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离家了七个多月，水辰终于要回来了。在这七个月里，宝钗甚少出门。出门不过是宫里看看太后，要是碰到谁的寿辰，也不过添一份礼物过去。

        倒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出去过。宝钗是参加了小侄子洗三仪式的。

        香菱已经生了是个男孩，家里找了三个奶妈，四个稳婆，日日小心伺候着。好在生产的时候没有出什么纰漏，母子平安。宝钗见到了小侄子，皱巴巴的一小团。听说抓周的时候抓的是毛笔，宝钗又忙命人备了一份厚礼送去。

        然而宝钗不怎么出门并不代表着她在家中无聊苦闷。这段时间里，宝钗一直在帮闫氏准备她的新书《女医杂论》。为了照顾隐私，书里精简了对病例的描述，但为了让女客对药有些了解，书里对各种有药的原因与疗效进行了详细的论述。

        宝钗自小读了些杂书，也算勉强懂一些医理，这会子总算是用上了。因为水辰不在，二人白日里就一起讨论，晚上累了就一起睡觉。水辰回来，宝钗自然是高兴的。可这就代表着她不方便再参与闫氏医书的整理了。

        也许是表现得太明显了，莺儿都看出来了，“怎么王爷要回来了，夫人反倒像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文杏笑道：“这个我知道，这叫近乡情怯。”

        莺儿、文杏也是从小跟着宝钗的丫鬟，都是没有什么坏心的。只是想提醒宝钗多注意一下。

        宝钗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解释道：“就是许久没见到王爷了，这会子有些恍惚地感觉。”

        宝钗这么一说，莺儿也忍不住感叹道：“夫人不过新婚才两三个月，王爷这就出去就是大半年的。这大半年里，梅夫人、卫夫人都有了身孕。”

        不知道上次回家的时候，母亲和闫氏、莺儿说了些什么。现在每日里都要喝药调理身子。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母亲实在是又些操之过急了。

        薛家有后了，薛母现在就操心女儿过得好不好。纵使王爷对宝钗千般好，可这恩情总是虚的。若是他不爱了，恩情也就没了。况且女人哪没有老去的一天，没有孩子，这日子终是不稳固。

        宝钗也是能够理解母亲的苦心，因此也每日里乖乖喝药。

        水辰回来的时候，见不到半点风尘仆仆的样子，与哥哥当年回家的时候大相径庭，只是……

        “怎么了？看呆了？”水辰打趣道，“还是不认得你丈夫了？”

        宝钗打趣道：“我明明记得我春日里送走的是一个翩翩年少的公子，怎么今朝回来的是一个络腮胡子的老先生。”

        “不喜欢吗？”水辰摸着胡子，勾着嘴角笑道，“我觉得还好啊。夫人要是不喜欢的话，那我就拔了”

        宝钗忙制止道：“不了，还是留着吧。这样看起来沉稳些。”

        “里间说话吧。”水辰说着，同宝钗一起进了房门。

        莺儿把茶递给宝钗，宝钗忙端给水辰，“路上辛苦了。”

        “不苦，想着家里有人等我，回来了的时候心里像是摸了蜜一般甜。”

        宝钗红脸垂首，打着帘子，自己进了里间。

        “怎么了？”水辰问道，“怎么突然这般容易害羞了。”

        宝钗并不回答，转而问道：“江南那事办得怎么样。”她原是不会主动过问政事的，只是水辰这么一走就是几个月都没有回来。宝钗心里担心，免不得向别人旁敲侧击地问一番。然而问过的人都说这事棘手。毕竟这里面涉及到了太子、皇帝还有官制。哪里是那般好解决的。

        只是没想到水辰半个月就回来了。

        “都处理好了。”水辰答道。

        “都处理妥当了？”宝钗问道，颇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了，我说话你还不信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宝钗小声说道：“可多次了。”

        “不算床上的。”

        “大白天的，你说些什么。”宝钗推了水辰一把，想把他推远些。不料却被水辰捉住了手。

        宝钗手被抓住了，也不急着挣扎。而是将手拳起来，做出防御的姿态。水辰就这般在宝钗的拳头上落下一个吻。

        “回来在收拾你。”水辰说道，“这会子我要回宫复命。”

        “那……”

        “那你怎么回来了。”水辰笑着将宝钗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解释道，“我总不能风尘仆仆的去见父皇吧。”

