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蜕变

洛嘉回到宿舍时已经七点多了，奇怪的是宿舍空无一人，洛嘉洗完澡收拾好行李，室友嬉笑的声音才传来。

        “你回来了啊，今天开会你都没有去啊。”最先说话的是一个高个子女生，眼睛笑起来的，穿的是当下最流行的短t和阔腿裤，简简单单的穿搭让人觉得很舒服。

        “开会我不知道要开会。”洛嘉回想今天老师说的话，没有听老师提前要开会啊。

        “那可能是报到时老师忘记说了，你好，我叫陈树颖，我是桐木镇的。”

        洛嘉看着面前的这个女生，娇小可爱的身高，小巧精致的五官，精致得就像一个洋娃娃，扎着双马尾的发型，头上别着个hellokitty发卡,高中生别着hellokitty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幼稚，但在陈树颖身上感受到的只有天真和可爱。

        多年以后洛嘉在路上看到hellokitty都会想到第一次见到陈树颖的场景。

        “我是秦晴，我家就在火车站附近，周末可以去我家玩。”

        最先和洛嘉说话的高个子女生直接坐在了洛嘉的床位上，自信大方地介绍着自己。

        洛嘉看着面容姣好的陈树颖和时尚自信的秦晴，心里不禁涌起一点自卑感，怯生生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是洛嘉，你们好。”

        “走了，我们洗澡去。”陈树颖嬉笑着拉秦晴去往卫生间，洛嘉听着她们两个的嬉笑声，想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心里的失落感蔓延出来。

        原来妈妈说的别人熟悉之后，自己不好融入进去是真的。

        这是洛嘉才注意到角落原来还有一位室友，她从回来就坐在床边，没有说过一句话，洛嘉以为这位室友和自己一样是个自卑的人，想着以后可以和她一起玩。

        翌日，洛嘉和角落里的室友一起去食堂吃早餐。一路上室友一句话也不说，这位室友比自己还要自卑孤僻的人，洛嘉便不由自主地认为室友的经历可能比自己还可怜。

        淋过雨的孩子总是想着给别人撑伞。

        洛嘉主动和室友说话，试图打破沉默和拥有一个好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的啊”

        “我叫顾欣，是开象镇的。”

        “好巧，我也是，那你初中在哪个学校啊？”洛嘉为找到同乡而兴奋不已，觉得两个人的距离更进一步了。

        “我在市里读的初中。”

        “哦，原来是这样。”洛嘉心里失落起来，原来还是只有自己从乡下来。

        到达教室时，教室已经坐了三分之二的同学。

        “看来是自己找座位坐，顾欣那边有一张空桌子，我们去那边坐吧。”洛嘉边说边寻找着教室的空位置。

        还没等洛嘉把话说完顾欣就径直走开了，洛嘉环顾四周寻找顾欣，但发现顾欣已经一个人坐在第二组最后的单桌上了。

        “好尴尬，为什么不说一说就走，让我在原地自言自语。”洛嘉小声的嘀咕着，只希望刚刚的事没有被别的同学知道。

        洛嘉只好在教室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下，突然有个女生走向洛嘉的位置。

        “同学你好，这个位置有人坐吗”

        “没有。”

        “那我可以坐这吗”

        “可以。”话刚说完，女生就坐在了洛嘉旁边。

        “我是程梁，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我是洛嘉。”

        “听说昨天开会同学们就已经找好了自己的同桌和座位，我昨天请假没有来，我还以为今天只能尴尬的一个人坐呢。”程梁说起话来，脸上笑眯眯的，给人友好甜美的印象。

        “我昨天也没有来开会，还好你来和我坐同桌，不然我可能也要尴尬了。”

        洛嘉看着同桌温柔的连衣裙，再次感慨着自己与同学的格格不入，自己好像就是一个乡下的小丑鸭来到了白天鹅的世界里。

        教室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少年背光站着，头发因为清晨阳光的照射，像是微微镀上了金。洛嘉看着这个出场方式，不禁想到了青春电影里男主角的入场。

        待男生走近，洛嘉才反应过来这个少年是贺林森，洛嘉突然想到，昨天两个人一起去报到的，老师都没有说要开会的事情，那他也没有提前找好座位和同桌。

        洛嘉找了找周围的空座位，后面有一个空位，洛嘉希望贺林森能坐在自己的后面，但是却没有勇气主动叫他过来坐。

        就在洛嘉尝试鼓起勇气的时候，贺林森来到了洛嘉后面的座位，即使贺林森一句话没有和洛嘉说，但洛嘉还是在为他坐在后面而默默高兴。

        心里的思绪平稳之后，洛嘉才注意到自己的前桌，洛嘉看了看前桌同学的后脑勺，怎么坐到了那么高的同学后面，以后上课看黑板可就辛苦了。

        上课铃声响起，原来闹哄哄的教室戛然而止，老师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哒”走进教室。

