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家主布莱克

明亮的月光吞掉了乔治脸颊上的阴影，我肆无忌惮地凑近去看他，看他瞳仁周围的那点绿像猫一样的收缩着，看他眼睫毛底下透明的泪痕，鼻梁周围的小雀斑，还有嘴唇上我的齿痕。

        嚼一嚼，把他吃掉。

        “你好可爱。”不是我说的，是乔治，他同样在看我，猫的眼睛变成了狮子。

        阁楼上的门板被人推了推，我飞快地啄了他的脸一下，继续乖乖地缩回了毯子里。

        乔治挥了挥魔杖，门板被人打开了：“这破玩意儿怎么还卡住了……怎么样，乔治，她醒了吗？”

        “没有，”乔治站了起来，背对我走向来人，“叫斯内普来吧。”

        周围的响动全部消失以后，我再次离开那张小床，撑着脸盘腿在门板边上等着——斯内普油亮亮的头发出现在视线内，他似乎瘦了挺多，抬头盯了我一眼：“……谢谢你，韦斯莱夫人，我不需要其他人帮忙了。”

        “如果她醒来之后饿了——”韦斯莱夫人站在我的视野范围之外。

        “我知道该怎么做。”斯内普冷冷地回绝，开始费力地爬梯子，我识相地挪挪屁股，移开了眼睛。

        “晚上好，教授。”我冲他做了个口型，斯内普利索地给阁楼施了个闭耳塞听，“抱歉让您白跑一趟。”

        “你要是连这份儿脑子都没有，我才会觉得奇怪。”斯内普傲慢地说，“我还担心，一个暑假的相处，会让你像波特一样，大喊大叫地喷射毒液、发脾气。”

        “我可不敢在人家的圈套里头大吵大闹，”我阴阳怪气地说，说到不爽，完全没有是不可能的。不过我话音刚落，斯内普的脸就垮了下来，我赶紧找补，“别人瞒我也就瞒了，但……”

        “别在我面前油嘴滑舌的，坐正了听着，魔法部给波特下了通牒，八月十二日开庭审理他在麻瓜社区滥用魔法一事……”

        “可他不是滥用！”我脱口而出，斯内普的面颊上浮现了一丝冷笑，我瞬间明白过来，压低了眉头，“我是来给他当证人的。”

        “正是如此。”斯内普略微颔首。

        “你们本来想把我排除在外，把我丢在那个费格太太家一暑假……可是哈利出了这种事，我一下就又有用了。”

        “不一定有用，费格也将会被当作证人传唤。”杀人诛心斯内普。

        “事情办完会怎么样？接着把我送回去，再为了保护什么凤凰社给我来个一忘皆空？”

        “穆迪是这么建议的，”斯内普狡猾地推脱了责任，“不过我提醒他，你的小脑瓜再来几次一忘皆空就彻底成废品了。”

        “过河拆桥也不是你们这么用的……”我咬牙切齿地瞪着斯内普。

        “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却又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记得作证的时候别说没用的废话——你没有犯傻叫韦斯莱把这儿的地址告诉你吧？”

        “没有。”

        “很好，你现在知道它只会给自己添麻烦。”斯内普转身要走，又停下来，“我希望你能抽出时间好好补补你的魔药学，过了这一年，我只挑最优秀的学生进我的newt魔药班，如果你还是只能得a，我会……很生气。”

        “好的。”我缩了缩脖子。

        他重新转回去了。

        “教授！”我站起来，跑到了斯内普面前，“这房子里全是会效忠邓布利多的人，对吧，除了我？就因为我跟马尔福和诺特交好，而且姓卢克伍德，所以与其信任我，还不如去信任任何一个从门口经过的路人。”我指了指大街上刚结束夜班的麻瓜，有一个似乎还在往这儿看。

        “aparecium”斯内普拿魔杖敲了一下空气，房子外层层叠叠的保护咒短暂地在我眼前显现了一下，“不用担心，卢克伍德小姐，麻瓜们知道的跟你一样多。”

        “邓布利多为什么信任你？”我不依不饶。

        “那与你无关。”

        “那我换种问法，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也信任我？”

        “无论是哪一种手段，以骗取信任为目的都会显得低劣——我问你，你三年级开学时的决心还在吗？”

