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等待

电话挂了好久，李青颜还是没缓过神。

        此时正值用餐高峰期，周围人来人往，着实有些嘈杂。

        李青颜却觉得自己这会儿离周围的世界很远很远，远到她能清楚地听到心上微妙的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单身久了，李青颜莫名有种被撩的感觉。

        “这、不、是、小、事。”

        轻轻的几个字，在那一刻异常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然后一路到达心上，留下酥麻的感觉。

        也是在同一瞬间，周围的声音奇迹般地像被抹去，只剩下心脏重重的一跳。

        这程之阳，该不会是关心我的意思吧。

        同这个念头一同出现在脑海的，是程之阳那张仿佛自己欠他一个亿的冰山脸，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一如既往地充满鄙夷。

        李青颜：“”

        她用力甩了甩头，又使劲搓了搓脸。

        好吧，自己脑袋真的抽筋了。

        这人的意思肯定是，如果他把拆夹板当成小事不管，我就会故意不去，然后赖上他，这对他来说是非常避之不及的麻烦。

        想到这里，李青颜庆幸自己之前的小心思程之阳不知道。

        她仿佛已经看到，他眼里的一言难尽和嘴角的轻蔑讽笑。

        像是要逃避似的，李青颜唰地站起身。

        受伤的那条腿因为动作太猛还抽疼了下。

        她皱眉揉了揉腿，然后端起餐盘，准备去工作了。

        嗯，还是工作能让人清醒。

        没走两步，李青颜又无意间撞上王玲玲在别桌都没放弃的八卦眼神。

        李青颜：“”

        她脸上的姨母笑，在一刹那间让李青颜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哦，想起来了。

        是秦经理。

        几乎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也是同样的表情看着同样的她。

        李青颜：“”

        果然，嗑cp是不分性别、年龄的。

        -

        星北总部49层，总经理办公室。

        程之阳正坐在办公桌前，刚刚挂断与李青颜的电话。

        天阴阴的，太阳似乎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看不到一丝阳光。

        灰色天空映衬下，程之阳的面部轮廓显得格外清冷，他难得没把自己埋身与层层叠叠的文件中，一双深黑色的瞳仁失神地望着桌上的手机，像在想什么事情。

        昨天的尴尬与不解随着一觉醒来已经淡去，今天他打电话真的就是因为她到时间要拆夹板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似乎又对自己充满怒气的样子。

        虽然他也没指望她能对自己多客气，但还是因为她语气里不加掩饰的厌烦，感到一些极细微的烦躁。

        这种烦躁像空气，无色无味，看不清楚，却又瞬间充斥在胸口，让他呼吸不畅。

        但她最后还是同意跟他去了。

        他用了惯常的方法，就是越觉得什么想法不可能，就越往什么上面说。

        一向思维奇特的她从不会怀疑，还因为她气性高，最后总会气鼓鼓地同意。

        程之阳轻轻舒了口气。

        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象出女孩儿忿忿不平的样子，清晰得就好像在眼前。

        巴掌小脸微微抬起，一双水盈盈的杏眼直直盯着他，那里面，都是他的影子。

        “我是这种人？”

        她的语气难以置信，两颊气得鼓鼓的，表情生动鲜活。

        程之阳怔怔想着她这副炸毛的模样，渐渐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突然弯唇，垂下眼，笑了。

        -

        秘书张新走进来的时候，被这副景象吓呆了。

        暗灰的天空下，程总坐在办公桌前，眼睛望着虚空，在笑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夸张地揉了揉眼睛，发现程总的嘴角，真的是翘起来的。

        “”

        自己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他这样笑过，包括公司每一次取得重大业绩的时候。

        张新下意识就想掉头出去，觉得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程总，可手里的一叠文件又将他的双脚牢牢黏在原地，这马上就得批复啊。

        思想斗争正激烈的时候，程之阳听到动静，回过神来，看向张新。

        “什么事？”

        “哦，新媒体部的策划方案交过来了。”

        张新慌忙上前几步，举起手中的文件。

        程之阳接过来，当场翻看了起来。

        他的神情专注，时不时拿笔在一边批注。

        这副雷厉风行的样子让张新终于确定，这人真的是他们那位冷血铁腕的程总。

        那刚刚？

        对，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过了好一会儿。

        程之阳把策划书递给张新，语气非常严厉，“让他们重新做给我看，做活动必须要搞清楚自己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不要这个又想抓，那个又想要，最后什么效果都达不成。”

        “是。”张新微微弯腰，接过策划书。

        他没有立即走，看向程之阳的目光颇有些为难。

        “那个商业周刊的总编辑现在在楼下接待室，想找您道歉。”

        “跟您解释下上次林悠的事。”

        “林悠是谁？”程之阳微皱眉头，完全没有印象。

        张新：“”

        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就是上次开会到您房间门口等您的。”

        张新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解释。

        好在程总已经想起来了，脸色比窗外的天还阴冷，眼神闪过一丝厌恶，“不用解释了，说不合作就永远不合作了。”

        “那边的意思是不想因为个人的问题，连累整个周刊。”张新小心翼翼地措着词，“毕竟商业周刊的发行量是最大的，而且今天来道歉的是他们的第一总编”

        “不见，让他走吧。”

        “哦，好的。”直觉告诉张新，这件事不能再说了。

        张新拿起批复过的策划方案准备离开时，又听程总吩咐道：“今天下午不要安排工作，我出去有事。”

        张新：？

        不安排工作？

        您一向出去有事，不也还是工作么？

        压下心头轻微的疑惑，张新打开手机，查看了程总日程安排。

        “那个下午四点，国际金融中心有个企业高峰论坛，您要去发言的。”

