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想要一个爸爸

他的身边只带着她给他的一张一寸彩照，那天，她高兴地拿着他的皮夹子，把照片放了进去，说：

        “这是我照得最满意的照片，学生证上用的，我给一张你，希望你看到我，就不会把我忘了。”

        他几次想把她的照片拿下，可每次拿下之后，他第二天又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来，把照片夹在了皮夹子里。

        她太幼稚，太单纯！

        有一阵子，他好恨父母，就因为恨，就因为她的离开，他不想在这个城市里好好活，他想离开，想带着女儿离开……

        从丫丫学校开车回来，他确信自己看到那块彩色广告牌，他要撞上的瞬间，他的脑海里划过林倩倩的笑容。

        她，是他与米雪莉离婚后，唯一给过他快乐的女孩子。

        她，是他离婚后，唯一一个不要他的钱，不要他任何礼物的女孩子。

        她，是他离婚后，唯一一个自愿替他生下孩子，却没有来向他索取一分钱的女孩子！

        那天晚上在海滩，他始终无法忘记，她像当年的米雪莉，单纯可爱，她的心对他是真的！

        只是老天捉弄人，他再次遇到了一个单纯善良的普通女孩，却已是残疾之身。

        夜风拂过，吹散了他眼角的一滴泪水，冰凉的，从他嘴角蜿蜒而下。

        外面的小男孩，那清脆宏亮的哭声还在继续。

        他哭碎了大人的心，他在向老天倾诉——他的父亲很残忍，把他们母子拒之于门外。

        “小宸，别哭，别哭！”

        林倩倩坐到了地上，反手解了背带，把他抱在了胸前，季小宸在她的劝哄下，慢慢停止了哭泣。

        抹着母亲脸上的泪，他抽噎着：“妈妈，我要爸爸！”

        林倩倩泪如泉涌，哽咽道：“爸爸……爸爸他，他还不认识你。”

        “妈妈，我要爸爸！”

        季小宸重复着这一句话，搂着母亲的脖子，小脸贴在她泪水涟涟的脸颊上，瘪着嘴抽噎。

        他太不懂大人的心了，为什么妈妈常常背他到这儿，却常常不敲门，常常对着门发呆。

        她还常常地喃喃自语：“小宸，你爸爸在里面。”

        他太小，他不知道爸爸是什么，一周岁过后，他懂得爸爸就是一个短头发的男人，能抱他，能跟他玩的男人。

        可是，他没有，他没有被那种男人抱过，他只能搬张小凳子，坐在小弄堂里，看着高大的男人们抱着比他小或比他还大的小孩子从他身边走去，

        他听到隔壁的孩子叫“爸爸”，他也学着叫“爸爸”。

        叫得多了后，每次有男人从自己的身边走过，他都会伸出双手，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甜甜地又怯怯地叫着：

        “爸爸，爸爸！”

        有的男人会停下来，微笑着捏捏他的小脸蛋，跟他说：“我不是你爸爸。”

        但没有抱他。

        有的男人会奇怪地望他一眼，摇摇头离开。

        有的男人见他漂亮，伸手想抱他，可见他衣服这么脏，只好收回手。

        他每次叫“爸爸”，每次都失望。

        有一回，他被隔壁邻居的一个比他大好几岁的男孩打了，骂他：

        “私生子，你没有爸爸，你别叫我的爸爸是爸爸！再叫，我打死你！”

        他哭了，从此不敢看到男人就叫“爸爸”，眼里的恐慌慢慢变成了淡漠。

        今天，妈妈买来了一袋水果，高高兴兴地抱起他说：

        “小宸，今天妈妈带你看爸爸，你一定要叫他哦。”

        他没有说话，大大的眼睛眨了又眨，他不知道到底哪个男人是自己的爸爸！

        可妈妈一路上过来是多开心啊，她给他唱歌，给他讲爸爸的故事，告诉他：

        “你爸爸是坐在椅子上的，他长得很帅呢，你要喜欢他哦，你叫他爸爸，他一定会开心的。”

        “叫爸爸。”

        他奶声奶气地回答母亲，他说话虽然早，却不喜欢多说话，主要是家里跟他说话的人太少了。

        “对对，叫爸爸。”

        他听到母亲欢乐的声音，那声音就像美妙的音乐穿进他的耳膜，她的笑脸是那样灿烂，连街上霓虹灯光都没有她的璀璨。

        他见母亲这样欢喜，幼小的心灵中烙下了她美丽的笑容。

        他懵懂地记住了，自己要叫“爸爸”，自己要爸爸！

        可是，他还没叫出“爸爸”，门就被关上了。

        他还没看清那男人的脸，门就关上了。

        他只听到那男人的声音好大，好吓人，他的小心脏止不住慌乱地颤动。

        他感觉到了母亲的颤抖，母亲的眼泪让他很悲伤，所以，他哭了，他大哭……

        “少爷，”刘嫂纠结了半天，才慢慢地走到轮椅后面，“倩倩与孩子还在门外呢，我看……”

        “让她走！”

