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

“等等，你不为自己洗脱嫌疑？”

        “我没做过，洗什么？”

        “嘿，那你去查清这个女人，祖父的事我这边不想惊动更多的人，就由你来暗查，她与你的小女奴说不清会扯上什么关系。”萧秉弘又自欺欺人：“希望她与祖父没什么关系。”

        “我看关系不一般，否则不会临老不忘大费周章寻人。”萧含川目无尊长如实道来。

        “他是我们祖父！你怎么说话的，就不能有点好的期盼？”萧秉弘蹙眉循循善诱。

        “不能。”萧含川桀骜不驯，拿着画卷转身走人，手腕一把被萧秉弘拽住，“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两人身量相差无几，对视间，萧秉弘想起幼时，两人在雨水下泥潭里，扭打成团，最后双双被打得鼻青脸肿，谁也没讨到好。

        如今，纵使萧秉弘想揍他，见他那副清心寡欲要死不活，萧秉弘便提不起兴趣，被他挫败成内伤，萧秉弘无趣的松开他任他离去。

        这地方使萧含川呼吸不畅，他逃离似的头也不回走至门口，忽地又骤然停下。

        萧秉弘望着他颀长的背影，还以为他良心发现，要引咎自责，他却只是将斗篷帽整理戴好，像只飞入夜色中的鹰隼，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人数百里风尘仆仆赶来，像草原上奔跑的野狼，看一眼便撒腿就跑，想滴水不沾便能置身事外。

        怎么可能！

        袖袍下的拳头敲在桌面，萧秉弘清楚若不是手中攥着一条坚固的链子，萧含川绝不可能乖乖听话受他差遣。

        无情的混蛋！

        出了萧府，萧含川仿佛久困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憋屈的一口气终于舒畅，他朝转角屋檐下等候的夜官走去。

        “公子。”夜官牵着两匹马，正在轻抚马的后颈，见萧含川走出来脸色黯淡，放低了声量说道：“三娘说，她还没死，住在黑鬼屋，不过离死也不远了，公子要去看一眼吗？”

        “这里的夜实在是黑得很。”萧含川闭眼沉默良久。

        “找一家客栈住下，我们要查一个人，骁风也跑累了。”萧含川抬臂抚着骁风鼻梁，“今晚好好犒劳一下它们。”

        “诺。”夜官看到萧含川的疑虑，转眼就融入这个黑夜，他明白雪念只是他们满手鲜血中的一滴。

        他们的身影渐渐进入巷道，后面走出来一个邋遢的跛脚独眼男人。

        入冬湿寒，孤灯彻夜。

        魂魄出窍的雪念面对自己尸体，仿佛是看着陌生的另外一个人，五味杂陈，她的心愿未了，怎么就被自己玩完了？

        “呜——”听到外面黄毛发出警告的犬吠声，紧跟着“汪汪汪”大叫。

        有人来了。雪念心道：是谁还惦记自己的尸体，难不成还嫌死的不够还要鞭尸？

        不能说是走，雪念感觉是自己的意识在飘荡，她还不够熟练，飘不出屋。黄毛不停地凶狠叫着，雪念什么也做不了，半响，黄毛终于停止了叫声，屋门紧跟着被悄然打开。

        夜色下外面竟比屋内还亮堂些，来人闪电似的进屋关门，在那一瞬间，雪念认出了来人，因为他的辨识度极高。

        他是跟踪她的跛脚独眼男人，居然神通广大跟至于此，可惜，我已经死啦，雪念竟有些得意，忽而发现自己好傻，一个人纵使死了投胎成皇帝，在凡人眼里还是死人一个。

        屋子里可谓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跛脚男哧声中点亮火折子，有火光很容易就摸索到床榻前。

        因为他的发丝凌乱不堪，遮挡他大部分脸颊，左右看不清，雪念真想用他手中火折子给他一把火烧了。

        他却突然跪在床榻前，朝雪念的尸体跪拜，雪念还没弄明白，他就在她身上翻找什么。

        冰玉！糟啦！

        眼看他就要找到，千钧一发，雪念焦急万分扑上去想阻拦，双手和身体却穿透了对方。

        突然，屋外发出响声，紧跟着传来黄毛嘤嘤嘤的声音，跛脚男立即灭了活折子，钻过杂物越窗而去，速度又快又准，完全出乎意料。

        “别跑！你回来！”雪念在突然又暗下来的屋子里大声喊着，可是她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到，冰玉已经在衣襟口，雪念无法碰触，只好又飘到屋门口侧耳倾听。

        黄毛并没有大叫，从它发出的声音分析，应该是被来人安抚了，那只会是萧府里的人，会是谁了？

        不一会，屋门果然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黑色身形，高挑的身形戴着披风斗篷帽，看不清脸，他合上门后没点火。

        居然不如身残者聪明，雪念暗自叹息，可是他却没发出任何声响，也轻易走到床前。

        这一刻，雪念突然想起后来要杀她的黑衣人，他该不会就是他们带头老大吧？

        难不成也是要夺冰玉？雪念飘过去，当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反而更加灵敏，雪念听到他好像坐在床沿，摸索着什么。

