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玫的夏天（1）

第二天元宵节，兰意婉带着徐公公来到将军府，拿来御赐的毒酒。

        冷风吹在意婉的脸上，她漠然地走出了将军府，坐上了回宫的轿子。她咬破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她要保全自己一家和将军府上下的安全。

        一切都回到平常，兰意婉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只是皇上来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很多东西破碎了，就算自己再爱也无法还原，后宫又添了很多新人，渐渐的兰心殿变得门可罗雀，意婉也乐得清静，她现在只想平安把孩子生出。

        临盆前，意婉宣产婆进殿。

        “本宫即将生产，到时是否由你来接生？”

        产婆本分的回答：“是的娘娘。”

        意婉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满满的金子：“听闻因你孩子的重病，家中已花光所有银两，这些钱你拿去，找最好的大夫为他医治。”

        产婆被这些金子吓倒，连忙摆手推辞：“不可娘娘，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保您和皇子安全。”

        意婉把金子再次放入她的手中，然后双膝缓缓跪在地上：“意婉有一事相求，请您成全。“

        “娘娘，这可使不得！您有什么吩咐老奴就是，你有身孕在身，快快请起。”产婆手足无措的赶快去搀扶她。

        意婉被她扶回椅子，略略迟疑，终究开了口：“临盆那天，请对外宣称，因为难产，我和皇子无一幸免。”

        产婆诧异的望着她：“娘娘，您这是？”

        “把他送出给林将军府中。”说着取出一封信：“连同这封信。”

        产婆面露难色：“可是这……”

        “入了这皇宫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何况是命运。”意婉看着她，眼中是软弱的祈求：“这孩子，不该来这里。”

        产婆犹豫了一下，把她的盒子退回：“娘娘，金子你拿回去，您放心，这件事，老奴一定帮你办好，宫中事务我不懂，可我也是一位母亲。”

        意婉握着她的手，这一刻一句谢谢显得那么单薄。

        出生的那天，由于意婉已尽然失宠，只有两个宫女陪着她。产婆想办法支开了她们，只剩她自己和一个学徒。孩子顺利出生，是个皇子，她把孩子抱到意婉身边，柔声道：“娘娘，孩子很好，是个男婴，我现在就送他出宫，这件事您放心。”

        看着自己的孩子，意婉露出了虚弱的笑容，产婆转身把孩子交付给学徒，意婉趁机从枕头下面拿出了自己早已藏下的毒药，全部吞下。

        宫女们匆忙的从外面回来，拿来了产婆吩咐去找的东西，而进了房间，她们只看到没有气息的兰妃，身边躺着一个死婴，而产婆则跪在床边。

        意婉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看到了满山的兰花，将军就站在那里，如第一次相遇的模样。

        窗外起风了，漫天的落叶回旋飘落，几经缠绵，是劫是缘。

        兰意婉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天也快亮了。程子睿打着哈欠，听了一夜的天方夜谭，他到现在还没办法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真的是个像如花一样心愿未了，痴缠在人间的鬼。

        而凌若心却完全被故事吸引，听的分外动容：“那林将军现在何处？”

        “都不重要了。”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快亮了，我的执念已放下，要去转世了。”

        她对凌若心颔首轻笑：“谢谢你听完我的故事。”

        凌若心突然有些难过，她看着兰意婉的身体渐渐的变得透明，在离开前，她快速去握着意婉的手：“下辈子，请遇到对的人生。”

        兰意婉带着最后的一抹笑容消失在了她的眼前，程子睿看到的是恐怖，凌若心看到的是意婉对新生活的希望。

        “呵，这姑娘还真是个鬼？”程子睿自嘲道：“我还真是帮你看了一夜的鬼。”

        凌若心也很震撼，开了这么久的店，这样离奇的经历却是第一次，还是和这个家伙一起：“谁让你在这里了？你可以走啊，我看你听的比我还认真。”

        程子睿哼了一声：“你这个小丫头真是没良心，我在这里是要保护你？我总不能把你留给一个鬼吧？”

        凌若心表示不服气：“那我还应该感谢你了？”

        程子睿得意道：“以身相许倒不用，请我吃个早餐吧。”

        听程子睿这样一说，凌若心还真是肚子饿了，她起身把店里的灯都关掉。

        程子睿假装害怕得把手护在自己的胸前：“光天化日孤男寡女，你关灯想干嘛？”

        凌若心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想吃早餐就走别废话。”说完拿起包准备离开。

        “喂喂喂，你这个人请人吃饭就这个态度……喂，等等我……”

