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三年前

乐康被清和搀着回到寝殿，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坐下没多久就捂着嘴，对着清和摆手。

        清和急忙端来一个盆，乐康抱着盆连酸水都快吐出来。

        清和在一旁心疼得拍着他的背，又备好了帕子放在桌上。

        “公子最近食欲不大好，奴才去请太医看看吧。”清和给乐康顺着气，蹙眉低声道。

        “咳，没事，估摸是那鸡汤有些腻。”乐康接过帕子，摇头道。

        “可您这也不是一两天了。”清和有些着急，“您瞧您，憔悴了这么多。”

        乐康捏捏自己的脸，发觉是捏不出什么肉了，他摸摸小肚子，指着小软肉对清和说：“没有瘦，这里都胖了。”

        清和仔细瞧，心里有点纳闷，乐康现在纤瘦得稍大些的风都能吹跑，但这小肚子隐隐却有鼓起来的样子。

        “你去取些水果吧，我想吃。”乐康乖乖坐在软塌上，小脸没有半分血色，仰着脑袋叮嘱清和，“要酸的。”

        清和哪有不应的道理，重华宫的小厨房里有四海的美食珍馐，付玄文对口舌之欲不怎么在乎，是为谁准备的显而易见。

        清和装在盘子里好几种水果，平日乐康最是喜甜，这葡萄梨子每日都要吃上不少，想起乐康的要求，他又拿了些酸梅子。

        “你可知殿下喜欢吃什么水果？”乐康抱着果盘，倚在软垫上，吃到梅子时笑得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他喜欢吃草莓。”乐康提溜起一个草莓，“但是他觉得这是女孩子家才喜欢吃的，所以从来不提。”

        清和压下心底的酸涩，接过话道：“殿下的心思难测。”

        谁知乐康笑眯眯地摇头：“他以前是很好懂的。”他一口咬下半个草莓，汁水从嘴角流出。

        清和想去擦净，蜷了蜷手指，到底是站在原地没动。

        “后来，好像做了个梦，梦醒了，我的殿下就不见了。”

        清和知道乐康是想起三年前的那件事了。

        其实他也不大了解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也是个雪天，公子连鞋都跑没了，赤着红通通的脚跑回来，哭得撕心裂肺。

        下过那场大雪后，重华宫的两个主人也变了。

        “因着那几天，他面色不太好，晚饭也没吃，所以我做了碗素面。”乐康舔净手指的汁水，回想道：“我兴高采烈地跑去他的书房，想给他一个小惊喜。”

        “他正在与人谈事。”

        “我听到他说，乐康不过区区一个小国质子，送与你又如何，玩不死就行。”乐康支着下巴，想要捻起一个梅子，却怎么都拿不起来。

        清和也睁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生出了把乐康送人的念头。

        十几岁的小少年裹得像个球，手里小心护着食盒，脸上还沾着面粉，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走着。

        他笑得甜滋滋的，没一会就要抬起食盒瞧一眼，那是他第一次为爱人下厨。

        他看着书房透着光，小乐康趴在门上，傻乎乎地往里看。

        不想却听到了爱人薄情的声音，不小心打翻了做了一晚上的素面。

        他手忙脚乱蹲下身去收拾，用颤得不成样子的手去抓凉了的面。

        书房的大门开了，小乐康抬起一张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还试图对付玄文笑笑。

        “怎么办，吃不了了。”

        乐康好不容易捻起梅子，没有了吃的心思，放在指尖把玩。

        “原来这么多年的情意，不过只有我一人入戏。”

        “公子，奴才是局外人，可一个人的爱意是藏不住的。”清和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些年，奴才分明从殿下的眼里看到了爱意。”

        乐康揉着肚子，觉着不大舒坦，听到清和的话他站起身，注视着清和的眼睛，一步一步凑近了清和。

        他走到清和身边，拿起清和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软声撒娇：“揉揉。”

        然后他接着说道：“其实我早该发现不对劲。”

        “你觉着殿下待我好吗？”

        清和僵着脖颈，缓缓摇了摇头。

        怎能称得上一句好呢，殿下为人和善，却好似把所有的坏都一股脑塞给了乐康。

        乐康笑了，被揉得惬意，把小肚子又往清和的手心凑。

        “我那时以为不过是情意错付，他从始至终都在逗着我玩儿。”

        乐康又捻起一个酸梅子，对旁边的葡萄梨子看也不看。

        “可是，爱怎么会装得那么真切呢？”

        清和看乐康吃了一盘的梅子，想要劝他少吃点，还没张口，就听见乐康的话。

        他听懂了乐康的意思，“除非，他真的爱过您。”

        “这三年殿下对我好像总是隐隐压抑着什么。”乐康探出舌头去舔嘴角的梅渍。

        “我有时半夜醒来，就看他在打量我。”乐康皱眉，有些不解，“说不出的厌恶还有…”

        乐康努力去形容那种眼神，“还有藏不住的爱。”

        他笑了笑，有些悲伤，“但是他若是爱我，又怎会待我至此。”

        “我曾问过殿下还记得凛月节吗，他却很迷茫，完全忘记了出宫一事。”

        说到这，清和脑子里隐隐有根细小的线就要穿插起来，他闪过一个匪夷所思又最是合乎情理的念头。

        “您是说，有两个殿下？”

        “不是两个殿下。”乐康眼神不定，思考了片刻说道：“他们是一个人。”

        乐康爱付玄文到骨子里，又怎会分不清他呢。

        “我猜测是三年前殿下因为某个原因分离出去…”

        乐康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您的爱。”

        清和停下揉着乐康肚子的手，肯定道。

        “现在的殿下似是还延续着以前的习惯，为您亲手拖鞋穿袜，事事周到，可他却不会爱您。”

        “凛月节那日的殿下，又好像承载了殿下所有的爱。”

        清和话音落地的刹那，外面刮过一阵大风，小兔子眨巴着红眼睛，寻着熟悉的气息蹦蹦跳跳跑出门去。

        主仆二人陷入沉思，谁都没有发现。

        乐康沉默了很久，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他捡起最后一个梅子，被酸得眼泪汪汪。

        “何止是不爱我，我有时甚至觉得他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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