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太上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苍穹浩茫，万劫极长，仿佛诸多不如意事远离了三清宫。

        枝桠桃花灼灼，与碧水湖色般晴空相映衬，斜阳疏竹里，小溪潺潺，几只懵懂的灵鹿正慢悠悠地低头喝水，一饮一啄，怡然自得。

        一声突兀的凄厉惨叫不合时宜地传至上空，灵鹿们似被惊动骚乱几分，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接着饮水，像是早就见怪不怪了。

        “大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嗷——别打脸，疼啊！”

        少年郎捂着脸委屈地缩在宫殿一隅，口齿不清地叫冤道：“奥兹到咯此朝此令自此塑业，但不兹到它连花都次啊!”（我知道鹿吃草吃灵芝吃树叶，但不知道它连花都吃啊！）

        “尔敢狡辩？”男子凉凉一笑，直接钉住了不安分的少年，白皙的手捋了捋太乙拂尘，含怒道：“你先前是如何答应我的？转眼间就让一头牲畜伤了她！”

        通天郁卒地对了对手指，“我明明同他们叮嘱过，哪里想到”

        “披毛畜生的话你也信？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元始啃了一口黄中李，甘甜的滋味在他口中泛开，令他愉悦眸如月弯，先前兄长凶残的举动更让他浑身上下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舒坦，太舒坦了！

        终于不是我一个人揍他了。

        “你行，你厉害，那你怎么不想办法让龙葵恢复过来？整天就知道唧唧歪歪！”通天不客气地怼道，气焰高涨得很，偏太清一个冷眼横过来时，他咽了咽唾沫把脖子缩了回去。

        元始懒得同通天计较，将手指沾上的黏黏汁水擦干净后，仔细打量着差点命丧鹿腹的向日葵，亦面带忧色道：“大哥，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也用了很多办法，为何龙葵一点起色都没有呢？”

        “我担心”他话语未尽正对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瞳孔，顿时气弱了三分，硬生生转了个弯，“我担心镇元子的办法不好使，不如我们再问问别人吧！”

        太清冷峻的眉目稍稍放松，有所意动。

        通天见他们聊得起劲，亦腆着脸踱步到身边，“这次我同意二哥的话，少晒太阳多浇水，每日灌灵气，我看这法子只适合镇元子的人参果树，龙葵如今可是向日葵花。”

        他侧了侧身子更靠近太清，试探道：“听闻太阴星上有一棵月桂树，太阳星上有棵扶桑树，就连西王母也有一棵蟠桃树，不如我们去问问他们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少年润泽清亮的眸诚恳而真挚，大有得到首肯就飞奔急去之态。

        “只怕问法是假，贪玩是真。”

        元始太阳穴突突，嘴角讥讽弯道：“你以为现在洪荒生灵龟缩在洞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何原因？你怕是忘了当初那场爆炸了。”

        元始所说的爆炸是指三百年前西方灵脉被毁之事，使得本就贫瘠的西方之地更是雪上加霜。有人猜测是龙凤麒麟三族打架斗法无辜波及，但三清却猜测此事应与罗睺或其他混沌神魔有关。

        西方一役后，龙凤大劫以元凤陨落不死火山，祖龙沉眠无量海底，始麒麟永镇麒麟崖降下了帷幕，洪荒生灵虽喜极而泣，但也不敢大大咧咧地弹冠相庆，而三清有了其他思量愈加小心谨慎。

        通天一时哑口无言，磕磕绊绊道：“哪有二哥你那般危言耸听，我们三清自当受盘古父神庇护，怎会轻易哎呦！”

        威压倾泻而下，通天一个不稳栽倒在地，而他两个兄长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宫殿内灵气暴涨，风潮迭涌，太清身形狼狈，却牢牢地护住身旁的向日葵。其他生灵亦个个灰头土脸地或趴在或跪拜在地上。

        “吾乃鸿钧，得造化玉碟参悟，今日成圣证得大道，将于三十三天外紫霄宫开坛讲道，特邀洪荒生灵千年后前往，凡有缘者皆可听道。”鸿钧淡漠缥缈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洪荒。

