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陈氏连环箭（二）

江湖之中，确实不只有“名门正派”才能出大侠。实际上，数百年来，江湖浮沉，那些个由“黑道”中走出来的一代大侠，在后世的眼中，通常更加的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更加为人敬仰。

        说这个并不是说“陈氏连环箭”也是其中之一，事实上，只要是了解过“陈氏连环箭”的过往的人，都不会认为他们配得上一个“侠”字，更有甚者，会觉得这“陈氏连环箭”在江湖中的陡然消失乃是他们的自作自受。

        然而，当“陈氏连环箭”进入了这最冷酷神秘而且非常古老的行当之中，他们却很成功。成功得在短短几年之内已经在这一行要价最高的十个人中名列第三，成功得已经夺得了过往不曾有过得话语权。

        经历了前些年的浮沉和黑道中的惨淡辛苦，黑衣人总算也坚定了他的选择。不仅如此，在接到这单本不该接的单之前，午夜梦回，他一度认为倘若从一开始他们就该选择这条路，也许，前些年的他们，不会被某些人逼得只能在江湖上消失一个。

        然后，他接到了这个单子。

        当雇主找到“陈氏连环箭”，他便知道，雇主要杀的，绝不是一个好杀的人。问题是他没想到，居然这般难杀。当夜，箭阵发动之际，黑衣人就站在楼顶。然后，他亲眼见证了“陈氏连环箭”的出师不利。这样的事，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这样的目标，江湖上怕也是绝无仅有。

        于是乎，他心里清楚，又到了该选择的时候了。

        正如他自己说得那样，当初既为了生存入了黑道，那他便已是个商人。既是商人，自然知道在这世上，有时候互惠互利的机会远远比虚无缥缈的情义更值得信任。

        所以，他来找盛宸。

        他凝视着盛宸，半晌，缓缓道：“我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你想知道那秘笈的事”，盛宸径直道。

        黑衣人丝毫不惧盛宸的目光，一字字道：“是。”

        说罢，他略作停顿，解释道：“按照行规，我不该问。是以，在当初接活时，我没有问。但他既然有心隐瞒了目标是主尊这样难杀的人，那就不能怪”陈氏连环箭”在失去了那么多人手之后想要找他报复。”

        盛宸道：“仅仅是报复？”

        “实不相瞒”，黑衣人停顿了下，继续道，“但凡江湖中人皆会对武功秘籍上心，我只是个普通的江湖中人。”

        盛宸看着黑衣人，缓缓道：“你说得对，那确实是名震江湖的心法秘笈。武林之中世代传下来的秘籍心法不计其数，这套心法之所以有名，那是因为昔年的江湖，为了抢夺这本稀世秘籍，曾经数次引起江湖大乱。”

        黑衣人目光闪动，沉默了片刻，道：“这么说来，那还不是个吉物。”

        盛宸没说话。

        黑衣人凝视着盛宸，沉吟着道：“《藏心诀》原来是真的存在的。”

        “是”，盛宸道，“江湖中那些有关《藏心诀》的传说，也十之八九是真实的。”

        黑衣人斟酌道：“这么说来，现如今，《藏心诀》就在主尊的手里。”

        盛宸浅浅微笑，道：“是。”

        黑衣人脸色变了变，不说话了。

        盛宸目光微微闪动，道：“还有问题？”

        黑衣人能在黑道中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闯出了自己的名堂，绝不仅仅因为“陈氏连环箭”的天下无双。更重要的，是他可靠。而现在，正是他表明他很“可靠”的重要时候，是以，他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好”，盛宸凝视着黑衣人，一字字道：“你没问题了，回答我一个问题。”

        黑衣人目光闪烁，缓缓道：“请讲。”

        盛宸道：“既要合作共赢，我们还是先说清楚得好。《藏心诀》，需要防备你吗？”

        黑衣人苦笑摇头。

        “不好奇了？”盛宸挑起眉头。

        黑衣人道：“但凡在江湖上混个几年，《藏心诀》的大名都不可能没听过的。”

        黑衣人没给盛宸留出反应的时间，已接着说道：“可不仅仅是好的名气。自这《藏心诀》名震江湖到现在，江湖上围绕着它不知出了多少诡异的事情了。我是好奇，但我更想活着。至少，也不能死得莫名其妙。”

        盛宸不说话。

        黑衣人道：“在下既然找上门，也预着主尊不会轻易信我的。”

        盛宸道：“但你还是选了我。”

        黑衣人道：“我当然可以选一个认识的人合作，但想比情义，我更愿意相信合作的彼此之间的相互利用。”

