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清明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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隍都,清明节的夜。
清明时节雨纷纷,隍都城也不例外,每到这个时节,天总是在下雨。细雨从子时一直会延续到夜里亥时,多年来从来没有改变过。虽然打破了隍都总是雾蒙蒙的天气,但霪雨绵绵的感觉同样令人感到十分地不爽,天空依旧阴霾,每一个人的心情多少都会因为这无法停下来的雨而变得焦躁不安。
隍都的四周是环形的山脉,据说当年许多死去的人便被埋在了那些荒石之间,但由于这些人大多都是些服役的罪犯,孑然一身,所以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后辈前去拜奠,烧纸钱的事情当然也少之又少了。所以在隍都城,清明节几乎没有扫墓的传统。
即便是这样,关于鬼魂之说还是时常会被人们提起,尤其这清明时节的小雨每年都会如期而至,就连下雨的时辰也仿佛是掐着点的那样准确,这无形中更为隍都城增加了些神秘恐怖的气氛,当然那些鬼魂之说也便牵强附会地变得更加真实可信了。
人们常说,这是隍都城周围那些墓地里死去的鬼魂的眼泪,由于没有亲人,他们时常会感到孤单难过。每到清明节的时候便止不住地流下了怨鬼的眼泪。泪水从地下升腾到天空中,化作细雨再落到隍都城内。所以活着的人千万不要随意乱走,因为冒雨前行的你很有可能会驻足在一个水坑前,如果不小心在水坑中看到了一个你从来没有见过的人,那么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某个鬼魂,它会附在你的身上,再次回到这个曾经充满了罪恶的城市。
没有人知道这种说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起来的,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会因为在清明节驻足于水坑旁而被怨鬼上了身,但隍都城中的人在清明这一天还是都愿呆在家中,谁也不愿冒雨出行。即便有极其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要走在街道上,那也必然是行色匆匆,而且目视着前方,绝不会低下头来看一看路面上那些积水的地方。
这样一来,清明节的隍都城就仿佛是一座死城,阴霾昏暗的天空将四周的山脉完全遮掩住,大街小巷中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一座座房屋只是平静地堆在细雨之中,没有半点生气,就连一向热闹的黄亭酒吧也停止了喧嚣,到处传来的只是雨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淅淅沥沥地,单调乏味却又异常地清晰。
夜已经很深了,也许再过两个小时,雨便会停下来了,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冒险走在雨中。但世界上的事有时候真是很诡异,偏偏就有一些胆大的人在最不应该走出家门的时刻出现在了最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这是一条狭长的小巷,只有两米多宽,两边都是三米来高的围墙,深邃得令人有种压抑窒息的感觉。其实在隍都城的市中心有许多这样的小巷,它们纵横交错,却阴冷可怖,时刻彰显出这座老城那与众不同的历史。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独自走在这条不知名的小巷中,他左手举着一柄油布伞。那把伞看上去很独特,散发着一种古韵,伞架是由竹子制成的,伞面并不大,张开后仅仅能够遮住这个人的身体,好在清明时节并没有什么风,否则打与不打伞可能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人的穿着很正式,一身黑色的西装十分笔挺,脚下蹬着黑皮鞋,但也许是一路走来的缘故。皮鞋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泽。
这个人走得很快,脚步也很疾,但踏在地上的动作却显得十分地轻柔,虽然也溅起了水花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看来这是一个既稳重又心细的人。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却时不时地回头看上一眼,仿佛在他的身后有什么人在追踪他似的。
长长的巷道安静异常,只能看到路灯照在雨中所反射出来的光,有些昏黄,又有些闪亮。这条路上,在这个时间走过来这么一个落地无声,穿著齐整却举着一柄古色古香的油布伞的人,这无疑给人造成一种视觉上的神秘感,即而却转向了恐怖。
穿过巷道是一个十字路口,路口的对边是隍都城市区内唯一的一家大型医院――鹤乌堂。
