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客厅里，“哗哗”的水声从厨房传来。

        宋清时站在靠近厨房的门边，看着正在刷碗的陆成林的背影，嘴巴张了张，像是想说什么。

        陆成林刷完碗后，转身将它们放进柜子里，路过宋清时身边时，瞥见他一脸踌躇的表情，矮下身来问道：“清时，你有什么话想说？”

        宋清时抬起眼睛，对上他那张温和的脸，犹豫再三之后，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叔叔，你是我爸爸吗？”

        他声音小小的，带着一股忐忑和不安，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之前叔叔阿姨吵架时，他听到阿姨质问叔叔他是不是他的种，当时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一丝喜悦。

        如果他是叔叔的儿子，那意味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至亲之人，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在这个家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陆成林看着他脸上紧张、期待的表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是他不能在这种事上欺骗他，即便他的答案可能会让他失望，于是他温声道：“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爸爸，但从今以后你可以将我当做你的亲爸爸。”

        宋清时脸上的表情沉寂了下来，就宛如房间里最后一根蜡烛熄灭了一般。

        陆衍臣从主卧出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他一头雾水地道：“怎么了？”

        陆成林见他出来了，道：“你妈气消了？”

        陆衍臣顶着一张“娃娃脸”，点点头，一脸天真地道：“嗯，妈妈不生气了。”

        “那带哥哥去你房间玩吧。”

        陆衍臣拖长了声音，脆生生地道：“好——”然后牵起宋清时的手，拉着他一起回到客房。

        宋清时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娃娃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

        陆衍臣看着一言不发的宋清时有些发愁，他低着头，眼里没有半分光采，仿佛失魂了一般对周遭没有半点反应，无论陆衍臣怎么逗他都无动于衷。

        明明吃饭前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成这样了。

        是刘玫的举动让他受伤了？还是陆成林和他说了什么？

        陆衍臣握了握宋清时的手，道：“哥哥，你怎么了？”

        见宋清时还是不理他，他深吸一口气，在他耳边发出“砰”的一声。

        这道突如其来的声响似乎吓到宋清时了，将他从刚刚的沉寂中拉了出来，他眼珠子动了动，目光放到他身上。

        陆衍臣演技说来就来，他扁了扁嘴，晃晃宋清时的手，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哥哥，你不要不理我……”

        宋清时这才回过神来，他怕陆衍臣哭，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我没有不理你，你不要哭……”

        陆衍臣道：“那哥哥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就不哭。”

        宋清时有些为难，他抠着手指，犹豫道：“我……我……”

        陆衍臣一脸沮丧地道：“不能告诉臣臣吗？”

        宋清时到底挡不住陆衍臣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将刚刚的事告诉他了。

        他有些忐忑地抓着自己手指，心想弟弟会不会怪自己，觉得他想抢他的爸爸什么的……

        谁知，陆衍臣竟是揉了揉他的脑袋，一脸包容地道：“哥哥别难过，哥哥的亲爸爸一定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如果哥哥想见自己亲爸爸的话，等我们长大了，我陪哥哥一起去找他。”

        “在此之前，哥哥把我爸爸当成亲爸爸就可以了，这样的话，哥哥在这个世界上就有两个爸爸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宋清时看着一脸童稚的陆衍臣，心里有些别扭，弟弟明明比他还小，却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成熟的话。

        原本在来这个家之前，听叔叔说家里有个小霸王，他还想着就算弟弟不好相处，他也要好好照顾他，处处让着他，和他搞好关系。

        没想到现在竟反着来了，弟弟一点也不霸道，还很好相处，处处为他着想，让他一点也没有做哥哥的感觉……

        虽然有点挫败，但弟弟的话是如此让人安心，宛如一股暖流般沿着他的四肢五骸游走，让他忍不住亲近，让他忍不住依赖。

        宋清时轻轻“嗯”了一声。

        晚上吃完饭后，陆成林来喊陆衍臣洗澡，他看了一眼宋清时，道：“清时也一起吧。”

        两个小孩跟着他一起到卫生间，见陆衍臣不像往常一样脱衣服，而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盯他，他有点好笑地问：“怎么了？”

