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爱意

站在草地上朝前看，陋居像是积木一样层层堆叠着，能看出来主人对房子并没有什么规划，我忍不住开始想象小乔治在这里长大的样子，他和这屋子真像，懒洋洋的，随性又可爱。

        于是我去看他，他刚好也在看我，一种奇特的、痒痒的暖意漫上心头，我们对视着笑了起来。

        “你们俩怎么啦？”罗恩看看乔治，又看看我，显得莫名其妙。

        我们笑得更大声了。

        晚餐后，我们坐在屋外的草地上，乔治枕着自己的一只胳膊仰面对着星空，弗雷德轻轻吹起了口哨，金妮一直缠着我和罗恩给她讲讲我们怎么撞见小天狼星布莱克的——我知道她是想听哈利的部分。

        我和罗恩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看我和哈利威胁说要杀人这件事，乔治听见哈利的名字立马别开了头，似乎想起了某件令他生气的事。

        “那我们从尖叫棚屋讲起？”金妮闻言发出一声半恐怖半期待的欢呼，我把搁在膝盖的手放下去，一边和罗恩互相补充吓人的情节，一边对阿尼玛格斯的部分添油加醋，金妮听得津津有味，我的手在草地间碰到了乔治的手。

        “……嗯，一开始我还不知道罗恩在看什么，直到那条狗在我身后变成了一个人……”我的小指勾到了乔治的小指，他微微一动，用食指蹭了蹭我的手背。“哈利，赫敏，卢平和斯内普接二连三地进来，地板上全是魔杖……”

        “哈利——我是说，你们不怕吗，不怕布莱克会真的杀了你们？”金妮紧张地问。

        “别人不知道，我倒是有点后悔，第一次想，我这么鲁莽对别人是不公平的……”我低头看着被风吹动的草面说。乔治翻了一下手腕，我刚要把手放回膝盖上，他又拽住了我，纤长的手指滑进我张开的指缝，一点一点收紧——我非常喜欢和他十指相扣的感觉。

        罗恩把故事说了下去，夏天的夜晚真安静啊，远处的树影是蓝紫色的，空气透着不知名的花香，早就燃烧殆尽的太阳似乎给空阔的草地填上了一丝丝烤焦的气息，凉爽的星空及时地铺下来，庆祝这份劫后余生。

        如果有人问我关于少年时代的爱意是什么样的，我会回想起那个夜晚。

        莫莉阿姨把我们赶回房间的时候，我和乔治都还没说上一句话。珀西大声抱怨着我们吵得他没法写报告，罗恩说那珀西就该去六楼听听食尸鬼是怎么敲管子的，金妮表示打她记事起他们就没消停过，弗雷德在窃笑，我站在弗雷德身后，肆无忌惮地盯着乔治的侧脸看——直到他转过来对我说：“晚安。”

        “晚安。”我回答的时候，觉得嘴巴里的一颗小尖牙刺得有点疼。

        我和金妮睡在一起，她一直很兴奋，我也一样，我从来没和年龄相仿又如此活泼的女孩儿相处过，陋居似乎有种魔力，它把我变成了另一个我，我们俩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互相看对方的睡衣，一直到很晚，金妮那边终于传来均匀地呼吸声，我的头脑却格外清醒，透过窗户去看白鼬山的位置——一个模糊极了的轮廓，盯地时间长了就会彻底看不清。

        我没来由的觉得燥热，躲开熟睡的金妮爬下床，赤着脚小心地下了一楼，碗柜边上的窗子还开着，我靠了过去，放松地呼吸着外面深夜的空气。

        “晚上好。”

        我飞快地撤了一大步，背撞在桌子上——碗柜边上早站了一个人，穿着平常的衣服，单手插在口袋里，我犹豫了一下：

        “弗雷德？”

        “遇见的是我，你好像很失望？”

        “你怎么不睡觉？”

        “渴了，”他说，我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个水杯，“你呢，做噩梦了，还是想溜去白鼬山？”