        “可王爷现在很干净啊？”

        “那是自然，我先去驿站梳洗了一番的。”水辰笑道，“要是我不将自己打理干净，夫人嫌弃我怎么办？”

        “怎么会呢？“

        “就当夫人不嫌弃我，我也想将最好的一面给夫人看。”

        丫鬟们向屋内打好了水，便退了出去。宝钗见水辰说话着就开始脱衣服，便打算逃出去。

        水辰压低了嗓子，用一种委屈巴巴的声音，“我好不容易才回来，夫人不伺候我洗澡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出去。”

        宝钗略带尴尬地说道：“我去看看，外面汤有没有烧好。”

        “我这会子不喝。”

        “那我……”宝钗又想了个理由，可是还没说出来，就被水辰打断了。

        “夫人就留在里面陪我说会儿话不好吗。”

        “可是今晚有很多时间可以说话。”宝钗说道。

        “不行，今晚有今晚的事情要做。”

        宝钗一听马上明白了水辰的意思，看来今晚是有的受了。

        她似乎还看到了水辰嘴边若有若无的笑意。

        “明日还有的是时间。”

        “可我现在就想和夫人待在一起说说话，要是夫人不能圆了我这个心愿。一会儿到父皇面前我都会没有精神的。”

        他向来擅长诡辩，宝钗自知说不过他，便没有再坚持。

        “那说些什么好？”宝钗问道。

        “难道你这么久都没有见到我都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水辰控诉道，“我给你写了这么多信，都没见过你回过一封。”

        这话也就说得奇怪了，他出门在外，有没有一个固定的地址，这信就算是写了，又要寄到哪里去。宝钗辩解道：“我又不知道信要寄到哪里去。”

        “那现在写吧！”水辰笑道，“写了直接交给我？”

        这也太难为情了。王爷出去了一趟，怎么比以前还要难缠了。

        宝钗推脱道：“我、我以后再写。”

        “以后？是多好久以后。明日，后日，还是……”

        宝钗笑道：“等王爷忘了这件事之后。”

        “欸，为什么？”

        “王爷突然给我写信，给了我一个惊喜。我也要写信给王爷一个惊喜。要是王爷一直记得就不算惊喜了。”

        “那夫人怎么保证说话算话。”

        宝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略带委屈地说道：“王爷难道不信我吗？”

        “自然是信的，可是忘记好难啊。”

        “等日后事情多了自然就忘了。”

        “嗯”

        水辰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宝钗没有想到他那么容易就翻篇了。但房间里一旦安静下来，水辰那洗澡时“哗哗”地水声就格外明显。

        以往他都不会在这房间里洗澡的。她想到自己晚上在房里洗澡的时候，他都听得一清二楚，竟是比直接赤身站在他面前还要令人害羞。

        宝钗其实听宝琴还有香菱她们说，她们一般完事之后都是第二日才洗的。据说这般好受孕一些。要不今晚就不洗了。宝钗想到。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法接受……

        “怎么不说话了？”水辰只穿了里衣，就这么直突突他出现在她面前。

        “洗完了？”这虽然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但是宝钗需要说些什么，来平复自己的心跳。

        “洗完了。换上衣服我就要进宫了。你都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宝钗顿了顿，张了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水辰并不勉强。自己换好了朝服。

        眼看着水辰就要出门，宝钗说道：“早些回来。”

        水辰回头冲着宝钗笑笑，“嗯。”

        虽然水辰这般答应了，可他直到天黑了都还没有回来。

        宝钗原是坐在桌边等着，又坐在炕上等着。最后坐在床上等着，结果就歪在床上睡着了。丫鬟进来见宝钗这个样子，自然是帮宝钗脱了衣服，掖好被子。

        宝钗因为知道水辰要回来，这几日都没有睡好觉。然而水辰回来，一切都还和以往一样，她心下的弦松了，自然放松下来，就这般睡着了。

        “嗯？”见那人没有回话，宝钗努力地睁了睁眼，却没能睁开。又躺着揉了揉眼，才看到是王爷回来了。原来是水辰回来钻进被子的时候，碰醒了宝钗。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宝钗问道。

        “我进宫先是去向父皇那回命。父皇留我吃饭。后来又让我去太后那里。太后又留了我还一会儿。我还是趁着门禁的时候逃回来的。”