        来人是萧含川，他本与夜官分别出去打探消息，竟神差鬼使来了三娘说的黑鬼屋。

        黄毛狗被他喂熟，都把他当特别亲人，从黄毛反应他感觉到有人先到一步，进屋后十分警惕。

        待察觉人已经走了，他才试探雪念脉搏气息，几不可查，只要过了这一夜就能让她死透。

        看出她性子野，所以才送她进萧府，替自己在萧府里闹腾，让舒坦的一老一少不得安宁，可是没想到她撒野上了天，一来就闹出大乱子，把命也搭进去。

        这不是萧含川想要的结果。

        更因为不知为何，萧含川光想着她的模样，时间长了也会流鼻血，他还没有搞清缘由，不想她就此死掉，给她灌输真气意图起死回生。

        只有神识的雪念，什么也看不清，也没听见他翻东西，反倒感觉自己头脑里渐渐发热，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冰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缓缓带起来，漂浮在俩人中间。

        因为冰玉通体散发出蓝白色光芒，将躺在床上的雪念与萧含川照亮，在那一刻，飘移的雪念看清了对方。

        他正在努力尝试救她。

        “狼心狗肺？怎么会是你？”可惜萧含川听不到雪念的声音，他被冰玉突然窜出又散发出的光芒给震住。

        悬浮的冰玉在蓝白光芒里突然生出丝丝血红，分别传进俩人眉心。

        只有意识的雪念顿感头痛欲裂，下一幕，她更惊呆了，躺在床上的自己挣开了双眼，狼心狗肺的眼神从惊愕难受开始转变，他伸出手掌握住雪念的手，双方都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熟悉！

        俩人好似久别重逢的爱人对视间温情脉脉，萧含川扶起她，漆黑的眸子里全是柔情蜜意，似乎积攒多年的爱意，在这一刻都想毫无保留交给对方。

        再见雪念眼神里尽数成熟，主动贴近他，俩人缱绻情深，燃烧着心中的爱意。

        等等，那可是我的身体，有没有经过我同意啊，虽然，他帅到没节制，啊——

        只有意识的雪念痛到惊呼，她的魂魄像是一点点被无形的巨力一丝丝抽离，又逐渐蹿回自己的身体，痛至骨髓无法挣扎。

        唇齿间的缠绵，尝到苦涩的药味，萧含川脑海里依旧强烈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却又云里雾里，他心中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快感，充斥着整个身体，仿佛是他等待多年，让他亢奋至极。

        待冰玉散尽血色，蓝白光芒骤失，冰玉突然失坠，跌在被褥里。

        黑暗骤然笼罩，萧含川顿感雪念动作倏地骤停，柔软的倒在他怀里。

        “呼、呼。”

        极力调整内心的波涛汹涌，正如疯狂跑到山顶之上，却突然滑至山底，头脑一片空白，他母指微颤，抹过发麻的下唇，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蹦跳的心脏，雪念像一团烈火熊熊燃烧在他胸膛。

        怎么回事！

        我这是在干什么？！

        感觉突然被吸走大量真气，整个身体瘫软无力，偏头脸颊蹭到雪念的发心，在感受到温热时，他才大梦惊醒，连忙试探雪念脉搏。

        这不是梦——她的脉搏在恢复，开始有了气息。

        虽然她还昏迷不醒，萧含川更害怕她醒来，看见自己用尽全力去屠圣洁的莲花，然后满身都是污垢血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落慌而逃。

        不知道是怎么攀附石墙走回客栈的，也记不清自己有没有联络三娘，他怀疑自己的隐疾是不是压抑太久越来越严重，以至于自己对一个十岁的小丫头都不放过。

        分明只是想去救人！

        萧含川僵直躺在客栈床榻上，此刻就算来个普通店小二也能将他杀了，这个初吻在他心里掀起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兵荒马乱硝烟四起，杀得他落花流水支离破碎！

        中途雪念醒过一次，屋门窗户洒进阳光，朦胧中看到一个走动在阳光下的少年，他朝自己和煦微笑，还没看清楚他的模样，又昏睡过去。

        三日后，难得的晴空万里，雪念缓缓睁眼。

        “三娘！三娘！你快来看她睁眼了！”

        这个声音像糖果一样，传进脑海真舒服，雪念努力想撑起僵硬如石的身体。

        “真活过来了。”三娘坐在床沿面色平静把着她的脉搏：“你别动。”

        “你的伤很重身体还很虚弱，不过休养一段时间便又可生龙活虎。”三娘秀眉微蹙，吩咐道：“小莲，你就在这好好照顾她，我去禀告公子。”

        三娘走出屋琢磨着：“他到底用什么方法救的人？看来以后都不用怕死了。”

        床榻前方站立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文静秀气，她轻缓走过来，却不敢直视，颔首垂眸声音柔软甜美：“我叫小莲，你想吃点什么我去准备。”

        “”雪念“我”了好几遍都没发出声，小莲瞧了一眼安慰道：“你别急，躺了几个白昼这是正常反应，要不我去给你准备一些粥过来？”

        “你可以点头或者摇头。”她善解人意补充道。

        有她一番话下来，雪念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死，朝她点了下颌。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瞧到前方明媚阳光，雪念做了很多很多的梦，都不记得了，唯独那个少年朦胧的身影在阳光中晃动，依稀记得。

        他是谁？

        是他救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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