        鸿钧是谁？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位大能？一时间洪荒生灵都在心里默默疑惑，但随即而来是狂喜，这般神秘强大的修为境界怎能不令人心驰神往。

        等到天地都颤抖的威压消失后，三清动了动酸疼的筋骨爬了起来，通天羡慕地叹道：“好强啊！”

        “大哥，我们要不要去三十三天外去听道？”元始以一种肯定的语气相问，似志在必得。

        成圣，诱惑巨大，他的心被勾得砰砰直跳。

        “去，不仅要去，还要现在就起程。这是我们三清的机缘。”太清果断说道。

        “那龙葵怎么办？我们要带着她吗”通天思虑得细些，指着向日葵忧心忡忡。

        这倒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三清并不知道三十三天外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危险，若是贸然带上龙葵，万一遇到危险顾及不了她怎么办？

        在三清烦恼如何两头相顾时，一道细小的声音在清清泠泠的空气中传来:“你们无需担心我，我一个人留在三清宫也没什么问题，不用给你们添麻烦了。”

        “龙葵，你恢复神智了？！”太清似惊似喜，线条柔和的面庞一扫往日的阴霾。

        “嗯，这还要多谢刚刚的鸿钧道长，若不是他引起那么大的灵力聚集，我恐怕没那么快恢复！”

        向日葵随风而动，划过气流的声音在有心人的耳中刻意放大。

        元始心思流动，想得到一个熨帖的保证，再次问道：“你独自留下来真的没事吗？”

        “没关系的，我当务之急是好好修炼巩固修为，争取早日化形，况且以我现在的模样，即便去紫霄宫听了道也没用。再说你们去听了道回来后，难道不讲给我听了吗？”

        龙葵善解人意的话当即免了三清的后顾之忧。

        通天拍了拍胸膛打包票道：“龙葵你放心，等我回来之后一定将在三十三外天的所知所听都告诉你。”

        龙葵声音含笑，葳蕤迷人，“我自是相信你的。”

        “既是如此，我且将你安置到三光神水池边可好？那里灵气充足，想必更有利于你修炼。”太清提议道，手已经稳稳地捧起了向日葵花盆。

        “多谢道长了！”龙葵知道太清的好意，也不推辞。

        太清交代两个弟弟准备好自己所需物品，方不紧不慢地往三光神水池走去。这一路，一人一花沉默相对，潮湿的空气流动，越走近，能闻到果木的清香味，伴随着水滴的声音。

        “是我连累了你！”快到池边的时候，太清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

        “哪里的话，我本就受太清道长诸多恩惠，理应报答一二，何谈连累二字。能够救你，龙葵心甘情愿。”龙葵明白他的意思，温声细语回答，她不想太清因此事有负担和亏欠。

        太清没说话，只温柔地笑着，宛如三月春风拂过羞怯的花蕾，又像皎洁的月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那一刻，天地万物都不及他。

        龙葵一向知道太清颜色好，却也被他一笑，笑得花身一颤。

        “你可以唤我太上！”半晌太清开口道。

        “什么？”

        “太上，我的名。太清只是我的道号。”太清见她不懂，郑重其事地解释道，像心中有块地方向她敞开了一般。

        “那元始和通天也是道号了。”

        “嗯。”太清应了一声，却没有告诉龙葵元始和通天的名，他甚至有些不高兴龙葵会问起两个弟弟。

        “是这样啊。那太上。”龙葵小心翼翼地唤道。

        “嗯。”太清突然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嗓音里带着不可忽视的愉悦。

        龙葵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什么东西变了，可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太清轻轻地将花盆放下，叮嘱道：“这里很安全，你安心修炼！”

        “你且去吧，我会等你回家的。”

        洪荒通常将修炼的地方称之为洞府或是道场，很少有人称呼它为家，但不得不说这个字眼更让人觉得温暖，更深得他心。

        “好！”一个字诉尽了全部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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