        水辰这话说得风趣，在父母面前尽孝，怎么能用“逃”字，可是宝钗现在就没睡醒。脑子也有些不清醒。自然没有理会这句话。而是转过身子，将外面的位置让给水辰。

        虽然和水辰睡在一起的时候，宝钗牢牢睡在外面。可是之后和闫氏一起睡，宝钗也没有计较这么多。便保留着这个习惯。将外面的位置让给水辰。

        虽然是秋季，但天气并没有那么冷。不至于到一个新的位置，床铺都冷得不能睡的。水辰见状，也乐享其成。虽然今夜是做不了那事了。可这个位置被宝钗睡得暖暖、香香的，躺在这里就像是被宝钗抱着一样，水辰自然也很满足。

        昨夜脑子不清醒的结果，就是今早宝钗看到王爷躺在床上吓了一跳。她原以为自己是将位置让给闫氏的，怎么突然之间变成王爷了。

        宝钗还得时间平复一下，她还没有习惯王爷已经回来了。

        宝钗正在深呼吸的时候，瞥见水辰醒了过来，问道“王爷今日不上朝吗？”

        “早上第一眼看到我就问这个？”水辰有些生气。让我看看是什么嘴能说出这般的话来，便压着宝钗想两片唇咬去。

        是咬，而不是舔。

        以往他都是在嘴边小心□□，待宝钗张嘴了，在将软舌伸进去……可这会子，他竟然直接咬。

        倒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咬，而是厮磨。将两片唇吸得红滟滟的，将唇珠咬的水灵灵的。

        不得不说，这个吻确实很舒服。可宝钗心里膈应，不愿意张开嘴。明明他走的时候不会玩这么些花样的。回来这么一趟就这般炉火纯青。想来是在哪个女人身上好好修炼了一番。

        宝钗认为她这不是嫉妒，而是心疼王爷他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气她不信自己。自己哪是那般善妒之人。王爷若是喜欢谁，直接同她说便好了。她也好去说媒。这样偷偷摸摸地算是什么。

        然而水辰吻得专注，并没有注意到宝钗的表情变化。反而笑道：“不对啊，这嘴挺甜的，怎么说的话是这么苦的。”

        宝钗现在没有心情同她嬉皮笑脸，又重复了一遍问题，“王爷今日不早朝吗？”

        “皇上准了我五日的假，让我缓缓。夫人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也好趁着这个日子带夫人去转转。”待水辰说完，见宝钗没有接话。自然是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了。“怎么了？我在家不好吗？”

        “那自然是好的。”宝钗冷笑，“这说明这家里还有王爷在乎的东西。”

        “什么东西不东西的？”水辰觉得莫名其妙。“这家里有我在乎的人。”

        宝钗转过头去，“谁知道你在外面又没有被什么阿三阿四绊住脚，这会子怎么突然舍得回来了。”

        宝钗这是……是吃醋吧。水辰意识到宝钗在吃醋，却是欣喜若狂。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宝钗吃醋。

        “是啊，外面的阿三阿四，哪有家人体贴。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恨不得掏空我。我和她们说，我家里有嗷嗷待哺小狐狸要喂，她们才勉强放我回来。”

        宝钗的脸腾地一红，骂道：“你才是狐狸呢？”

        “是，我才是狐狸。”水辰笑道，“不然我怎么勾到了这么漂亮又体贴的媳妇呢。”

        “我才没有要你喂呢？”

        “是是是，是为夫的需要要娘子来喂。为夫可是在外面饿了七个月了，娘子可要好好喂饱我。”

        宝钗听了这话，虽害羞，却也知道王爷并没有在外面寻花问柳。

        “什么喂不喂的，一大早上的，王爷在说些什么。”说着宝钗就起身准备起床，“我可是要起来了，王爷要是累可以继续睡着。”

        结果宝钗才刚刚一起来，就被水辰一拉。就这么砸在水辰怀里。“再陪我躺一会儿。”水辰说道。

        宝钗没有理会水辰的话，她刚刚可是听到一响的，自己都摔得有些痛了，更何况水辰。忙问道，“可是哪里砸疼了？”

        “没有。”水辰是嘴硬不肯说，她原是见宝钗要起来了，便下意识得将她一拉，根本就没有考虑疼不疼的问题。虽然疼，可是看着宝钗在关心自己，又有些美滋滋的。“你呢？”水辰问道，“你可有哪里疼，我帮你揉一下。”