        “……是的。”我又一次回忆起奥古斯都的脸。

        “那就不要害怕被利用，记得你究竟在干什么，这就够了。”斯内普抬脚要走，我又往他身前挡了一次。

        “要是我一开始的选择就是错误的怎么办？而且，而且……那之后呢？”我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如果我复仇成功了，以后呢？”

        我被关在费格太太的屋子里的那几天，始终在想这个问题。

        我自诩聪明，足够清醒足够冷酷，总能以最具效率的手段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可是我搞砸了那么多。

        我的祖父母为了我的轻信付出生命，卢西塔不要我抛给他的橄榄枝，拉文在死前求我只要和他走就好，安舍被施夺魂咒以后一整个暑假都没再联系我，德拉科和西奥多的近况不得而知，还有人提防我像提防一个罪犯。

        我不明白，我尽了自己能做的所有努力，为什么，一直、一直、一直得到的都是鱼死网破的胜利？

        “没有以后。”斯内普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抬手把我从他面前扫开，从阁楼下去了，就好像我问他粪石的作用来着。

        没有以后？

        我眼巴巴地往下看着，两个红发茂密得像蒲绒绒的脑袋出现了，取代了斯内普黑乎乎的油头：“你们说什么了？”“走吧，我们去吃饭。”

        “我自己也能去。”我拉了拉裙子，弗雷德往后退了一步，乔治干脆把我抱了下来，他俩似乎打定主意要跟着我。

        我还没见过这么阴森的房子呢——门厅高而深，有些地方光根本就照不到，墙纸剥落得厉害，里面还有些黑乎乎的东西。颜色暗沉的地毯开了线，头顶上是一盏蜘蛛网形状的吊灯，昏暗的光映着墙壁上巨大的画像，不过太模糊了，没法看清那上面画的是什么。

        走廊上还站着罗恩和赫敏，不过他们看起来满脸忧虑，一个极矮的影子从他们后面的房间溜过去。

        “嗨。”我打招呼时把赫敏吓了一跳。

        “段里，你也在！我们没听见你来……”她压低了声音。

        “我自己也没听见。”我笑了笑。

        “哈利暑假跟你待在一起吗？”赫敏显然有她担心的事，我们一起慢吞吞地往前走，“我是说……他过得怎么样？”

        “他刚发了好大的火，觉得我们什么都瞒着他，可我们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呀。”罗恩看了看赫敏，又看了看我。

        “别管他，”我说，“他这是觉得自己安全了撒娇呢，他知道你们会补偿他的。”

        “噢，对！”罗恩点点头，“我们会的。”

        乔治忽然牵住了我的手。

        餐厅的光跟外面比起来算是刺眼的，明显是被人收拾过了。屋里站着坐着形形色色的巫师，有些面孔我从来没见过，一束束目光投向我，韦斯莱夫人看起来想过来说些什么。

        乔治面无表情地挡在了我和其他人的视线之间：“你和我们坐一起。”

        “呃，看来我们人都到齐了——”韦斯莱先生从哈利身边站起来，替我介绍着，“除了我们一家子（我并没有看到珀西），这位是莱姆斯卢平，相信大家都很熟悉，小天狼星布莱克，你知道，阿拉斯托穆迪，是的，尼法朵拉唐克斯……”

        “就叫我唐克斯吧。”粉红色头发的年轻女巫赶紧说，我后来知道她是一个傲罗。

        “——金斯莱沙克尔，埃非亚斯多吉，德达洛迪歌，爱米琳万斯，斯多吉波德摩，海丝佳琼斯，蒙顿格斯……蒙顿格斯，醒醒！”

        蒙顿格斯从沙发上翻下去醒来了，那个我曾在木兰花新月街见过的男人，似乎是被派去保护哈利来着。

        斯内普不在。

        “我都记住了，你们好。”我把目光在他们每个人脸上放了放，出于礼貌地笑了一下。

        “你们要是想在午夜前吃上饭，就得有人来帮我一把。”韦斯莱夫人说，那个叫唐克斯的女巫踊跃地举起了手，打翻了一个杯子，刚好把里面的东西洒在比尔——也就是乔治的大哥身上，“哦，不，你坐着吧，唐克斯。”

        弗雷德站了起来，我们俩同时推了推乔治，双胞胎这才走进厨房。

        “行了，”小天狼星布莱克看大多数人都走了，一屁股坐到了我对面，他的气色并没比做逃犯时好到哪去，“你有什么问题问我们？”

