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Flytomyroom

关于少年少女的青春故事，就也从清晨开始讲吧。

        熹微清晨总是安静，光线透过树枝错落的阴凉透进房间内，闹钟划破宁静，少年闵玧其不情愿地动了动。

        一阵安静后，紧闭的房门外，有人趿拉着拖鞋走了出来。紧接着，传来水龙口开水的声音。闵玧其在这源源的水声里逐渐清醒，最终坐起了身。

        闵玧其揉着睡得乱蓬蓬的头发，短袖半裤地走出房间，看到洗漱完毕正站在冰箱前快速解决早餐的陈艾栖。

        “早上好！”

        女生活力四射，已经完全醒了。

        “……哦，早上好……”

        闵玧其的声音听起来却还像是有一半留在梦中。

        他走进洗手间，照样拧开水龙头，传来同样水压的水声。水声停了，闵玧其湿着前额的刘海回来，打开冰箱，想要拿牛奶的手一顿。

        他昨晚明明买了纯牛奶放进冰箱，怎么……闵玧其回头望向一仰头把手里的牛奶喝个精光的陈艾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那个，那是我的牛奶吧……”

        陈艾栖回过神，睁大眼睛回忆了一下，“哦！”

        想起来了，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喝错了！抱歉抱歉。”

        闵玧其没说什么，关上冰箱门，全然没理一旁正在组织语言的陈艾栖欲言又止。陈艾栖伸着手，本来是想要说什么的。闵玧其不看她，回房间拿了书包，径直走出了门。

        在盛夏过着严冬一般日子的闵玧其，生活尚且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好不容易找来的室友，却从性格到性别，生活习惯到生活作息，甚至国籍到语言，无一命中。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就这么做了室友，甚至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无法做到。

        闵玧其内心有点小不爽，气呼呼地走在上学的路上，尽管对这个室友的不大满意，但也不得不向生活低头。就像不动产老板娘说的，想要再找个不太聪明的小傻子接盘，实属不容易。想到这，闵玧其长长地舒了口气，顿觉人生迷茫，肚子也跟着咕噜叫了一声。

        反观陈艾栖，并没有觉得自己和这位话很少的室友哪里不合拍。

        闲时和顾星醒聊天，她常常说，室友虽然是个男生哦，不过不是奇怪的男生，也没因为室友是男生就觉得生活哪里不方便。

        神经线条完全粗开粗走。

        “好像一个透明人，连关门声都很小。”陈艾栖总结道，“虽然同处一室，但其实家里碰见的时候很少，见到了也不怎么讲话，有时就是相□□点头。”

        “啊这样吗。”顾星醒那边回答地很快，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顾星醒和陈艾栖思考问题从来都是站在相同的起跑线上，“真是一位有点沉默寡言的朋友捏。”

        “是啊，不知道有没有朋友，我看他半工半读，有点辛苦呢，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陈艾栖又补充着说。

        “那你多跟他讲讲话。”倒是挺热心，殊不知人家根本没想跟你亲近，“你多说点，让他别那么孤单。”

        想到闵玧其奶里奶气团团的白净脸蛋，冷冰冰没什么表情，陈艾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似乎被冷到了。

        “……行吧。”

        不过想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什么的，虽然也没上升到那个高度，但好歹同一屋檐下，助人为乐又热心肠的陈艾栖觉得顾星醒说的有理。

        结果努力多说的话就成了“你喝了我的牛奶”“抱歉我喝了你的牛奶”，仿佛陈艾栖课上做的肯定句否定句练习。

        陈艾栖看着被闵玧其关上的大门，嚼了两下嘴里的面包，隐隐觉得两人的关系似乎更糟了。

        害，真的不是故意的。

        陈艾栖原本想说，她房间里有国内带来的ad钙奶，赔给你你要不要喝。

        憋了半天，这句话她是真的不会说。

        傍晚，闵玧其打工回来，手里提了新买的牛奶。他拉开冰箱门，准备把牛奶放进冰箱，就看到冰箱上层，被人摆了一排纯牛奶。

        其中一盒贴着便利店，上面写着“闵玧其重新回来的牛奶”还加了一个小心心。

        艺能感还蛮强，闵玧其撤下便利贴，瞬间被逗笑了。便利贴上面，女生的字迹非常生疏，还没有她最后一笔成形的爱心熟练，一看就是对着字典，一笔一画抄下来的。

        隔天，陈艾栖打开冰箱门，看到冰箱里多了张新的便利贴，也贴在牛奶盒子上。不过没有艺能感，也没有爱心了，只有一句“没关系，给陈艾栖”。

        不过此时，距离二人彻底和解尚早。

        某一天，陈艾栖敲开闵玧其房间的门，十分心虚地开口：“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开场白十分客气，闵玧其心下一紧，心想这绝对没有好事。

        果然，陈艾栖声音颤颤巍巍地继续说：“那个……我妈妈想见见我室友……我这准备了一个假发……十分抱歉……请问你能不能……那个……就是………………肯定是不能的，对吧？”

        没等闵玧其回答，陈艾栖很有眼力见儿地讪讪笑了。见好就收，帮闵玧其关上门，迅速撤离现场。

        除了偶尔提出这些不着边际的请求，闵玧其还发现，陈艾栖仿佛一个多动症儿童，她根本不会好好待着。

        例如，陈艾栖会平白无故忽然传出尖叫或者大笑，或者她会恰逢闵玧其写歌的时候，在隔离大放第三代青少年广播体操，根正苗红的背景音乐，积极向上的口号声，外加陈艾栖跟着音乐在房间里扑腾的声音，对闵玧其而言简直魔音入耳，灵感生生掐断。