        “男同学们，去行政楼领课本和校服。”

        还好有校服，这样我和同学的差距就不会那么明显了。洛嘉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室友陈树颖和秦晴一起走，顾欣选择一个人走，同桌程梁和隔壁班的初中朋友一起，而洛嘉落单了。

        因为是开学第三个星期，课程内容还不算紧张，洛嘉在学业上还能适应。

        在情感上洛嘉一直感觉到孤单，班上的同学都是以宿舍为单位一起玩耍，陈树颖和秦晴十分交好，她根本融入不进去，顾欣喜欢独来独往，洛嘉不免也落单了。

        洛嘉看着结伴一起去上厕所的女同学，看着体育课上三两结伴的她们，心里感到孤单。

        开学一周一直在下雨，洛嘉带来的鞋子大多湿了，为了能有鞋子换，洛嘉决定周末去买双鞋子。

        “秦晴，你是本地人，我想问一下学校附近哪里有卖鞋子的地方啊”

        “学校后面有个集市，或者你坐24路公交车到市中心去买也可以。”

        市中心的鞋子肯定很贵吧，洛嘉数了数剩下的伙食费，还是决定到学校后面的集市购买鞋子。

        洛嘉在两双鞋子中犹豫着。

        一双是皮的，合适现在下雨的天气穿。

        另一双是布的，虽然不合适下雨天，但是鞋两侧的条纹和班上很多同学的条纹相似。

        “布这双鞋子学校好像有人有，那应该是现在流行的款式，我要不就买这双吧。”

        洛嘉深思熟虑之后，没有向往常一样购买合适的鞋子，而是购买了大众所喜爱的鞋子。

        洛嘉开心地穿上新鞋子去上晚自习，刚到教室班上有个女生就叫住了洛嘉。

        “洛嘉你那么快就买了这个鞋子啊，买的时候多少钱啊”

        “我买的时候50块，就在学校后门买的，好像还有得卖。”洛嘉以为同学也喜欢这双鞋子，高兴地和同学推荐着。

        洛嘉刚说完，几个同学就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了，你们笑什么啊”洛嘉疑惑不解地看着同学们。

        “没事，你回座位吧，准备上晚自习了。”同学憋笑说着，最后干脆不忍了，直接笑出声来。

        洛嘉看着同学的样子，心里疑惑同学为什么笑，但还是觉得回座位写作业重要些。

        洛嘉前一只脚刚踏进座位，后脚就被人踩了一脚。

        洛嘉心疼地低头看看新鞋，一个带水渍的大脚印印在了新鞋子上。

        洛嘉抬头看着踩她的同学，原来是贺林森的同桌，也就是自己的后桌，洛嘉打算等同学说声不好意思，自己再说个没事就结束了这个事情。

        但洛嘉没有等到同学的道歉，同学直接回到了座位上。

        虽然自己的条件没有同学的好，但是自己的自尊心是不可以遭受到轻视的。

        洛嘉不免有些生气，转过头去大声和同学说:“你踩了别人的鞋子，都不打算说声抱歉的吗”

        “反正你鞋子又不是真的，我为什么要道歉。”

        “什么真的假的，它就是鞋子啊。”洛嘉没有懂同学说的真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的就不是鞋子了吗，它真的是一双鞋子啊。

        “真的叫万斯，要五百多，而不是50，你这个叫假鞋。”假鞋两个字被特意拉长尾音，同学说完还不忘冷笑一声。

        洛嘉愣在了原地，同学说的这个万斯自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洛嘉看了看周围的同学，全班都安静着，都看了过来，洛嘉好像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终于知道刚刚为什么同学要笑了。

        她慢慢的转回位置上，不回答着同学的话，颤抖的手拿起笔，快速地打开练习册，像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看着题目。

        可是洛嘉根本看不下去题目，她感觉到同学们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想看她什么反应。洛嘉痛恨自己为了迎合同学的品位而选择这双布鞋子，舍弃了那双更合适下雨穿的皮鞋子。她觉得这就是老天给她的报应，因为自己追随别人而导致现在的难堪，现在的她不知如何抬起头面对同学，不知道如何向同学解释，自己根本不知道脚下的鞋子是仿的名牌。

        突然贺林森干净严峻的声音从洛嘉身后传出，声音大得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行了，都写作业去。”