        黑衣人没给盛宸反应的时间，仅仅略作停顿，便又解释道：“我不是不信情义，只是更愿意不盲目轻信情义罢了。”

        盛宸缓缓道：“江湖上利用所谓的情义暗地里做那些男盗女娼之事的名门正派从未真正消失过，阁下不盲信情义，在我眼里，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

        黑衣人道：“多谢主尊夸奖。为了表达我的诚意也为了感谢主尊没有非要我说出来雇主的身份，我稍后便可将其送来的资料一并拿过来给您。”

        “资料？”盛宸淡淡一笑。

        黑衣人看着盛宸，一字字道：“以主尊的地位和实力，相信即便我不说，要查出他的确切身份，也要不了多久。”

        盛宸道：“那就麻烦你了另外走一趟了。”

        黑衣人道：“不麻烦，相比我想借主尊您做的事，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当真不值一提。”

        盛宸凝视着黑衣人，少顷，又拿起了茶壶，摇了摇。

        黑衣人会意抬手，道：“小二，再来壶茶。”

        盛宸道：“说说看。”

        司岩已经这么在院子里走了半个多时辰了，若是盛宸还不回来他应该还会继续走下去。

        半个时辰前，盛宸前脚送胡骁出门，后脚便不知何人往大门里丢了个信封。

        司岩又走了两圈，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都没地方找去。”

        “你要找谁？”

        盛宸也不知道何时忽然就出现在了他面前，吓得司岩眨着眼，结结巴巴道：“公，公子，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盛宸浅浅含笑。

        司岩随着沉默了片刻，再说话时已然十分的冷静。他轻声道：“公子不是说只送胡楼主回客栈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盛宸没正面回应司岩的问题，他径直问道：“东西送来了？”

        司岩怔了怔，不自觉已答道：“属下就是看了那几页纸，才有些着急。”

        盛宸走到院中的石制桌椅边坐下，招呼着司岩，道：“说。”

        司岩道：“遇刺那日公子的行踪，十分的详尽，尤其是在房家庄内部之时，连公子和房盟主聊了些什么，都记得一五一十，应该无甚错漏。”

        盛宸道：“你怎么想？”

        司岩道：“不管是谁，决计不会是我们身边的人。”

        盛宸道：“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更觉得奇怪。”

        “公子说的对”，司岩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当今的江湖，说到消息网，首屈一指的就是天香楼了。除了我们，真有其他人能养得了这么大的消息网，还不为他人所知？”

        盛宸道：“其他的都不重要，”不为其他人所知”才是事情的真正关键。”

        司岩看着盛宸，不说话了。

        盛宸道：“但凡武林世家，各个都有自己的情报网，更有一些门派因为种种原因利用着彼此的情报来源。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有真正的隐秘。不论是他房家还是我逍遥宫，都是如此。”

        司岩沉吟道：“公子是说，倘若我们能找出这消息的真正来源，那只躲在幕后的黑手也呼之欲出了。”

        盛宸浅浅一笑，道：“对，也不对。”

        司岩皱眉，道：“公子，你又好端端得打哑谜了。”

        盛宸没正面回应司岩的话，他略作沉默，忽然道：“你觉得”陈氏连环箭”。”

        司岩微微一怔，恍然道：“属下明白了。”

        盛宸道：“有求于我，他当然不会骗我。然而正因为有求于我，他愈发不会和盘托出。”

        司岩皱眉道：“那公子还答应帮他？”

        盛宸露出个诡异的笑容，道：“为什么不？”

        司岩道：“公子您没忘吧，您亲手杀了他那么多手下，如今他却说要投效逍遥宫。不管公子怎么想，属下是不信。”

        盛宸道：“你不需要信他，你要做的，是从他身上得到该得到的，就像他一样。”

        司岩沉吟道：“我该如何做？”

        “首先”，盛宸道，“既然信息确实是准确的，那我们就一定要搞清楚，房家庄中的信息，是外人送出来的，还是房家的内部人。”

        “有区别吗？”司岩皱眉，道，“不都是将公子的行程摸清楚了吗？”

        盛宸凝视着司岩，一字字道：“自然不同。”

        司岩沉默了半晌，双目之中陡然亮了起来，一字字道：“公子说的不同，我想，我明白了。”

        盛宸道：“你想到了几个人？”

        “公子又想到了几个人”，司岩笑得狡猾极了，一字字道，“兴许，咱们那位房盟主，已经做出了选择了。”

        盛宸看着司岩，缓缓地，也露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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