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借住

临近十点，沈书颜终于见卫远皓背着运动挎包，双手插兜，带一顶黑色鸭舌帽，挂着无线耳机，像痞子一样晃荡出来。

        沈书颜忍下身体强烈的不适感，快步跟上去。

        奈何那厮腿长脚长，越走越快，出了商场，快到他家小区门口了，沈书颜也没有追上。只得拼全力喊道：“卫远皓，你等等。”

        她的声音向来小，卫远皓又戴着耳机，自然没有听见。

        沈书颜只好一路小跑到他身后，拽住他的一只胳膊，卫远皓这才觉察停下。

        一转头，便见沈书颜仍是健身房那一身清凉装扮，额间碎发被晚风吹乱，她脸色惨白，冻得瑟瑟发抖，路灯下能瞧见胳膊上已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这副惨状着实把卫远皓惊了一跳，他扯下耳机，并不友善地上下审视一番，粗声粗气地不解道：“你到底想干嘛？”

        而后不待人回答，一把拽住女子冰凉的胳膊，将她扯到人行道的最里边。

        没好气地重复，“说，你到底想干嘛？”

        沈书颜仰头看着他，牙齿打颤地说，“我冷……”。心里却想：你也并不是波澜不惊的。

        路边一男一女，像是情侣吵架，男子脸色阴沉，女子可怜兮兮，两人僵持不下。

        终是男子率先将外套利索脱下，兜头扔给女子。

        沈书颜此刻也顾不了形象，将脑袋从衣服堆里扒出来，迅速穿好。在姨妈的攻势下，她实在冷的不行。

        宽大的黑色运动外套沾满了卫远皓热烘烘的体息，带着最常见的薰衣草洗衣液的香味。

        方才卫远皓大惊之下，乱了心神，此刻已然冷静下来，又是一副与我无关的千年古井模样。他冷眼看着沈书颜穿好衣服，丢下一句“下次健身房还我”，便转身离开。

        沈书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等等”。

        “又怎样？”卫远皓并不回转身子，冷冷道。

        沈书颜上前几步，同卫远皓面对面站立。一手继续抓着卫远皓的胳膊，一手从包里掏出那只坏手机，递到卫远皓面前，费力地说，“刚刚我一不留神，把手机摔坏了，回到家才发现钥匙没带，家里又没人，我只好回来等你。”

        “你等我？等我做什么？”卫远皓居高临下，语气很不耐烦。

        “我想借你的手机。”

        “呵，怎么？这么大个城市，只能借我的手机？”卫远皓突然笑了，是冷笑，“沈书颜，你装模作样，搔首弄姿三个月，就是为了今天吗？”

        沈书颜没有急着解释，并没有因卫远皓的“正确解读”而有丝毫怒色，只是渐渐收了可怜神态，剩下被姨妈痛折磨的柔弱。

        “想要我电话号码就直说。”卫远皓想到什么，玩味道。

        沈书颜平静地说，“不是的。”脸色愈加苍白起来，状似艰难地勉力支撑着。

        “我不记得舍友的电话号码，只能过来找你。”

        “你舍友？找我？”

        “对，阮天和。你认识她的，你的同事，我的舍友。麻烦你现在帮我联系一下她。”

        卫远皓将信将疑，不再言语，掏出手机，拨通了阮天和的语音电话。过了好久，才被接通，动次打次的音乐争先恐后地顺着无线电波，从手机另一头涌了出来。

        “喂，皓哥，这么晚了，你的电话让我害怕啊，明天可是周末，我的时间已经约出去了，你可不能喊我加班！”阮天和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

        “沈书颜，这个人你认识吗？”

        “沈书颜？颜颜？我认识，怎么了？”

        “你是她室友？”似乎是不敢相信，卫远皓又确认一遍。

        “对啊，咋了？”

        “她有事找你。”

        “你俩咋认识上的？”

        卫远皓此刻一句也不想多说，直接把手机递给书颜。

        “喂，阿和，你今晚什么时候回啊？”就像终于联系上亲人的小孩，书颜卸下防备，整个人舒适地温和起来。

        “我啊？忘了和你说，我去海市找我朋友嗨皮了，周日晚才回。”

        “啊，我钥匙忘带了，手机也摔坏了。”沈书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颜颜，我看你别急，这么着，你把手机给皓哥。”

        “好。”其实无所谓给不给的，语音电话直接外放，卫远皓早就听见了，但沈书颜还是乖巧地应了声好。

        “皓哥，我这小姐妹儿，这么晚了钥匙没带，手机又坏了，你帮我好好照顾好她。正好你俩都单身，就当交个朋友了。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不说了，我朋友找我呢，挂了，好好照顾颜颜哈，拜拜！”