        在早餐店里，两人相对而坐，牛奶和三明治摆在面前。凌若心还没有从兰意婉的故事里走出来：“这世上有缘无份的人真多。”

        程子睿大口吃着三明治：“嗯。”

        “你别光嗯，你怎么想的？”

        程子睿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你说我啊，我还想再要个炸鸡排。”

        凌若心再次翻他白眼：“我是问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程子睿感慨了下：“哎，有缘无份才会有故事。”

        “是的，有缘无份才会有故事，但有些思想一旦偏激就成了事故。”凌若心说完若有所思。

        “看来你遇到的鬼不少？”

        “有时候人比鬼可怕。”

        “哦？”程子睿停下手里的动作，有兴趣的看向她，期待下文。

        凌若心饮了口面前的柠檬茶：“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等我的炸鸡排端上来。”

        炸鸡排端了上来，晨曦的阳光洒在店内，互相喂饭的情侣眼含爱意，各自玩手机的夫妻仿佛多说一句都多余，催促孩子快些吃饭的母亲脸上挂着倦意，在这清晨真实的人间烟火气中，凌若心开始讲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

        “那是一个雨天，店里客人并不多，但有个女客人自带红酒在角落里喝了一晚上，醉的已经不省人事时，意外的她点了“寻梦”咖啡，她说有些心事，醉了她才敢讲。”

        她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叫夏天……

        （夏天）

        在白玫的记忆里，她最讨厌的季节就是夏天，没有任何的原因，就是从骨子里抗拒。她没有父母也没有过去。因为18岁那年出了场车祸被人救起，在医院苏醒后她不曾想起任何事情。再到后来好心护士告诉自己叫白玫，一个福利院长大的孤儿。

        有好心人士资助她去法国读大学，只是两人素未谋面，对于对方的一切她都是未知的。20岁那年遇到男友方志勋，对方温柔体贴，对她关怀备至，她拥有了从未有过的归属感。现今她研究生毕业，方志勋决定带她见父母，好商量他们的婚事。

        回国前夕，白玫陪着方志勋去挑选礼物，方志勋为自己父亲选了一条领带，白玫笑他太俗气，随即换了一支钢笔。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喜欢收集钢笔？”

        “我只是听你讲叔叔是从事教育的，我觉得他应该会喜欢。”白玫把头倾在他的肩膀，被栗色长直发拥着的瓜子脸上刻着幸福二字，就好似要溢出来一般。

        起初方志勋就是被她这样的神情打动。他们其实并不在一个国家留学。白玫在法国，他在瑞士，虽然他一开始最想去法国修艺术，无奈自己父亲坚决反对，果断送他去了瑞士。

        两个人的相识很偶然。一次白玫来他们学校找朋友聚会，方志勋正在校园的草坪上写生。白玫的出现顿时让他眼前一亮，当下就拦下她请求做自己的模特。再后来白玫朋友也没见，方志勋陪着她在瑞士玩了一周。自然而然的，他们成了情侣。

        方志勋每个月都会驾车从苏黎世到巴黎看她。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这样的奔波很累，但他迷恋上了白玫恬静柔媚的依靠。那种感觉让他身为男人的本性被激发，他觉得自己被需要、被崇拜，这是在父亲专制武断的高压政策下长大的他从体验过的感觉。

        “想什么呢？”看他出了神，白玫推推他的胳膊。

        方志勋这才回过神来。

        “我在想，我父母一定会很喜欢你。”随既拿着钢笔和为母亲挑选的晚宴包去柜面结账。

        “等一等，志勋。”白玫轻巧的取过他手里的钢笔换了另外一支。

        “我觉得暗红色这个比较好看。”

        “好，就听你的。”方志勋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经过十二个小时又四十分钟的飞行，巨大的空客经过漫长的翱翔终于到了国内。简单的取了几件行李，两人出了大厅，远远的方志勋就看到方铭章派来的司机。

        回家路上，方志勋兴奋的指着车窗外的景色不停让白玫欣赏。这是一座被青山碧海环绕的城市，晴空下微风徐来，成排的椰子树和棕榈树轻柔的摇曳在道路两侧，散发着城市独有的浪漫和静美。白玫安静的听着，时不时感叹。

        “依山傍海的城市就是漂亮，人心在这里也会变得美好吧。”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

        “白小姐，第一次来海滨城市吗？”

        白玫点头。

        “我从小在内陆长大，从未在国内见过大海。”说完她乖巧地把头歪在志勋的怀里。

        “我想睡下，到家了你叫我。”

        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她闭上了双眼，把一切挡在了视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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