        洛嘉听到有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第一次遇到了有人站出来护住自己，泪水忍不住在眼眶打转，她想回头对贺林森表示感谢，但是马上就要喷涌而出的眼泪让她不能这样做，她不能让同学们知道她哭了，哭除了能换来嘲笑，什么都得不到。

        “又没说你，多嘴什么。”班上总是会有一两个胆子大和爱多管闲事的男生，他们对贺林森冷嘲热讽道。“忘记了，你也是个穷小子。”

        “作业不够是不是，要不要我再去问老师要些作业过来。”还没等贺林森说话，秦晴扯着嗓子，恶狠狠地盯着刚刚说话的男生喊到。

        大家听了这位学习委员的话，为了避免增加作业只好乖乖开始了写作业。

        洛嘉听到这两位不惜得罪班上大部分同学，也要为自己说话，泪珠从眼眶滑落到脸颊，但是她知道现在不能哭，要忍住，穿假鞋已经够丢人了，如果还在全班面前哭真的要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对于一直生活在小镇的洛嘉来说，知道的牌子只有表妹穿的李宁和安踏，这还是表妹向自己炫耀时才知道的牌子。

        洛嘉满怀期待的来到大城市，她才意识到自己和同龄人之间的差距，同学可以穿着一双五六百的鞋子，那些鞋子她认不出品牌，甚至连价格她也不可企及。现在刚开学没多久，班上一部分的同学已经在外面辅导机构开始补课，一节课100元的价格让洛嘉连辅导机构的门都不敢进去。

        她一直相信老师说的那些鸡汤，相信寒门出贵子的传奇，甚至以为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人，但洛嘉今天才明白，寒门出身的人无论是眼界、资源、自信都远远不如人家。原以为自己是青春的强者，此刻的洛嘉才明白自己的眼界有多么狭隘，连一个鞋子的品牌都没有听说过。

        刚刚同学说的牌子她听都没有听过，如果要是知道的话，自己绝对不会买这双鞋子的。现在大家会不会认为我是一个虚荣的人，故意卖假鞋穿。

        洛嘉想到可能会被人误会，想向大家澄清说明，但是大家都已经开始了学习，现在起来说太突兀了。

        洛嘉决定还是向自己在乎的人说明就好了。

        她撕下一张便利贴，写上“谢谢你刚刚帮我说话，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假鞋。”传给了后座的贺林森。

        贺林森看到便利贴上面的字，莞尔一笑，修长白皙的手给洛嘉写着回应。

        贺林森拿笔盖挫了挫，算是通知洛嘉来拿便利贴。

        洛嘉把手悄悄伸下桌底，一是担心被巡堂老师发现，二是洛嘉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脸火辣辣的，根本不好意思转过去。

        “我知道。”

        贺林森只写了“我知道”三个字，洛嘉便开心极了，原来不用特意说明，他就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虚荣的人。

        晚自习下课准备回宿舍时，洛嘉前桌的那个高个子男生突然转过来对洛嘉说：“鞋子本就没有定义真假，你想穿就穿。”

        洛嘉听着高个子男生说的话，更感受到了世间还是有温暖的，刚打算说声谢谢，高个子男生就背起书包走了。

        “他好像叫张浩泽，应该是。”洛嘉对于这个从来没有说过话的男生，半猜半想的说出人家的名字。

        洛嘉回到宿舍，对着刚刚仗义执言的秦晴来了个大熊抱。

        “没事，你又不是故意买假鞋，我应该陪你一起去买鞋子的。”秦晴轻抚着哭泣的洛嘉。

        洛嘉看着眼前这个自信体贴的秦晴，想起她当着全班的面大喊，冷峻的脸庞，轻蔑的眼神，她做着自己不敢做的事，穿着自己不敢穿的衣服，说着自己不敢说的话，让洛嘉由衷地钦佩秦晴。

        第二天一早，洛嘉发现秦晴和陈树颖等着她一起去吃早餐，现在的洛嘉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去食堂，不是自己一个人去厕所，洛嘉，有了朋友。

        在那晚之后，洛嘉还是会穿那双“假鞋”，在她看来她不是故意买这双鞋子，而且被人说了之后马上就不穿这双鞋子，就像事情败露逃跑一样，就像故意买“假鞋”穿一样。还不如光明正大无惧同学的闲话继续穿着，她本身就需要一双鞋子，没有必要为了别人的眼光而舍弃自己所需的。

        洛嘉毕业多年后，鞋架上摆放了一堆日常穿的名牌鞋子，但唯一不变的就是旁边放着的那双“假鞋”。

        那双鞋子对于洛嘉而言意义已经不再简单，见证洛嘉收获两个真诚的朋友，见证他第一次主动和洛嘉说话，更见证洛嘉青春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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