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市公安局二楼大会议室里前一刻还在高谈阔论，时不时传出几声争吵，此刻却突然很安静。

        是的！非常安静！

        安静到隐约听见隔壁办公室传来女播音员在播报天气预报：“根据我市气象台发布台风橙色预警，预计明天夜里到凌晨，今年第16号台风扶桑将在我省东湖市登陆，本次台风会给我市带来强降雨…”

        沈碧空不懂声色的扫了众人一眼，她坚信就这一屋子的人，听力一个比一个好，听到这天气预报的绝对不止她一个人。只是众人依旧面面相觑，装作若无其事，但仔细看就会发现所有人双目泛红，一脸菜色，眼看就是熬了几个通宵。

        就目前大家的表情来看，很明显是案件查的很不顺利。

        岂止是不顺利，“七一八”的连环凶杀案整整了一个月，就此线索全部闭环，目前毫无头绪，所以伴随争吵后，一会议室的人会陷入尴尬的安静。

        沈碧空今天运气很好，被发配坐在角落里整理案件资料，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窗外。

        她不动声色地暗地里观察几位领导的脸色，凝重、狰狞、气血不顺，众人大气不敢出。

        窗外，数栋大厦错落有致，正好看见西边的天空，夕阳黄晕余晖正在逐渐褪去，那一轮巨大恒星正慢慢的变红，仿佛在跟世界昭告，我完成了一天的使命。

        好一轮红日啊！

        沈碧空心道：太阳都下班了，我他妈还得加班。

        也许是这片刻的内心独白，表情管理稍微放纵就好似被人抓住了把柄。

        下一秒，吴叶浑厚有力的声音打破这整一个会议室的安静，“沈碧空。”

        沈碧空一激灵，把头转了回来，这会儿才发现一屋子的人随着领导的点名纷纷看向她。

        吴叶拧着眉毛：“看什么呢？窗外这么好看啊？”

        沈碧空是谁啊，在市局也算是横着走的，年纪虽轻，但也是有些资本，只见她不疾不徐道：“没看什么，脑子里顺了一边整起案件，有几个点想不通。”

        吴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众人也是相当振奋的，努力打起精神来。

        沈碧空道：“想不明白为什么台风前一天这夕阳还这么好看？”

        吴叶一顿，显然没有料到她想不明白的点跟案件毫无关系，张了张嘴，一句话堵在喉咙。

        吴叶怎么会不明白沈碧空这句话的意思呢，他干这行20余年，最擅长的就是听别人嘴里说的各种鬼话，然后分析出实际想表达的意思。

        沈碧空就差直白的说，明天要刮台风，现在也没线索，该让大家各回各家吧。

        吴叶瞥了一眼沈碧空，瞅着年纪不大，做事风格却老练地跟他这个干了几十年刑警的支队长有的一拼，这么一想，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周意，东湖区居民楼那起案件什么情况了？”

        周意被突然点名无辜地眨了眨眼，好在反应极快，“黄月那边尸检报告还没出来，在等…”

        周意话音未落，黄月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厚厚资料，显然是尸检报告，看到众人眼神都朝她看来，她挑了下眉，问道：“我不该这个时候进来是吗？”

        黄月就单从外貌上看，绝对是位大美女，留着一头黑长直，工作的时候会梳起来，化着淡妆，看不出特别的，但不工作的时候，会把黑长直卷成大波浪，涂上大红唇，出现在每个夜晚觥筹交错的角落里，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符合大众审美的女人，平日里天天摸着尸体。

        她又扫了一屋子的人，目光在沈碧空脸上停留了千分之一秒，但也仅仅就是这千分之一秒她就读懂了那个表情。

        沈碧空的表情表达的是你来的正是时候。

        周意起身接过黄月的手里的尸检报告，清清嗓子，准备从头开始剖析的时候，吴叶却站了起来，罢了罢手。

        那意思大概就是区区尸检报告你们自己分析，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然后就瞧着坐在c位的施局端起他那千年不变的保温杯扬长而去。

        吴叶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用手指了指还坐着目送领导的几位，嘴里叨叨着：“小兔崽子。”

        长叹一口气跟着局座出了门。

        两位领导走后，一屋子的人立马跟泄了气的脾气一样，哀鸿遍野。

        “困死了。”“饿死了。”“要死了。”各种死的声音此起彼伏。

        周意看着尸检报告头也不抬，“给你们三分钟，准备好跟我出门。”

