道：“秦姐姐，你还说，一定和南宫家主无关的。”

        南宫逸目光一闪，道：“华姑娘说什么，在下不明白。”

        华青青瞧了秦玉凤一眼，笑得更开心了：“南宫家主都不明白，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不瞒南宫家主，连魔教的那位司岩大司尊也时常说在下是在胡说八道。”

        南宫逸的目光又闪了闪，不说话了。

        秦玉凤瞧了华青青一眼，道：“青青说起那位司岩大司尊，听说，大概晚饭时，司岩大司尊独自一人造访了房家庄。”

        南宫逸道：“一个人？”

        “是，是一个人”，秦玉凤道，“他一来，咱们那位房盟主就和他单独去书房谈了。谈得时间并不长，不过……”

        “不过什么？”这次，接话的是华青青。

        南宫逸瞧了眼华青青，也道：“不过什么？他来，为的是什么？”

        秦玉凤看看华青青，又看看南宫逸，接着道：“不过，房家庄中的江湖中人都说，是因为房家庄一早送了战帖过去，司岩大司尊亲来，是为了还帖应战的。”

        南宫逸没说话。

        秦玉凤看了华青青一眼，瞅着南宫逸笑道：“南宫兄，事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吗？”

        南宫逸也看了华青青一眼，笑道：“如若二位姑娘并不知道实话，想必也不会这个时辰专程过来找我吧？与其说这些没用的，倒不如说说看两位姑娘来找在下的原因来得实在一些。”

        华青青和秦玉凤互换了个眼色。华青青道：“那，就是真的？南宫世家下帖挑战逍遥宫主尊？”

        南宫逸点头。

        “为什么？”华青青问。

        “为什么？”南宫逸疑惑道，“华姑娘问为什么？”

        华青青道：“南宫世家下战帖挑战，是不死不休吗？就不能在金沙楼下公平比武吗？还有，南宫少爷，不是自出道以来就从不代表南宫世家的利益吗？为何此番由他出战？”

        南宫逸淡淡一笑，道：“姑娘问了这么多，实际上，答案姑娘心知肚明。”

        华青青眨了眨眼，道：“可是……”

        “青青”，秦玉凤截口道，“你不必担心，南宫兄终究身为南宫世家的家主，做事肯定是妥当的。”

        华青青看了秦玉凤一眼。

        南宫逸自然看得出来，秦玉凤是有心不让华青青说下去，他淡淡一笑，起身道：“已然很晚了，二位姑娘如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在下便不虚留二位了。”

        华青青和秦玉凤又互换了个眼色。

        秦玉凤微笑着道：“我二人今日来得匆忙，叨扰了。”说着，二话不说，拉住华青青的手腕，便离开了南宫逸的房间。

        被拉着走了几步，华青青还是甩开了秦玉凤的手，道：“姐姐你也说事有蹊跷，极如此，为何不让我再问？”

        秦玉凤笑得诡异，道：“问，是绝对问不出结果的。”

        华青青道：“那，怎么办？”

        秦玉凤一字字道：“我想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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