        “都不是，有点热。”我试图找出心里焦躁的原因，但似乎根本没什么。

        “你没有以前话多了。”弗雷德喝了一口水。

        “……会很无趣吗？”

        “会让人很不安，”他停了一会儿，“我和乔治在礼堂外面听见你和魔法部那群人打交道了——跟我想的有点儿不一样，你在那种场合很有底气，很冷静，也很自信，完全是另一副样子。我似乎有点儿明白乔治为什么喜欢你了。”

        “谢谢，难得听你夸我一句。”

        “段里，”他叫了我的名字，我又一次仔细辨认了一下黑暗中他的脸，“我还是保持我之前的看法，你是那种目的明确也足够冷酷的人，但是好在你也格外偏心——尤其是对我弟弟。”弗雷德对我笑了笑。

        “无论是谁被放在那种境地，都会长成这类人的。”我的音调低了下去，真不喜欢跟弗雷德单独待在一起，节奏完全在他手里。

        “是啊，我就是想说，你已经做得很棒了，真的，很了不起。”

        弄了半天是要安慰我？我试图打个哈哈敷衍过去，张了张嘴，喉咙却想要发出一声呜咽，我又闭上了嘴，脚下的地板发出了清晰的“啪嗒”声。

        “你哭了？”弗雷德放下了手里的水杯，慌乱地朝我伸出手，悬在距我鼻尖两公分的地方，“你哭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晚安，弗雷德。”离开了那儿

        猝不及防地跟别人说“你已经做得很棒了”，这算怎么回事儿？我站在三楼楼梯口，粗鲁又懊恼地擦掉脸上的眼泪，回到了金妮的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会醒得很早，除了写斯内普给我布置的几分检讨书，就是和罗恩下棋，和乔治弗雷德赶地精，和金妮换衣服穿，或者去学莫莉布置家务时念的魔咒。

        天蒙蒙亮，我刷完牙给自己接了一杯水，那颗小尖牙让我很不舒服。还没来得及喝，走廊里传来莫莉阿姨的声音：“弗雷德！乔治！马上把你们房间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干净，比尔和查理过两天就回来了，这个家能不能让我少操两天的心？”

        我拿着杯子从盥洗室跑了出去，看见我，莫莉的音高降了下来：“真不知道他们俩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儿，不是说他们不聪明，但是聪明劲儿不用在正道上……”

        “我觉得乔治和弗雷德是天才，而且学校里所有人都喜欢他们。”我说，莫莉想竭力保持严肃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

        “唉，就你会哄我开心。”莫莉阿姨捏着我的脸揉了揉，下楼去了。

        “小蛇！”弗雷德的脑袋探了出来，“妈妈走了吗？”

        我点点头。

        “进来！”他一把把我拽了进去，屋里有股淡淡的硝烟的味道，我随手把杯子放在了他俩的桌子上，“帮我们藏点儿东西——我们的订单。”

        “你们的订单？”我问，弗雷德没空回答我，想起什么似的又跑出去了。

        “没错，就是我们的那些发明，被妈妈发现就完蛋了，”乔治冲我眨了眨眼，“想不想试试辣椒泡泡糖？”

        “不要，我有一颗牙磨的嘴巴很疼。”

        “我看看——”乔治凑过来捧起我的脸，我有点难为情地张开嘴，他笑出了声，“看见了，是有颗牙很尖，磨磨就好了，啊——”

        我仰头看着他，脖子有点酸，他把手指伸了进去，碰了碰那颗牙，我忽然很想使个坏。

        “嘶，别咬我，”乔治收回了手，从桌上拿起了一个木样的小圆片，把我往窗边拉了拉，“再张一次嘴……别乱动。”

        他的手指微微撑开我嘴唇，或许是他刚碰过水的缘故，有一点凉，乔治时不时地歪歪头，扶着我的下颌调整位置。那颗小木圆片在我的牙尖上来回摩挲着，我眯了眯眼。

        “好了，还疼吗？”