        我转了转眼前的高脚杯，很眼熟，瓦尔托的橱柜里有一套，是十五世纪小妖精们打造的，代表着那个时代纯银器的最高工艺水平。

        不过与我外公橱柜里那套不同的是，眼前这个还刻着写有“布莱克”字样的饰章。

        “是你们有问题问我吧？”我收回了手，抬眼看着这房子的家主——小天狼星皱了皱眉，“要不要把这些人的名字告诉我，你们讨论了不少时间吧？”

        “你想多了，”他痞痞地咧了咧嘴，似乎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还用一种感到有趣的语气对哈利说，“我就知道穆迪这么干会惹得她生气。”

        “或者直接告诉我，什么问题是你们不能回答的。”我不耐烦地说。

        “学着点儿，哈利，这种情况下先反客为主，如果对方真的说了，你就可以重点去攻破那个疑团。”小天狼星谆谆善诱道，哈利点了点头。

        有完没完啊！

        “我不帮哈利作证了……”

        “最有力的威胁一般最后再用，确保你能一举攻破对方的防线，施加影响力只是前面的铺垫……”小天狼星继续讲解着，哈利看着我，往边上挪了挪。

        “喂！”我站起来，铆足劲儿把那个纯银的高脚杯朝小天狼星甩过去，他轻松地接住了，同时一大锅炖菜、面包和刀子飞到了他右手刚离开的地方（“弗雷德，乔治！别干什么都要挥魔杖！自己把菜端过去！”韦斯莱夫人在厨房大喊着）。

        小天狼星隔着桌子伸手把我按回了位置上：“小小年纪别老学大人说话，除非你特别想做斯内普那种无悲无喜的怪物。把你排除在外是老穆迪的主意，我回答你的问题是尽地主之谊。”他说着，学我刚才的样子转动高脚杯，露出“布莱克”的饰章。

        “凤凰社是干嘛的？”我不客气地问。

        “对抗伏地魔，”他悠悠哉哉地答，“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不是为棋牌游戏争取降税。”

        “还在纠集人马这一步？”

        “如你所见。”

        “效果不怎么样吧？”我靠在了椅子上，小天狼星扭头似乎又想跟哈利说点什么，我赶紧打断他，“学生、狼人、你，好像都没什么可信度，还是说，其他魔法部职员可以大张旗鼓地在福吉眼皮子底下做宣传？”

        言下之意就是，就这样的散兵残将还怕我告密呢？

        “有些人第一天认识你，这没办法。”小天狼星敏锐地识破了我话里的重点，就连安抚和解释都没放低姿态。“但别忘了哈利从摄魂怪手下救了你的命。”

        这地主之谊尽得也太快了，说到底还是怕我拒绝出庭作证。

        “要是我保证哈利庭审时不乱说话，你们就肯什么都告诉我吗？”我向前探了探身。

        “我对你的要求可不只是不乱说话……”

        “小天狼星！你不能鼓励这两个孩子随便发问！”莫莉端着一摞盘子，气势汹汹地把它们拍在了桌子上（“还没轮到我呢。”哈利小声说），其他人也都从厨房出来了——乔治嘴里叼着一块派，丢了个叉子给我。

        “孩子？你说这两个？”小天狼星指了指哈利，又指了指我。

        “他们不是成年人！”莫莉激烈地说，把目光放在小天狼星和哈利身上，“你不是当你最好的朋友又回来了吧！”

        “我清楚我是谁。”哈利说。

        “对你负责任的成年人也该清楚你还在上学！”

        “你是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教父？”小天狼星也冲莫莉吼了起来。

        随便他们吵去吧，我舀了一勺炖菜，我饿坏了。乔治还叼着那块派，他听得入神忘了嚼：“好吃吗？”

        “啊？哦，”他这才想起来应该咬它一口，“还行吧，这是昨天中午剩下的。”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你要吗？蓝莓的。”于是他给我掰了一半。

        “乔吉——我也想吃——”弗雷德用手支着脑袋，眨了眨眼。

        “吃你的呕吐糖去吧……”他俩刚准备掐起来，莫莉把矛头转向了我们。

        “都给我上床睡觉去！不许再听了！”

        “我和乔治已经成年了！”弗雷德大声抗议。

        我伸手拿走盘子里的面包干，跳下椅子出去了。长而幽暗的走廊上，那个矮小的影子还藏在门后，不安地盯着这边。

        我拉开了那道门：“你是这里的家养小精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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