        闵玧其不胜其扰，坐在房间里忍不住思考起人生。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为什么陈艾栖每天都开心，仿佛她的人生如意，十之有十。

        正想着，又传来陈艾栖没心没肺的笑声，闵玧其沉思，这个女孩子，个子小小的，眼睛水汪汪的，如果吼她一下，一定会委屈得哭很久。

        算了，闵玧其摇摇头，默默包容。所以事情发展到最后演变成，闵玧其可以一边用中文数字数节拍一边写歌。而始作俑者陈艾栖，并不自觉。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走到一学期的尾巴。韩国学校每到考试周都很魔鬼，快乐的陈艾栖连广播体操的不做了，平时认真打工的闵玧其都难得请了假。

        闵玧其房间里的老电扇，在几天前坏了，扇叶卡顿两下，就再也没能转起来。挑灯夜读的夜晚，夏蝉拖长着声音叫个不停，盛夏似乎远没有尽头，晚风中一丝凉意也没有。闵玧其原本打算考完试再拿去修，因此考试前闷热的时间显得有些漫长。闵玧其摇着扇子，在昏黄的台灯下，慢慢熬着暑热的夏。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一声“请进”之后，陈艾栖探出来个小脑袋。

        为了对应考试，陈艾栖提前准备了小作文，她本来是想找闵玧其帮忙看看作文，有没有错误的。不过小姑娘刚笑盈盈探进头来，就”诶西“一声退了出去。闵玧其的房间仿佛一个蒸笼，再回来的时候，就见到陈艾栖从房间拿了手握小电扇走进来。

        扇叶尽职地快速旋转，风徐徐拂面吹过，人立马清凉下来。

        ”凉快吧，嘿嘿。“

        陈艾栖得意地叉腰，一脸等着被表扬的样子。

        闵玧其惊讶，没想到陈艾栖这么干脆地就把自己的电扇递给他，一时有点语塞。

        ”……谢谢。“

        ”害呀，谢啥。“陈艾栖说着，已经搬着小板凳蹭到闵玧其身边，笑嘻嘻地仰头问他：“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看我的作文？辛苦辛苦了哈！”

        闵玧其拿过她的作文本，陈艾栖现在级别低，作文写得很简单。天气很好，和朋友一起去郊游。看到红的花绿的草蓝的天，玩得很开心，照了好多照片，以后想想都是珍贵的记忆。

        闵玧其没两分钟就改完了，陈艾栖接过说了声谢谢，就要起身出去。临走前，小姑娘又转过头多嘴一句。

        “可能你习惯独来独往，但我也不觉得你什么都可以一个人。我知道你也是离开家一个人来到这里，我做了你的室友，也可以做你在这座城市的家人，互相依靠互相帮忙，总比一个人好吧？”

        陈艾栖说这一番话，大概是早有准备，闵玧其从未听过她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当然也没想过她会对他说这些。

        当初一个人离开家，他就做好了一个人面对所有挫折苦难的准备，哪里想过还能有家人。

        “总之，别像之前不讲话，多多走出来吧。”

        陈艾栖这么说道。

        手握风扇嗡嗡地转着，闵玧其借着房间微弱的光看向陈艾栖，忽然觉得陈艾栖这个女孩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她不过是和这个季节一般明亮又炽热，开心全都写在脸上。

        “谢谢你的电扇，也谢谢你。”

        闵玧其收回视线，这么说道。

        日后的陈艾栖还是会那么吵，不过好像吵一点也没关系。

        考试周过后，闵玧其打工结束路过毛绒绒的玩具店，买了一个玩具熊送给她，就当是和解礼物。

        “以后好好相处。”

        后来这只小熊，跟陈艾栖从韩国回到中国，又中国重新回到韩国，始终睡在陈艾栖的床头。时间太久，这只玩偶熊不再如当初少年递给他那样，可爱又鲜艳，变得灰蒙蒙的，垂着的熊脑袋总觉得几许沧桑。

        清晨开始讲的故事，也从清晨结束吧。

        陈艾栖清晨千辛万苦地回到家，丢了手上的东西扑到床上，伸手拉过小熊抱在怀里。她因为实在太累了，很快睡沉了。

        而陈艾栖抱着闵玧其的玩具小熊，总觉得只要固执地抱着它，它就能带她重新回到她记忆中的小房子。

        窗外有一丛开得很好的花树，欢声笑语的房子里，闵玧其配合地戴着陈艾栖事前准备的假发，他照了照镜子，语气有点嫌弃。

        “我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和小姨一模一样。”

        叮咚一声，视频通话显示接通成功。

        “喂，栖栖哦。”电话传来陈艾栖妈妈的声音。

        陈艾栖接过电话，欢快地说：“妈妈，我带室友来看你啦！”

        闵玧其一秒变脸，整个人笑盈盈地接过电话，乖巧地说：“阿姨你好，我是陈艾栖的室友，我叫闵玧智。”

        陈艾栖妈妈和陈艾栖很像，性格开朗的同时神经很粗，她看着闵玧其眉开眼笑的，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妈妈很和善地说：“哎哟是智智呀！长得真漂亮哦，以后和我们家栖栖好好相处哈，不要吵架，她要是吵到你，就来跟阿姨告状，我来收拾她！”

        闵玧其没听懂，迷茫地望向陈艾栖。

        陈艾栖此时已经在一旁笑得打滚，顾不上不管他了。

        闵玧其咪咪眼睛，继续朝陈艾栖妈妈微笑。

        他在心中郁闷，原来这就是外国人有口说不出的郁闷。

        喂，陈艾栖，你别笑了，你说说话啊！！

        绿荫遮着窗子，少年还没长大。

        她也还没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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