        “……这个木片是干什么用的？”

        “哦，之前为了防止辣椒受潮丢了几个进去，现在没什么用了——噗，你怎么了？”

        “好辣！”乔治笑得更开心了，我转头找到桌上的杯子，一股脑地喝掉里面的水，弗雷德这时候推门回来，咕哝着说什么之前藏的魔药似乎被莫莉扔掉了，然后他站在我旁边不动了，直勾勾地盯着我。

        “什么味儿？”

        “橘子和一点点薄荷的味道……”我莫名其妙地把杯子放了下来，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桌子上有五六个一模一样的杯子，“还有一点草莓味儿，就像乔治的衬衫。”

        就算我再魔药白痴，这会儿也该知道自己的喝的是什么了。

        “那是迷情剂！”随着弗雷德压低了的喊声，我觉得全身变得热乎乎的，他转向了匆匆跑过来的乔治，“我都说了叫你藏起来！”

        “是你说等解药做好一起收起来的！”

        “是啊，我刚去看了，原料被莫莉当垃圾扔了！”

        “孩子们，没什么事儿吧？”莫莉阿姨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揪上了乔治的衣服。

        “没有！好着呢妈妈！”弗雷德手忙脚乱地把桌子上的瓶子们都塞进桌子底下，又一次转向我，我死死地抱着乔治的腰不撒手，“谢谢梅林她还算安静……”

        “你们收拾得怎么样？”莫莉阿姨的声音这次在门口了，乔治和弗雷德同时跳了起来，试图把我藏进床边的柜子里，乔治打算把柜门关上的时候我哭了一声，于是他跟弗雷德对视一眼，自己也钻了进来。

        “嘘——嘘，小南瓜，别出声……”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看起来很紧张，我凑了过去。

        “你好漂亮。”

        “一会儿再说这个……”房间外传来莫莉阿姨急促的敲门声。

        “我能摸摸你吗？”我契而不舍，乔治一会儿看看柜门，一会儿看看我，重重点了点头。

        于是我拨开头顶挂着的衣服，手按在他的膝盖上，整个人贴了过去，头发——沙沙的，有点凉；眉毛——那下面有一双琥珀似的眼睛；鼻梁——这个小驼峰摸起来真舒服；嘴唇——按了按，很柔软，温温热热……耳朵，喉结，锁骨，肩，胳膊……

        莫莉阿姨在外面叮嘱弗雷德多开窗通通风，我觉得也应该，因为衣柜里的乔治似乎呼吸很困难的样子，胸膛起伏地很剧烈。

        “乔治，我爱你。”

        “我明白，别说……”他咽了咽口水。

        “你不明白，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揉着他的脸，轻轻地说，昏暗中他的眸子很明亮，映照着我自己的脸，他真可爱，他真的很可爱……我抱住了他，把鼻子埋在他的颈窝里嗅了嗅。

        “谁在说话？”走到门口的莫莉阿姨似乎又停住了，弗雷德大声地打着哈哈。

        “乔治，别离开我……”我啃了一下他的锁骨，这次乔治没让我说完，把我从他的领口边儿捉起吻了过来，他的动作很直白，甚至一反常态的粗暴，我被锢在他怀里出不了声，一动也不能动，连他闭上的眼睛都看不清了。

        我是啃噬着他的翅膀熬过黑暗的，我卑鄙地想。

        来吧……到我这儿来……

        我明亮的，新鲜的阳光，别让我枯萎；我坚强的，永恒的保护伞，别让我的伤口溃烂；我美丽的，干净的小喜鹊，满足我的贪婪。靠近点，再靠近点……让我揉着你的头发，让我摸你的脉搏，让我听你的声音，让我嗅着你颈弯的气息，让我死死抓住自己和这世界的联系……

        靠近点，再靠我近点……

        我自认已经受过了黑暗里魔鬼的拷问，不会再放走那个来到我床边，抚慰我颤抖的双手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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