        看程总皱眉回想，似乎并不想去的样子，张新赶紧补充，“就是那个论坛组委会邀约您十三次您最后同意的那个活动，他们还组织了所有媒体，都在等您了。”

        程之阳抬眼看了下张新，目光有些凉。

        张新心头一凛，赶紧解释道，“那个新闻周刊肯定不会去，我们明确表示不会和他们合作了。”

        然而，程之阳在意的，似乎并不是这个。

        他垂眸想了想，突然长长叹了口气，轻声道：“知道了，会去的。”

        与此同时，张新也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如释重负般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程之阳伸手去拿桌边的文件，眼神无意晃过面前的台历。

        今天是7月3日。

        纸张中间用黑笔写着“拆夹板”。

        然后在这三个字下面，自己又写了个“她”。

        这是她去医院固定好夹板后，自己白天忙完行程，晚上到公司写上的。

        当时觉得如果不记下来，自己肯定会忘记。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几天前，这件事就时不时跳到心上，在完成工作的间隙，在头脑放空的刹那，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想不起来。

        视线静静地停在那个“她”字上，脑海里有一个女孩儿在巧笑倩兮。

        程之阳莫名觉得，心底深处，有丝丝柔软。

        -

        厚厚的云层最终没能敌过太阳的执着。

        还没等到中午吃饭的时间，热烈的阳光就彻底赶跑上午的阴沉，之前还有些湿润的空气瞬间完全被燥热代替。

        等李青颜吃过饭从开着空调的餐厅出来，瞬间就有掉进大火炉的感觉。

        她没有回房间休息，而是继续回到工地。

        现在的她很烦恼，因为早上最关键的文化长廊雕刻遇到了问题。

        文化长廊是风情商业街的核心设计，两边反应唐宋生活的雕像务必要求唯美细致。

        然而现在工人的技术水平远远不能满足雕像要求的精细程度，如果请更高水平的专业雕刻师，不仅成本会大幅提升，而且会大大拉长工期，影响原定开业时间。

        可如果让现有的工人强行去弄，呈现出的质感又非常粗糙，不仅体现不了长廊展示的意义，还会让整体建筑都显得超级廉价。

        烦恼了一会儿，李青颜逼着自己把所有精力投放在如何解决上。

        她一会儿举起卷尺测量数据，一会在设计书上勾勾画画，竭力想找个折衷的方法，让长廊雕刻的效果尽量不受到影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完全没意识到已经下午两点了，更把程之阳要来带她一起去拆夹板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

        “她每天都这样一直呆在工地里？”

        不远处，程之阳已经安静观察了她许久，深黑色的眸子里微微闪着不可思议的光。

        因为腿上有夹板，所以李青颜穿了身连衣裙，淡蓝色的，在这燥热的天气里，显得静谧凉爽。

        她的头顶上棒球帽戴得很低，眼睛那块儿看不真切，只能看到被晒红的两个脸蛋和微微翘起的下颚。

        “是啊，李设计师对工作非常认真，过来以后，每天都在工地上呆到最晚才走，每项数据都非常精确。”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刘江平一下子打开话匣子，“现在天气热，我们这些施工的大男人有时候都感觉吃不消，李设计师却从来没抱怨过，而且从来没有因为腿伤要过什么特殊待遇。”

        程之阳听了没说话，目光微沉，定定地投在那个浅蓝色的身影上。

        她的身影坚定而忙碌，和记忆里那个因为要和朋友聚会而坚决没改完稿子就要走的姑娘，怎么也对不上。

        这时候，酒店的秦经理在走廊那头过来，远远看到程之阳，激动地打招呼，“程总，您怎么来了？”

        李青颜听到声音，本能地回身望去。

        径直撞进一道无波无澜的深邃目光里。

        李青颜这才想起早上说好拆夹板的事，她刚想上前几步，解释一下，就见程之阳面无表情地转身朝停车场走去。

        李青颜：“”

        她只好收起纸笔，放在包里，在秦经理满脸的姨母笑和刘主任震惊的眼神里，跟着程之阳的方向过去。

        -

        白色的墙，白色的走廊，和满眼的白大褂。

        与那天夜里相比，白天医院排队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两人似乎都没想到这番情形，被眼前攒动的人群震了震，然后一起来到导医台。

        取号的时候，导医台的小护士说，至少要等一个小时才能轮到她。

        “一个小时？！”

        李青颜捏着取号单，怔怔望了眼面无表情的程之阳。

        这人不像她，时间宝贵，是按秒计算时间的。

        “那个，你先去忙吧，我自己拆完板，直接打车回去就行。”李青颜刻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程之阳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带她到等候区找了两个椅子坐下，然后掏出手机开始工作，没再给她一个眼神。

        李青颜：“”

        看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跟他一起来的原因。

        她默默在心里做了个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上某乎提问，“和一个冰块般低气压的人相处，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一定要去回答里找找同病相怜的感觉。

        -

        李青颜坐在骨科门口的椅子上，无聊地等着。

        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

        她把医院所有建筑的细节都用肉眼观察完了。

        于是，后面半个小时里，她决定把视线投向来来往往看病的人群。

        相比静止的建筑，这些动态的人自己看得更快。

        无聊之余，她又把目光落回身旁那个肩背始终挺拔如剑，除了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打字、其他部位基本保持静止的程之阳身上。

        他上身穿的浅灰色衬衫，打了条暗蓝色领带，下身黑色西装裤，在医院里显得有些过于正式。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在他身边经过都会不自觉放下脚步，脸上同时流露出“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人”的惊叹和艳羡。

        只是，这个眼眸始终低垂的男人始终没有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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