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柊泽桑才是误会了吧？”

        黄濑凉太站起身，干笑地解释：“我的意思不是柊泽桑是无聊的人，而是柊泽桑难道不觉得无聊……”

        “不觉得。”

        柊泽雪柊回答得越是果断干脆，黄濑凉太越是无法理解。

        “这怎么可能！？”

        黄濑凉太不禁提高了音量。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他以为的）同类，原以为对方或多或少能明白他的处境和心情。

        现在对方却告诉他完全相反的答案。

        也就是说，他不仅真的是自作多情——这就算了，毕竟就算是他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最关键的是，难道真就只有他一个人在为“什么都能轻松得到以至于超级无聊的生活”感到烦恼？

        黄濑凉太的心里一时有些烦躁。

        柊泽雪柊问：“为什么不可能？”

        黄濑凉太语气蔫蔫地回答：“谁叫柊泽桑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我还以为柊泽桑也是因为觉得无聊，才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呢。”

        柊泽雪柊：“黄濑君很敏锐，但是顺序错了。”

        黄濑凉太：“……嗯？”

        柊泽雪柊却不打算进一步解释，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话题，“既然黄濑君不想觉得无聊，那就请黄濑君努力让自己不觉得无聊。”

        黄濑凉太差一点没绕过来，头痛似的抓了抓脑袋，“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啊？最近跟着同学一起打棒球，因为之前没玩过，还以为可以开心一阵…当然最开始是挺开心的，结果跟着玩了两天就玩透了，真是没劲死了。”

        “再说，我又不是故意想让那个同学输得那么惨，我也很苦恼啊，谁叫对手都那么菜……”

        面对黄濑凉太的抱怨，柊泽雪柊反问道：“那不是正好吗？”

        这下黄濑凉太是真的没绕过来了。

        柊泽雪柊说：“如果我没理解错，黄濑君是因为‘做什么都很容易’才觉得无聊。那么，‘让自己不觉得无聊’这件事很不容易，黄濑君不应该不觉得无聊了吗？”

        黄濑凉太充分怀疑柊泽雪柊是在说一段没有人能听懂的绕口令。

        不太擅长动脑的黄濑凉太默默在心里捋了一遍逻辑。

        啊，可恶，他还是不懂！！

        柊泽雪柊：“不好意思，稍微有点诡辩论。”

        黄濑凉太：“……”

        诡辩论又是什么？？！

        看着黄濑凉太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柊泽雪柊想了想，又说：“不只有棒球，学校里运动类的社团还有很多，既然黄濑君时间充裕，不妨每个项目都去试一试。”

        黄濑凉太心情微妙。

        应该是他的错觉。一定是他的错觉。

        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柊泽雪柊表面上是说“既然黄濑君时间充裕”，实际的意思是“既然你这么闲”？？

        “如果。”

        柊泽雪柊用那双漆黑色的眼眸看着他，可黄濑凉太觉得她其实并不是在对他说话。

        或者说，不只是在对他说。

        “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解决问题的答案，也无时无刻不因此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语调镇定而清晰，就像是在讲述一个漫长的故事。

        窗外的天色悄无声息地变化，阴影和阳光在她脸上交替掠过。

        “那就干脆下定决心，用一生去找到答案。”

        对于国中一年级的黄濑凉太来说，“一生”这个词未免太过遥远。

        遥远到仿佛是只有在黑白电影里才会看到的台词，老去的男女主人公闭上浑浊的双眼，屏幕上浮现出过往几十年的岁月。

        可是柊泽雪柊却如此坦然地说了出来。

        仿佛她就是那个，因为难解的问题无时无刻不感到痛苦、已经下定决心用一生去寻找答案的人。

        黄濑凉太张了张口，只能勉强从喉咙里发出一丝“啊”的音调。

        是这样吗？

        他想听到的回答就是这样的吗？

        喂喂，这也太沉重了吧？

        为什么突然就上升到“一生”的高度了？

        脑袋嗡嗡作响，头绪很乱，甚至没有办法思考。

        他想要改变无聊的现状。

        就算不能改变，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有相似境遇的人，至少说明他不是孤独的个例，他的烦恼也不是一个人的无病呻吟。

        可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这样比较起来，他的烦恼不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他有说出“一生”这个词的勇气吗？

        好半天，黄濑凉太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问柊泽雪柊：“所以，柊泽桑有这样的烦恼？”也会感觉到……痛苦？

        柊泽雪柊却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有。我每天都很烦恼，现在就很烦恼。”

        黄濑凉太：“……”她确定她没有指桑骂槐？

        黄濑凉太决定闭嘴。

        他就不该问这个傻〇问题，他完全没有看出来她有一丁点烦恼的样子。

        这样想着，黄濑凉太突然意识到，先前烦躁的心情竟不知不觉平静下来。

        虽然不知道柊泽雪柊到底有没有这样痛苦的烦恼，还是说只是单纯吓唬他——虽然他确实有点被唬住。

        就算是说大话，也不会有人说到这种程度吧？

        他果然不擅长应付这种类型的人。

        简直比他还要可怕。

        黄濑凉太忍不住地勾起嘴角。

        啊啊，真是，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啊。

        柊泽雪柊点头道：“看来黄濑君已经冷静下来了。那就请黄濑君不要忘记，退部需要办理相关手续，以及邀请至少一位新成员。”