        季天磊背对看她，眼睛望着窗外，客厅里的灯光散落出窗外，在树叶上摇晃起点点星光。

        星光宛如跳进了他的黑眸里，他的眼睛有碎碎的亮光。

        “少爷……”刘嫂不忍。

        “刘嫂，你也不听我的话？想让我伤心吗？”

        他的声音又像往日一样清冷，没有了温度。

        刘嫂转身，刚想迈出门，刘博从餐厅里出来，手里拿着一瓶牛奶，还有一个鸡蛋对她使了使眼色。

        刘嫂回头看看仍像一尊雕塑般坐着一动不动的季天磊，轻叹了口气，接过丈夫手里的东西，走出了门。

        大门外，林倩倩抱着儿子还坐在地上，身边的塑料袋掉出了几个苹果。

        她拿起来一个，看了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递到儿子的嘴边：

        “小宸，吃一口。”

        “妈妈，我饿……”季小宸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我要吃面面。”

        “再等等，爸爸想通了，就会开门让我们进去，到时候，妈妈煮面你吃。”

        林倩倩自己咬了一口苹果，又把好咬的地方对准了儿子的嘴。

        季小宸粉嫩的嘴张大，可咬了几次，都没咬下来一点，他摇摇头，眼里又渡上了亮晶晶的泪水，瘪了瘪嘴。

        “小宸，坚强点，要不然，妈妈不爱你了。”

        林倩倩看着儿子，如鲠在喉，眼角又湿润了。

        生下儿子才五个月，与她相依为命的奶奶就因病去逝了。

        当时，她为了向季天磊表达真心诚意，把季家二老送给她的所有礼物都还了回去，包括他们给奶奶的生活费，她想依靠自己养活奶奶和儿子。

        但穷人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好过。

        奶奶无钱治病，还要硬撑着身子帮她照顾小宸，奶奶病逝，林倩倩一度悲伤得不能自拔，抱着儿子哭了几天几夜。

        现在，与她相依为命的只有儿子了。

        儿子是她的生命，为了让他从小学会坚强，她从不溺爱他，刚学会走路，就让他自己跌倒了自己爬起，让他自己吃饭……

        饿了，小宸自己找东西吃，想睡了自己爬上床。

        为了赚钱，她常常把他一个人锁在家里，有时候回来，看到床上睡去的儿子，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泪痕。

        有一天早晨，她送完报纸回家，看到他滚落到床下，额上嗑出了一个大疱，她当时就心疼得抱着他大哭。

        邻居们建议她把孩子送人，她摇摇头。

        有人就说请个保姆，她也摇摇头。

        她没钱，她连儿子的奶粉都买不起，怎么请保姆？

        为了照顾儿子，她只能做兼职，做完事立刻赶回家。

        饿一顿，饱一顿，季小宸已经习惯了。

        但今天，他晚饭才吃了半碗粥，一直没睡，又大哭了一顿，消耗了不少能量，他真的饿了。

        双手捧过母亲手里的苹果，季小宸开始拚命地咬……

        小牙齿终于在苹果上咬出了一条条齿痕，嘴里有了可怜的一点小果肉，他抿着，细细地嚼。

        林倩倩看着他一边抽泣，一边咬果肉，心里涌起了一股酸涩。

        她下决心，一定要让季天磊接受下这个儿子，他可以不要她，但希望他能收下这个儿子，给他好一点的生活。

        她不能让儿子跟她一起受苦。

        抱着儿子，她把脸埋在他小小的颈窝里，那儿暖暖的，有着奶香气。

        今天的她给他买了一套新衣服，蓝色的小天使装，还给他买了两袋奶粉，用米思蝶的钱。

        然后她又绝给季天磊买了几样水果，用自己赚来的钱。

        因为要来见季天磊，她没有吃饱饭，兴冲冲地就背着儿子出门了。

        从她居住的贫民窟走到京山需要一个半小时，她早走得双腿发麻，饥肠辘辘。

        儿子更不用说了，因为母亲要带出来玩，他高兴才吃了半碗粥。

        “好吃吗？”她轻轻地问，从包里拿出一张面巾纸，给儿子擦干脸，“不要再哭了，哭多了，眼睛就不好看了，爸爸会不喜欢你的。”

        季小宸停止了咬苹果，转头看母亲，晶亮的眼睛里是妈妈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妈妈吃。”

        他把苹果塞到林倩倩嘴里，林倩倩含着泪又咬了一口。

        她笑了笑，夸张地吞咽了几下，说：“好香，好甜，爸爸肯定喜欢吃。”

        刘嫂打开门时，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她鼻子一酸，走到他们母子身边，把手里的牛奶与鸡蛋递了过去。

        林倩倩眼睛一亮，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高兴地问：

        “是天磊给的吗？他是不是愿意见我们了？”

        刘嫂扯了扯唇，她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低下头，看小男孩张嘴就咬牛奶盒，忙拿了过来，帮他插上吸管。

        林倩倩看到她眼神里的纠结与无奈，心再一次地往下落。

        垂眼的时候，见儿子大口大口地吸牛奶，她忽而一把抓住刘嫂的手晃动，急切地说：

        “刘嫂，帮帮我，帮帮我，让我进去见见他吧，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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