        众人哀怨的眼神变得震怒：“？？”

        “周副！”市公安局刑警一枝花梅溪梅警官坐在副驾驶上战战兢兢的扭头问后座的周意：“副队，为什么现在失踪都归我们管了？”

        周意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梅溪揉了揉眉心，“看我们闲的！”

        “我们哪闲了？718没头绪，58省道的交通肇事逃逸案还没查完呢。”梅溪不服道：“没天理的，天天出外勤！我皮肤都晒黑了。”

        周意瞅他：“那我给调内勤去？”

        梅溪：“哦，不不不，我这皮肤为外勤而生的。”

        坐在周意旁边的沈碧空低头看着尸检报告，两耳不闻窗外事，尸检报告无其他异常，药物过量致死。

        表面上去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染上了毒品，然后一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了。

        “你有其他发现吗？”周意偏头问沈碧空。

        她摇了摇头，“我查过这个钱飞飞，三个月刚到泛州，因为年纪未满18岁，一直也没找到工作。白天就经常去一个离他住的这个居民区的网咖，这也许是个突破口。”

        周意问她：“网咖有问题吗？”

        沈碧空收起手机，“有没有问题现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十分钟后，三辆警车停在了一个旧居民楼，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网咖楼下，民警一分钟内封锁了整栋楼的出口，声势浩大的跟凶手就在里面似的。

        网咖二楼探出一个脑袋，胖的五官都挤在一起，他惊恐地看了一眼楼下，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沈碧空已经带了人上了二楼，“老板人在不在？”

        “在在在，我我是”

        沈碧空随着声音看到一个穿着打扮毫无讲究的胖子喘着粗气和紧张的神情，“你是这网吧的老板。”

        “是是，我是。”胖子紧张得有点结巴，“警察同志，发生什么事了，我这可是合法经营，连未成年的都没有的。”

        沈碧空又看了一眼他，那眼神仿佛一眼就将他看穿了，“叫什么名字？”

        “李楠。”胖子说。

        “身份证。”

        李楠往口袋里一通乱摸然后递上一张身份证。

        沈碧空看了眼身份上的照片和本人，简直一模一样，心道，怎么会有本人比身份证长得还要磕碜。

        李楠笑了笑，“只是最近长胖了，货真价实。”

        沈碧空对李楠这个人没什么兴趣，看了一眼梅溪，多年的队友共事让他们默契十足，他立刻了然，转向李楠，开始日常询问和检查，沈碧空一遍看着网咖的格局和布置，一遍听着梅溪和李楠的对话。

        她来之前查过李楠的，目前来看和李楠的口述并无差异。

        这个点网吧没什么人，一眼看去只有几个不相邻的座位上坐着几个网瘾少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这边突然被警察包围的网咖。

        内心大概在独白，还好我成年了。

        沈碧空把视线停留在西南角落里的一台机子，显示器上运行着游戏界面，桌上趴着个人，她走近两步仔细看了两眼。

        趴着睡觉的这个人看不出实际年龄，漏出的一截手臂精壮有力，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微曲的手臂上爆着青筋，指甲修剪的干净利落。身穿着一件白色t恤，但是衣服布料下的体格健壮，线条匀称，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常年泡吧的人。

        沈碧空在数秒内把人看了个光，走过去伸手扣了扣桌子。

        桌子上的人在两秒后才似乎不悦地抬起头。

        沈碧空对上了一对犀利的目光，黝黑中闪着光芒，眼神里透露的疑惑和其他的一些讯息，让沈碧空有刹那的失神。

        她无法言语这个眼神，只是突然觉得这眼睛有点好看，加上冷厉的下颌线，和恰到好处的五官比例，绝对是个十足的帅哥。

        或许是和刚才的胖子李楠来了个鲜明的对比。

        “叫什么名字？”沈碧空迎上他的目光，只见他把一张身份证不轻不重的放在沈碧桌面前的桌子上。

        沈碧空看了一眼身份证又看了一眼他，身份证上赫然写着张四两个大字。

        张四！

        这看起来太像是一张20块钱买的假的身份证了。

        哪个父母会给孩子取这么随便的名字？

        张四这个名字和这张脸根本无法联系到一起，但是沈碧空仔细看了看，凭她多年的经验，这张身份证是货真价实的出自当地派出所。

        “张四？”沈碧空重复了一遍这个难以置信到随便名字。

        那个张四的人头也不抬的回道，“有什么问题？”