        阮天和话说得极密，根本不给卫远皓插空的机会。沈书颜在心里给阮天和比个大拇指，不愧是好姐妹！

        如果沈书颜和阮天和是室友，那么想要自己的电话号码不是轻而易举？思及此，卫远皓为自己先前的大言不惭感到尴尬，所幸皮肤黑、光线暗，脸红也不显。

        见沈书颜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自己，大眼睛眨巴眨巴。卫远皓急需说什么解救自己的尴尬。“你自己去把手机修好，然后订个酒店。”

        “修手机的店这会儿早就关门了。”沈书颜随手一指，街道两旁的店铺确实关得八九不离十了，卫远皓看眼手机，已经十点多了。

        “那我帮你订酒店。”卫远皓作势打开手机app。

        “那你定吧，反正我不会还钱的。”沈书颜冲他眨眨眼，一脸无赖样，就赌他还是以前那个吝啬样。

        “那你自身自灭吧！”卫远皓恶劣地说，转头就走，丝毫没有停留。沈书颜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卫远皓既没有阻止，也没有搭理。他身后的女子见状，莞尔一笑：有戏！

        卫远皓居住的小区出入管控严格，从小区大门，到楼下大堂，再到搭乘电梯，都需要出示感应门禁卡，或是事先登记过的业主人脸。

        大堂里值夜班的保安小哥认识卫远皓，冲他客气招呼，随即诧异地将目光投向他身后：宽大的连衣帽子遮住那女子大半张脸，露出秀气的嘴唇、精致的下巴和纤细的脖子，她双手插兜，搂着肚子。

        过闸机时，卫远皓根本没有特意等身后之人的意思，还是沈书颜眼疾手快，紧紧跟在他身后，才顺利通过。

        沈书颜在身后冲卫远皓扮了一通鬼脸，心中骂骂咧咧。但卫远皓就是这样的人，自己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现在是自己非要招惹他。

        对啊，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又来招惹这尊煞神？

        沈书颜不是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怨他？恨他？想要报复他？若是当年，恐怕还会有这样幼稚的心思。

        自古多情空余恨，这世上的人，尽是情爱的奴隶，想必只有最无情无心的人才能成功将感情玩弄于鼓掌之间。

        而自己的性格……沈书颜轻摇了摇头：曾经的跟头跌的还不够狠吗？以情为饵，只会把自己搭进去罢了。

        所以现在自己想干什么呢？

        长长的走廊灯光明亮，大理石瓷砖光可鉴人，深夜无人。沈书颜伸出手，轻轻捏起男人的一角衣袖。

        “干嘛？”卫远皓觉察回头，拎起那只牵着他衣袖的纤细手臂，并没有立马拂开。

        “害怕呀，”沈书颜温软一笑，好像什么烦心事都不会放在心上，“害怕你把我丢在电梯外。”

        卫远皓微微一愣，不自然地垂下手臂，任衣角被人牵着。卫远皓其人，吃软不吃硬，他可以对戴着坚强盔甲的沈书颜冷言冷语，却受不了她的哭、她的撒娇、她的温柔。

        身后的沈书颜对卫远皓的反应很满意，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再来靠近他？

        大概，从前有太多遗憾。

        希望今后，遗憾少一些。

        谁不希望余生所见、所感、所获，所有惊喜的瞬间，都能不留遗憾地分享给——心悦之人呢？

        老天恩赏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时光打磨得她拥有更坚强的内心、更柔和的外表。天时、地利、人和，所以，为什不再勇敢一次呢？

        至于身前之人，是否值得？沈书颜摇摇头，她不知道。

        是或不是，交予时间。

        “叮！”到家了！8-2-903，沈书颜从卫远皓宽大的身后探出头，暗暗记下门牌号。

        卫远皓指纹解锁后，闪进门内，单手抚着门框，用下巴凝视沈书颜，没头没脑地抛出一个问题：“你和那个高富帅分手了？”他的双眼隐匿在鸭舌帽檐下，看不出端倪。

        沈书颜摘下帽子，没想到他问这样一个问题，怪小孩子气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是。”

        “看你当初那嘚瑟样儿，我还以为你们能白头偕老呢！”卫远皓漫不经心地调侃，又丝毫不掩讥讽，说不出的怪异。

        说完把手一松，扭头进屋。

        沈书颜在门外，翻了一个大大白眼。

        一进门，依次是餐厅、客厅、阳台，左手边是玄关，右手边是厨房，再往里走，右边一条小走廊，应该通向卧室区域。室内整体是黑白灰的简单色调，没有过多装饰，空空荡荡。

        屋子不算干净，但也并不整洁，几件衣服随意搭在灰色的布艺沙发上，木地板上有些许灰尘。餐桌上什么也没有，透过玻璃门看向厨房，里面的台面干干净净的，一看就知道主人不常在家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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