        什么揉一下，宝钗才不信水辰的鬼话，况且自己又没有那疼。

        “陪我躺一会儿。”水辰继续请求。

        宝钗已经被她圈在怀里，再反抗也没有意义，也就同意了。

        水辰是真地累了，这么些天日夜兼程地赶回来。说是躺一会儿，却是睡着了。

        然而虽然说是睡着了，却是将宝钗抱得死死地，一点都挣脱不开。宝钗也就只好让他就这么抱着。

        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很容易影响对一个人的判断。宝钗见水辰回来这般咋咋呼呼的，说话又是这般无赖。加上一直站得很正很直，让宝钗误以为水辰很轻松。

        这会子躺在床上闭了眼，宝钗才能看到她眼眶上的乌色。

        宝钗想起来哥哥身子那么强健的一个人，去了趟江南。回来后，竟因为水土不服，病了好一阵子。王爷他也是人，又不是铁打的。自己回来都这么累了，还想着带她出去玩。

        若是以往，以水辰的警惕性，自然是能够察觉到宝钗一直在看自己。然而他已经累到不行了。况且今日又不用进宫，又不用上朝，怀里还抱着心爱之人。自然好睡的。

        于是水辰就这么睡到日上三竿，醒后二人就聊聊天。

        相比于水辰，宝钗的日子就更加单调一些。然而水辰的事情都是关于政治上的，宝钗不会主动去打听。

        因而虽说是两个人聊天，却一直是水辰在听宝钗讲故事。

        他只是高兴宝钗能够同他分享她的生活，纵使是枯燥无聊的。

        水辰在宝钗讲的一系列事情中，最感兴趣的就是宝玉和黛玉结婚了。

        他去江南，谁知道又碰到一个甄宝玉。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自从听说过宝钗有把金锁，需要有玉的才可婚配。他之后见人，先见这个人身上的配饰，若是无玉的，也就算了。

        若是碰到个有玉的，必定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一番，考察一回。心里盘算一次。看那人有哪些不如自己。若是有，便放下心来。若是不能在心里将这个人批的体无完肤。他便记下这个人，日后不要让宝钗再碰见他。

        他承认，关于“金玉良姻”的说法，他有些偏执到疯魔的地步了。只是他想望也忘不掉。他深深地感觉，自己像是抢了别人的姻缘一般。总有一日这姻缘会还回去的。

        水辰一遍遍地将与宝钗成婚时的八字拿来看，告诉自己这是明公正道的，父皇下旨的，是跑不掉的。然而宝钗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就会变得不冷静。

        就像这次，去江南的时候，遇到了甄宝玉。一气之下给自己打了个镶玉石玛瑙的金锁。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宝钗解释这把金锁。毕竟男人吃醋是件很丢人的事。

        就算是送妻子东西，也没有谁会送长命锁的，更何况宝钗自己还有一把。

        而且当时金店的老板都问他，这锁是要给男孩戴的，还是女孩戴的，他都没有回过神来。他的耳朵只听到了“男、女”两个字，没有听到“孩”字。

        正巧又听宝钗说到侄子出生了。

        水辰笑道：“侄子洗三和抓周我都不曾到，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明日去薛家吧。”

        “可以吗？”宝钗担心宫里会传些不好的话。

        “没什么的，我们又不过夜。”

        若说所有地方里，宝钗最想去的是哪里。不是名川大山，不是亭台楼阁，而是薛家。因为薛家有她不放心的哥哥，与深爱着的母亲。现在又多了个侄子。

        “正好把这把锁送给他，”水辰拿出那把做好的长命锁。他不想在被这种情绪所裹挟了，这金锁就是他同那些思想所再见的契机。

        “这会不会有些太珍贵了。”

        上面金锁上嵌着珍珠、玉石、玛瑙。这只是贵而难得，也不算稀奇的。稀奇地是那匠人竟把这些很好地结合在一起，看起来也不突兀。

        “诶，”水辰制止道，“不贵重，毕竟是我妻子家的亲侄子。”

        宝钗见他这般体贴，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金锁有些太重了，孩子担不起的。”

        “再大一些的时候在戴吧。”水辰笑道，“毕竟是我特意在江南找巧匠做的，也算是一片心意。”

        “好。”宝钗笑道，“那我先提小侄子谢过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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