        张四声线沉稳冷静，沈碧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31岁倒是很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声线。

        沈碧空其实当时脑子里有很多疑问，诸如你为什呢在这？你是做什么的？你和嫌疑人什么关系？但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变成了，“你为什么叫张四？”

        张四嘴角几不可闻的提了一下，语气里有点不耐烦，“这你得问我爸了，大概随便起的吧。”

        这个回答沈碧空显然不满意，单刀直入，“你为什么在这？”

        张四这才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看过去，“上网。”

        这回答显然太敷衍了。

        这下轮到沈碧空有点不耐烦了，她的直觉告诉她，张四不是一个偶然出现在一家网吧里上网的网瘾，包括他面对警察时的从容和冷静，于是换了缓和的口吻说道：“你这个年纪的人不像是个网瘾。”

        张四笑了笑，言简意赅反问：“怎么？我这个年纪上网犯法吗？”

        沈碧空：“……”

        这人油米不进软硬不吃，难搞。

        沈碧空拿出手机调出钱飞飞的照片，怼到他面前，“这个男生你见过吗？”

        张四瞥了一眼的手机，毫不犹豫道：“没见过。”

        沈碧空被他的果断和毫无变化的眼神顿住了，一时难以分辨这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梅溪似乎也问完了李楠，正朝这边走来，“有什么发现吗？”

        沈碧空摇了摇头。

        梅溪，“一切正常。”

        正当一群众人又陷入迷茫的时候，楼上似乎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随后是锅碗瓢盆摔碎的交响曲。

        沈碧空和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花板。李楠挠了挠头解释，“唉，刚搬来不久的夫妻，三天两头大吵大闹的，摔桌子摔碗都是小事。”

        梅溪：“一直这样？”

        “对，我偶尔还看见那女浑身带伤。”

        “家暴啊，没报过警吗？”

        李楠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这句不知道倒是没有敷衍，不认识的人浑身带上，也总不好过于热心上去问人家需不需要报警帮忙。

        片刻后沈碧空问：“搬来多久了？”

        李楠思忖道：“三个月吧。”

        三个月，沈碧空觉得有点巧合，到底是哪里巧合说不上来，转念一想，钱飞飞也是刚到这个城市是三个月，会是巧合吗？

        “钱飞飞是什么开始来你店里的？”沈碧空问他。

        “记不大清了，没多久，大概也是三两个月。”李楠思考着回答。

        “他来你店里一般干什么？”

        众人把目光看向李楠，等待他的回答。

        李楠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干什么，一开始来的时候，问我招不招人，我一看，十六岁，未成年，我哪敢用啊，但是这孩子轴啊，二话不说就开始帮我扛水扛饮料，后来我看他笑嘻嘻的可怜，就给了两百块钱。”

        李楠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就这样，他大概三天两头会过来，偶尔我会买个盒饭分他，有时候他搬完东西就走，这小孩话不多勤奋。”

        李楠说完看了一眼梅溪又看了一眼沈碧空，似乎想问什么，大概是觉得沈碧空眉眼清冷最后扭头问梅溪，“警官同志，我这不算违法吧，我没用未成年，我这就是看他可怜。”

        梅溪懒得理他，沈碧空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张四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似乎所有的事跟他毫无关系。指了指他问李楠：“他也经常来你店里？”

        李楠瞥了一眼张四，那个眼神躲不过沈碧空的眼睛，那是一种熟人间求助的眼神，好在李楠也没说谎说不认识这人，“张四是我一个远方亲戚家的表弟，没事在店里当当网管。”

        “网管。”沈碧空喃喃道：“你们店一个月多少收入啊，这么小的店，请一个网管，还有一个临时工，你养得起吗？”

        李楠被噎的哑口无言，“勉强维持生计。”

        沈碧空又走到张四面前敲了敲桌子，故意找茬似的问道：“你为什么说谎？”

        被沈碧空这么一问张四倒是面不改色一贯清冷，可站在一旁李楠心猛的跳了一下，“警官同志，我这表弟性格孤僻，不大喜欢跟人沟通，请见谅。”

        正当沈碧家要出口教育作为一名合格的公民，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工作的时候，张四站起身不咸不淡吐了三个字：“嫌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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