这个人来到了十字路口,他停了下脚步,似乎要思考些什么,而目光却扫向了四周。当他认为四面的街道上的确没有第二个人影的时候,他则把手中的油布伞向后抬了一下,目光便从伞底下投向了对面的鹤乌堂。
鹤乌堂在隍都中是最具特色的建筑之一,也是年代最为久远的建筑。
从外观看,鹤乌堂就象一个大型的体育场,整体建筑的外墙壁成弧形,围成了一个圆。但进过鹤乌堂的人都知道,若从上向下看,将弧形的外墙拉直的话,这个建筑更象汉字中的“田”,因为在院里面成直角的有两列房子,将这弧形建筑的中央分成了四个大小一样的扇形空地,更让人感觉奇怪的是,这两列房子并非正东正西或正南正北,而是偏向的,一列东南方到西北方,一列则是东北方到西南方向。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鹤乌堂的四个门自然分别设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但到了夜里一般只开北门。
据说鹤乌堂的前身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凡是被关到这里的人肯定都是死刑犯,四块扇形的空地就是执行死刑的地方,而且死法各不相同。东边的空地上曾有一棵古槐,横出的枝杆正好实施绞刑,也许由于在这棵树上吊死的人太多了,所以槐树长得格外粗壮,当然在隍都城变为三不管地界的那段日子里,这棵古槐便被人砍掉了,只剩下一个半截的树桩,粗壮而坚实。
南边的空地上有一口井,深达数十米,却十分地窄小。犯人被扔到井里然后再投下十个百十来斤的麻袋,直至最后被活活压死。这种死刑名叫囤刑,也是相当残忍的。当然,现在这口井也已经被填塞了。
西边空地上曾有一个断头台,削首腰斩都在这里进行,统称为钺刑。
北边扇形空地上实施的死刑方法最为残忍,据说是支起一个巨大的铜锅,形状如瓮一样,口窄内宽,深达三米多,将犯人扔进去后在下面点火烘烤,瓮的四壁倒上动物油,光滑无比,犯人若能及时爬出来则免去死罪,送往其它监狱,如若出不来则活活烤死在里面,而后来的几天,整个监狱都会弥漫着一股子肉焦的味道,令其它的犯人们胆颤心惊。这种瓮刑最具有震慑之威。
当然,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这四大死刑是否真实存在也没有人能够说清,即便那槐树桩和盖在深井上的石板仍然能够看见,但这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一切仿佛都只是一个传说。
站在路口的这个人所面对的就是鹤乌堂的北门,门前一个大大的灯箱悬挂在半空,绿色的“十”字在这雨雾中泛出一片幽幽的暗光,若隐若现。这个人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走过的深巷已经完全陷入了夜雨的笼罩,窄窄地透着一种深邃与神秘,仿佛是一个黑洞。他有些犹豫,但很快地便抬起了头,目不斜视地向着鹤乌堂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很快地,他便走到了鹤乌堂的北门前,雨水似乎经过了那灯箱的洗礼也变成了幽幽的绿色,从上而下地洒在了他手中举着的那柄油布伞上,使得他整个人仿佛也被罩在了这个神秘而又诡异的色彩之中。
清明的夜雨还在下着,它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淅淅沥沥地,听起来即杂乱又显得是那么地有节奏。
十字路口依旧没有一个人,平静得有些出奇。
一只黑色的猫突然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它身体硕长,走起来显得十分地优雅,轻轻地踱到了十字路口那个人曾经站立过的地方,侧着身子看向鹤乌堂方向。这是一只不怕水的猫,因为在雨夜中,它看起来是那么地从容,仿佛这清明的雨水给与它无比的勇气。四只雪白的脚掌踏在光怪陆离的湿地上,却好象一尘不染似的。
这种只有四只脚掌上长着白毛的黑猫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乌云盖雪。
乌云盖雪慢慢地蹲坐在了十字路口的中央,冲着医院的方向,静静地,一动也不动,仿佛在一瞬间石化成了一尊雕塑一般,任凭雨水落在它的身上。一身的黑色短毛经过雨水的洗涮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油亮。
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片刻,突然间,从鹤乌堂的医院中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声音凄厉恐怖,划破了隍都城夜色中那固有的宁静,在细雨中仿佛突现出的一道闪电,如锋利的刀尖一样刺进了每一个人的心脏,令人不禁浑身痉挛。
清明的雨夜,夜雨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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