        陆衍臣仰着一张天真的小脸问：“爸爸不出去吗？”

        陆成林不明所以：“我出去了怎么帮你们洗。”

        陆衍臣身为一个有着二十岁“沧桑”灵魂的小孩，绝对做不到让另一个人帮自己洗澡，于是他对陆成林道：“那爸爸帮哥哥先洗吧，我待会再洗。”

        他刚准备向外走去，袖子却被人轻轻拉了一下，陆衍臣回头一看，只见两根又白又细的手指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这两根手指的主人对他摇了摇头，目光带着恳求。

        陆衍臣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仰头对陆成林道：“要不然爸爸还是出去吧，我和哥哥自己洗。”

        陆成林对此表示怀疑：“你们自己会洗吗，你以前不都是我帮你洗的吗？”

        陆衍臣将他推出卫生间，道：“我们都是大孩子了，会自己洗的。”

        陆成林仍是喋喋不休：“会调热水吗？知道沐浴露是哪个吗？”

        陆衍臣将他的声音关在了门外。

        虽说将陆成林赶走了，现在只剩下他和宋清时两人，不过在陆衍臣的记忆中，并没有和他人一起洗过澡的记忆，因此现在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看了宋清时一眼，道：“哥哥，脱衣服吧。”

        他自己倒是拿起莲蓬头，打开开关，调节水温。

        宋清时毕竟还是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孩，经过一天的相处后，已经将陆衍臣视为这个家中最亲近的人，在他面前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拘束了，很快便将自己脱得一干二净，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

        刚好这时陆衍臣也已经调好水温，举起莲蓬头往他身上淋水。

        宋清时身材纤细，应该说是太瘦了，瘦得胸腔两侧的肋骨清晰可见，陆衍臣忍不住对他道：“哥哥，你应该多吃点，你太瘦了。”

        宋清时朝他笑了笑，见他还穿着衣服，指了指他的衣服，轻声道：“你不脱吗？”

        陆衍臣挠了挠脸，他本来打算先帮宋清时洗完自己再洗的，不过看他一脸困惑的表情，于是将莲蓬头交给他，道：“那哥哥自己先冲水。”然后自己脱起了衣服。

        脱完后，他转身朝宋清时走来，见他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忍不住抱胸后退了两步，脸皮有些发烫：“你别盯着我看。”

        宋清时莞尔笑了笑，他将莲蓬头对准他，帮他淋水。

        淋完水后，陆衍臣在置物架上找了找，拎出一个蓝色瓶子，对宋清时道：“哥哥，这是沐浴露。”

        宋清时“嗯”了一声，挤出一些沐浴露涂在身上。

        陆衍臣也挤了一些，刚准备往身上涂，突然感到背后一凉，他被激得一个挺身。

        他往后一看，宋清时正将手上的沐浴露往他身上涂去。

        陆衍臣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见宋清时一脸受伤的表情，他又走了回来，道：“我不是不想让哥哥涂，只是有点痒。”

        宋清时抿了抿唇，道：“那我重一点。”

        “嗯。”他乖乖地背对着宋清时。

        陆衍臣忍着一阵一阵的痒意任由宋清时给他涂沐浴露。

        两人花了半个小时才洗完澡，他们各自穿上睡衣。

        宋清时的睡衣是陆衍臣上一套不穿的，其实这套睡衣也很新，一套鹅黄色的开衫纽扣式睡衣，不过陆衍臣嫌扣扣子麻烦，不爱穿，刘玫就又给他买了一套蓝色的套头睡衣，上面印着一只张大了嘴巴的卡通恐龙。

        这套开衫纽扣式的睡衣果然不好穿，陆衍臣穿完睡衣后，见宋清时还在那磕磕绊绊地扣扣子，还扣错位置了，两边的领子不一样高低，于是他走到他面前，抓住他正在努力扣下一颗扣子的手，道：“哥哥，等一下。”

        宋清时疑惑地看向他，陆衍臣放下他的手，将他扣好的扣子又重新解开。

        宋清时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随着扣子一颗一颗被解开，他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一会儿，陆衍臣放下手，满意地道：“好了。”