        黄濑凉太：“……”

        完蛋，彻底忘记刚才的口出狂言。

        黄濑凉太赶紧转头：“社长你不要再哭啦！我刚才是瞎说的我绝对不、退、部社长求你不要再默默掉眼泪了！！”

        在一旁围观全程的哲学少女社长无声哭泣：“原来，我讲的猫猫观察日记，还有伊藤老师的神作漫画，黄濑君都觉得很无聊吗？”

        黄濑凉太：“社长，对不起，但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柊泽雪柊再次疑惑：“黄濑君为什么不退部？”

        黄濑凉太：“……”

        她绝对是故意的！！！

        于是黄濑凉太深呼一口气，嘴角扬起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啊，我改变主意了，我觉得柊泽っち的建议很有意思，明天我就去排球部试一试。”

        柊泽雪柊：“黄濑君。”

        黄濑凉太：“嗯，怎么了，柊泽っち？”

        柊泽雪柊：“请问能改变一下称呼方式吗？”

        黄濑凉太：“要怎么改变呢，柊泽っち？”

        柊泽雪柊：“……”

        后来他就真的去排球部、游泳部、田径部、网球部、足球部都轮番试了一遍。

        直到国中二年级，他偶然看到了青峰大辉灌篮的身影，决定加入篮球部。

        虽然后来的后来发生了很多、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想到的事情，但是当时的他的确为此感到无与伦比的快乐。

        他没有用光一生的时间，在如此完美的时机，就已经找到了答案。

        “黄濑君露出了不超过一万字的角色回忆篇happyending的表情。”

        “……”

        黄濑凉太被噎到，干巴巴地反驳：“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柊泽っち不问我，而要去问小黑子。当然，柊泽っち和小黑子都是我很喜欢的人，我没有吃你们任何一个人的醋。绝对没有。”

        你先认识了a桑，你以为你和a桑关系很好。

        然后你认识了b君，你也以为你和b君关系很好。

        后来你发现，a桑和b君关系很好，好到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只有你不能拥有姓名。

        黄濑凉太就是如此心塞的感觉。

        柊泽雪柊：“实际上，我已经问过黄濑君了。”

        黄濑凉太：“嗯？？有吗？什么时候？我完全没印象？”

        柊泽雪柊：“体育馆门口，黄濑君正在进行回忆篇剧情的时候。”

        黄濑凉太：“……qaq”

        黄濑凉太低下头，像是猛然意识到自己错误的小学生，可怜兮兮地说：“我错了。”

        柊泽雪柊嗯了一声，伸出手，抚了抚黄濑凉太金灿灿的碎发。

        周围有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响起。

        就坐在旁边观众席上的笠松幸男终于忍不住出声：“喂，黄濑，你小子不要大庭广众玩这种羞耻play行不行？”

        “那、个、笨、蛋。”

        听到身边的绿间真太郎阴森森的口吻，高尾和成一口运动饮料差点没呛出来，“怎么啦小真？难道今天便秘了嘛？”

        绿间真太郎扫了一眼高尾和成，给他一个自行领会的危险眼神，高尾和成装傻卖萌笑。

        第一节比赛结束，秀德大比分领先诚凛。

        相比起诚凛球队席上凝重的氛围，秀德这边则要轻松不少。

        大概是因为今天运气实在太好，连眼镜片都擦得比平时清晰度高，绿间真太郎只是稍稍一抬眸，就注意到对面观众席的看台边，那两个尤其引人注目的身影。

        他无意识地皱起眉，握着水瓶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骨节分明。

        在外人面前一向高傲的少年温顺地低下了头颅，少女抬手抚上少年的碎发，本该是格外亲密的举止，她的脸上却是分毫未变的冷淡表情。

        更诡异的是，少女的举动和神情没有丝毫违和感，甚至让人觉得理应如此。

        两人的相貌无疑都处于金字塔顶尖水准，站在一起，距离不算太近，也绝对称不上疏远。

        即便如此，即便美女帅哥是理所当然的般配，少女和少年也完全不像是情侣。

        高尾和成看到搭档脸上比往常还要冷峻的神情，迟疑道：“小真？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比赛虽然只进行了一节，但节奏完全掌握在他们这边，黑子哲也的也被鹰之眼完全封闭，不出意外，拿下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如此，为什么绿间真太郎还会是这样凝重的表情？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少女转过头，仿佛电影中刻意放慢的镜头。

        那双犹如深邃夜空般的漆黑眼眸，穿过整个球场，没有躲避也没有退让，从容不迫地对上他的视线。

        绿间真太郎微微眯了眯眸子。

        “没事，我只是没料到，还有这么喜欢重蹈覆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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