        睡衣两边的扣子和扣眼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显得整齐极了。

        这套鹅黄色的睡衣穿在宋清时身上，给他添了几分活气，看上去就像一株鲜嫩欲滴的韭黄似的。

        帮他穿好睡衣后，陆衍臣抬脚就往外走，这时他又感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

        他回头一看，宋清时仍像之前一样，伸出两根细细的手指，拉着他的袖子。

        陆衍臣道：“怎么了？”

        宋清时看着他，摇了摇头，不过并没有松手的打算，就这样拉着袖子跟在他身后。

        陆衍臣想了想，伸手牵住他的手，道：“哥哥，我们一起出去。”

        宋清时点了点头，这才松开他的袖子。

        两人回到他们的房间后，发现刘玫和陆成林都在，刘玫正将一床褥子铺在地上，陆成林站在门口道：“你铺那个做什么，让清时和臣臣一起睡床上不就行了，这床又不是不够大。”

        刘玫睨了他一眼，正准备开口说话，瞥见门口的两人，改口道：“我这还不是为了清时着想，你又不是不知道，臣臣睡觉有多不老实，一会儿翻到这边，一会儿滚到那边，还总是一个人霸占被子，要是影响清时睡觉怎么办？”

        说完，她瞥了宋清时一眼，不冷不淡地道：“清时，你晚上睡地铺好不好？”

        陆衍臣刚想反驳，他晚上睡觉才不会不老实呢，谁知宋清时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朝刘玫怯生生地道：“阿姨，我晚上睡地铺没关系的。”

        闻言，刘玫挑衅地看了一眼陆成林，她又给褥子上铺了一层床单，看着两人一个上了床，一个上了地铺，这才关了灯，和陆成林一起离开。

        房门关上的瞬间，房间里只剩下昏暗的床头灯照亮了房间一角。

        等隔壁主卧传来关门的声音，陆衍臣爬到床边，探出半个身子对宋清时道：“哥哥，你晚上和我一起睡床上吧。”

        宋清时摇了摇头，他将薄被拉到自己鼻子以上的位置，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瞅着陆衍臣，小声道：“被阿姨发现了会生气的。”

        陆衍臣想了想，跳下床，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宋清时偏头看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在说：“你干什么？”

        陆衍臣也偏头看他，他脸上挂上笑容，道：“我想和哥哥一起睡，哥哥睡地铺，我就睡地铺。”

        温热的体温从另一个人身上传来，暖洋洋的，仿佛冬日里的炭火，能慰帖人心。

        宋清时看了他一会儿，转回头，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又转回头，眨巴着眼睛小声对他道：“你还是回床上睡吧，这里睡觉不舒服。”

        这间客房本就不大，放了一张床和书柜后，就只剩下一条狭窄的过道，睡一个人还绰绰有余，睡两个人就有点挤了，陆衍臣的半边身体都贴在床挡上了，也没盖到被子，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谁知，陆衍臣竟对他撒起娇来，道：“我不，我就要和哥哥一起睡，哥哥不睡床，我也不睡床。”

        宋清时的脸颊微红，因为身世的原因，他的人缘一直不太好，很少有同龄的小孩和他这么亲近，虽然对陆衍臣的撒娇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却觉得挺受用的，这会让他觉得自己也是被人需要的。

        他想了想，将身上的被子移向陆衍臣那边，让他将被子的一边压在身下，这样就不会受凉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半边身体就盖不到被子了。

        于是陆衍臣又将被子往他那边移了移。

        两人对视了半晌。

        宋清时坐了起来，有些无奈地道：“臣臣你睡床上去吧。”

        陆衍臣摇了摇头。

        宋清时扯了扯他的衣服，妥协道：“我也跟你一起睡床上。”

        陆衍臣双眼一亮，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他拉着宋清时的手一起跳到床上，两人窝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

        陆衍臣的眼睛在黑暗里弯了起来，床头灯的灯光倒映在他眼眸里，仿佛夜空中的孔明灯，他看着宋清时同样闪烁着灯光的眼眸道：“有哥哥真是太好了。”

        宋清时凑近了他一点，心想，有弟弟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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